主持人拿出了签筒,示意第一轮赢了的四个人上来抽签。
诸葛先生,汪道士和全道士都抽了,温一诺却坐在那儿没动。
主持人拿着签筒向她走过来,笑着说:“温道友,您的签?”
温一诺双手环胸,气定神闲地说:“……我能不抽吗?”
主持人:“……”
他笑眯眯地说:“不抽?那您是要弃权吗?”
温一诺笑了笑,站起来说:“我当然不会弃权,可是你们的签,未必合我的心意。”
“那您的心意是什么?”
“我觉得有问题的人,既不是虞先生,也不是唐小姐,而是方太太。”温一诺笑得意味深长,“请问唐小姐有委托对付方太太吗?或者有别人委托对付方太太吗?”
主持人非常诧异:“……对付方太太?为什么啊?她明明是受害者……”
温一诺一只手在主持人拿着的签筒里扒拉了一下,紫竹做的签条发出哗啦的响声。
她淡淡地说:“方太太的丈夫有第三者情妇,她并没有想着跟老公离婚离开这种贱男人,而是对付唐小姐。你刚才说过,她用了很多方法对付唐小姐,想让唐小姐离开她丈夫,但是都没有成功,所以觉得唐小姐‘不是一般人’,还要求我们把唐小姐‘打回原形’。”
“你跟我说说,她都用了什么方法,才让她觉得唐小姐‘不是一般人’,嗯?”
她的尾音往上,拖得长长的,听得众人心里一震。
温一诺朝台下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司徒秋和蓝琴芬两人愕然的神情没有逃过她的视线。
别的人都是惊讶或者好奇,就她们俩是愕然,好像温一诺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样。
温一诺收回视线,不动声色,继续说:“根据唐小姐的委托诉求,如果唐小姐是普通人,她的要求合理合法。如果唐小姐不是普通人,她的要求,还是合理合法。请问在这种情况,方太太为什么还要找我们用非常手段对付她?”
“方太太这么做,真的能挽回丈夫吗?”
“我鄙夷唾弃破坏别人婚姻家庭的第三者,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对第三者喊打喊杀为所欲为。方太太为什么不在法律的框架下对付第三者?”
其实温一诺这么说,是她对这种男女感情纠纷的案例不感兴趣。
上一个案例里,祝氏夫妇对女儿的爱和守护,让她感同身受,非常高兴自己能帮到他们。
可是这一次,不管是方太太赢了,还是唐小姐赢了,她都觉得没意思。
作为罪魁祸首的虞先生不过是个臭男人,值得两个女人大动干戈吗?
但是她也不可能弃权这次比赛,所以只有别出心裁。
主持人也被她说糊涂了,挠了挠头,说:“那温道友想怎样呢?”
“给我单独准备一支签,我一个人一组。”温一诺微笑着说,“我想揭开这件事的真相,既不接受方太太的委托,也不接受唐小姐的委托,可以吗?”
主持人为难了,求情般看向这次筹备委员会的主席司徒澈。
司徒澈想了一下,走过来说:“我们比赛的关键,在评委打分,并没有说过哪个委托完成了,哪一组就赢了。从这个角度看,温道友要求自己一个人一组,是完全可以的。她也可以谁的委托都不接,而是另辟蹊径,调查这件事的真相。”
“而且当真相揭露的时候,我们才能更深的理解,方太太和唐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委托。”
“这也是我的一点意见。具体可不可以,得看评委。”
司徒澈把皮球轻飘飘抛到评委那边。
五个道门评委,五个科学家评委互相讨论了一番,投票表决。
依然是五对五。
五个道门评委认为温一诺的提法没有先例,不同意她自成一组,让她要么弃权,要么跟别人组队。
五个科学家评委认为真相更重要,参赛选手毕竟不是律师,对委托人的委托没有法律上的诚信责任(fiduciary duty)。
而比赛毕竟是比赛,主要目的并不是要完成委托人的委托,只是借用他们的委托,来验证哪个参赛者更有本事。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认为温一诺的提议可行,赞同她的做法。
五对五的情况下,就需要何之初这个太上评委来打破僵局。
司徒澈期翼地看向何之初。
何之初架着腿,一只手撑在下颌上,想了一会儿,说:“我支持温道友。”
那就是六比五,意味着温一诺可以一个人一组了。
就在这时,沈如宝天真又好奇地问:“……可是何先生刚刚认了温小姐做妹妹,难道不应该避嫌吗?还能投票表决?”
