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太太泪雨滂沱看着祝莺莺,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是一句都说不出口。
温一诺和祝先生也停了下来,看着祝太太跟祝莺莺说话。
她在旁边看着他们文质彬彬表达感情的样子,有些替他们着急。
刚从生死边缘上挽救回来,还搁那“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呢……
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不行上手揍不香吗?
温一诺暗想如果是自己十八岁以前整“父母爱不爱我”这些妖蛾子,她妈妈温燕归女士怕不是得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
当然,每个家庭情况不同。
温一诺也只是腹诽一下。
她知道自己的心特别大,跟别的心思细腻的小姑娘不能同日而语。
再说还有“甲之熊掌,乙之砒霜”这一说,也许祝氏家庭的父母子女关系就是这样的。
祝太太握着祝莺莺的手,喃喃地说:“莺莺,爸爸妈妈最疼的孩子就是你,以后别做傻事了,啊?”
祝莺莺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妈妈您说什么呀?我做什么傻事了?”
祝太太:“……”
她回头朝门口看祝先生一眼,又收回视线,叹了口气,说:“莺莺,你没有……想不开吗?你可是昏迷了一个星期了……”
祝莺莺“呃”了一声,皱眉想了一会儿,说:“我昏迷了一个星期?我好像只睡了一觉啊?我还记得我睡觉前有些不开心……”
她怯怯地看着祝太太,“我以为爸爸妈妈最疼别人家的孩子,但是……也不至于想不开啊?”
她知道“想不开”指的是什么意思,就是自杀。
可是她怎么会想不开去自杀呢?
她家境优越,虽然之前以为父母不重视她,可也不至于为这点事就送掉性命。
她还不满十八岁,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去做,很多理想没有实现呢。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对父母说了。
祝太太好像很惊讶的样子,“……你没有想不开?那你……”
她想说那耳饰耳机的事,温一诺这时听出点儿意思,不动声色打断她,说:“祝太太,我看祝小姐刚醒,还挺虚弱的,不如让她先休息,明天再跟她说话吧。”
她朝祝太太微微点了点头。
祝太太看起来挺熟悉温一诺的肢体语言,一口答应下来,“好吧,莺莺你先休息,明天爸爸妈妈再来跟你说话。你想吃什么?妈妈明天去买。”
“我想吃……玉米排骨浓汤,还有螃蟹大肉丸,嗯……我还想吃披萨饼!”
国外的小孩子就没有不喜欢披萨饼的。
不过一口气能想出那么多好吃的,应该是没有多想不开的小心思了。
祝太太脸上的笑更轻快了。
他们三人离开祝莺莺的卧室,回到了祝先生和祝太太的主卧。
这里的房间更宽敞,不过装饰非常简单,只有一张床,铺着米色的床上用品。
两个红木床头柜,还有放在窗子下面的两张米白色单人沙发。
另外还有两个门,一个通向主卧自带的浴室,一个通向衣帽间。
温一诺轻轻关上主卧的门,言简意赅地说:“听刚才祝小姐的话,我觉得她的沉