“什么?!何先生刚认了温道友做妹妹?!”
“……这确实不太好,那看来何先生这一票要作废了……”
“不仅要作废,何先生就不该做太上评委了。都这种关系了,还能指望他保持公平公正的原则?”
不仅这个小会议厅的人议论纷纷,就连看直播的观众都是这么想的。
虽然“温大天师”的粉丝拥趸最多,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大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知道自己的偶像不正确的时候,他们也只有哑口无言,躺平认踩。
诸葛先生心里猛地一跳,他飞快地跟司徒秋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目光投到温一诺身上,上下打量起来。
司徒秋从愕然到震惊,也就一个瞬间的事。
她很快平静下来,意外地看着沈如宝,轻声问:“贝贝,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如宝见大家都议论纷纷,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早上温小姐亲口对我说的呀……哎呀……我是不是不小心真相了?那怎么办?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想过让何先生不做太上评委……”
沈齐煊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他是最清楚沈如宝为什么要这么说的人。
他也想不通善良可人,温柔天真的沈如宝,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心机了。
连这种故意煽风点火的话都能说得一派云淡风轻,还有那无辜的小表情,他在她脸上不知道看见过多少次。
以前他觉得是小孩子的可爱和顽皮,现在却觉得,有股难以言喻的恶毒。
如果大家采信了沈如宝的话,那么何之初,可真的不能继续再做太上评委了。
这样很可能得罪何之初。
而在座的每个人,都承担不起得罪何之初的后果。
哪怕他们沈家也不例外。
沈齐煊深深叹了口气,自责着“子不教,父之过”,这一次,他只有出面帮沈如宝收拾残局了。
他抬起头,脸上已经恢复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他淡笑着说:“只是认了干妹妹而已,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如果认了干妹妹就要避嫌退出评委,那道门里面的三个评委都可以退出了。”
他这话一说,大家又是一片哗然。
“这人是谁?看起来好有气势!”
“是哦是哦!长得也好好看!帅成这个样子,都让人忘记他的年龄!”
小会议厅里,沈如宝被自己最崇拜最信赖的父亲当众打脸,顿时眼泪汪汪,难以置信地看着沈齐煊,用手捂住了胸口。
她好痛,她的心好痛……
可是沈齐煊没有理她,他继续侃侃而谈。
“道门的葛评委,是诸葛先生的堂叔。”
“道门的许评委,是诸葛先生的姨夫。”
“道门的牛评委,是诸葛先生的舅姥爷。”
“这三个人跟诸葛先生有直接的亲戚关系,比温道友跟何先生的干亲关系亲近多了,之前怎么没见你们提避嫌的事?”
“还有,道门以前的比赛里,都没有让亲友回避做裁判。如果真的要追究,那诸葛先生前两届大魁首的身份,是不是应该被剥夺?”
这些事情,只有对道门了解很深的人才会知道。
而前几届道门大魁首比赛,都是司徒秋主持,沈齐煊是她丈夫,帮她查缺补漏过,所以对道门里这些亲戚关系非常熟悉。
他这话一说,那些叫着要何之初“避嫌”的人立刻哑炮了。
而温一诺的粉丝拥趸们这才高高兴兴“翻身做主人”控场,乘胜追击,打击那些刚才对温一诺冷嘲热讽的人。
“哈哈哈哈!笑死爹了!这叫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何止蚀把米,这是把底裤都扒下来了!”
“双标666!自己在道门评委里五个评委占了三个亲戚,别人有一个刚认的干亲就踩了他们的痛脚!这个两届大魁首得主到底是有多忌惮我们温大天师啊!”
……
温一诺没想到沈齐煊会为她说话,诧异地瞅了他一眼,心想这狗爹不愧是狗爹,连自己的宝贝女儿都扛不住他这么狗……
说好的宠女狂魔呢?
有这样明晃晃当面打自己宝贝女儿的脸的吗?
看沈如宝那脸色,那表情,简直要悲伤逆流成河了……
温一诺啧啧两声,还是接了沈齐煊的话茬,笑着说:“谢谢有正义感的路人仗义执言。怎么样?咱们严格要求避嫌的原则吧,我没意见的。”
“不过我需要指出的是,何先生说认我做干妹妹,只是口头说说而已,我们还没有经过适当的手续,所以从技术层面上说,何先生跟我并没有任何干亲关系。”
“而道门的那三位评委,可是实打实的亲戚关系。”
“我要求诸葛先生也避嫌,要么弃权,要么替换道门的三位评委。”
温一诺是什么人呐?
没优势的时候都不会落人口实。
现在优势尽显,她更是要兴风作浪了。
她这么一说,沈如宝也傻眼了。
原来温一诺又摆了她一道!
明明她和何之初还没有真正认干亲,只是口头上的话。
可温一诺在她面前表现得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干亲关系一样,害的她在大庭广众下出丑。
大家都知道,这种话跟闲聊时说“我改天请你吃饭”一样,是做不得准的!
如果你把人家的客套话“我改天请你吃饭”,当做是事实,纠缠着别人问“改天”是哪天,那就是没有眼色,会贻笑大方的。
沈如宝捧着脸,哇地一声哭出来。
司徒秋忙将她搂入怀里,细声细气地安慰她:“贝贝乖……贝贝别哭了……没事的,有爹地妈咪在,没人敢说你的不是。”
沈齐煊神情复杂地坐下来,没有再继续跟着温一诺一起痛打落水狗。
他只是不想因为沈如宝的莽撞而得罪何之初,可是现在被温一诺一利用,好像是故意打自己女儿的脸一样……
这股憋屈让他既难受,又有些奇异的感觉。
就像那个满身书卷气的温雅女子,偶尔露出的促狭,让人欲罢不能。
主持人满头大汗,心里把温一诺骂了个贼死,但是表面上不敢表现分毫,毕恭毕敬地对司徒澈说:“澈少,您看……?”
司徒澈笑了一下,说:“既然大家要求避嫌,我也觉得有必要。这样吧,我们也有替补评委的。我这里有个替补评委名单,大家看看跟参赛选手有没有亲戚关系。没有亲戚关系的,就可以替换上来了。”
这个后招,他本来是给第三轮比赛准备的,没想到沈齐煊在第二轮的时候就提出来了。
而且更神奇的是,居然是由沈如宝丢的引子,哪怕矛头对准的是温一诺。
这个运气,啧啧,真是逆天了……
司徒澈笑眯眯地想着,把名单交给筹备委员会讨论。
五分钟后,那三个跟诸葛先生有亲戚关系的道门评委被替换下来,上了三个跟参赛的四个选手都没有亲戚关系的道门评委。
而且司徒澈还声明:如果有人隐瞒亲戚关系,那么事后如果查出来,就算得到大魁首也会被剥夺奖金和称号。
这种可以追溯的规则,有着非常大的杀伤力。
而何之初依然是太上评委,因为他跟温一诺还不是正式的干亲。
司徒秋脸色有些发白,她对沈齐煊说:“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沈齐煊想了想,还是跟她走了出去。
两人来到小会议厅外的一处空无一人的起居室里。
司徒秋默默地看着沈齐煊,轻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让贝贝伤心欲绝?”
沈齐煊也不看她,垂眸盯着脚尖,淡淡地说:“贝贝的事,是另外一回事。这么多年,你把贝贝带在身边寸步不离地教养她,我感激你,还以为,你是真心疼爱她的……”
“我难道不是吗?”司徒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沈齐煊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我哪里对她不好了?!千依百顺!千娇万宠!就连正牌公主都没这样的待遇!”
“是吗?”沈齐煊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说:“你对召南和召北也是这样教养的吗?”
司徒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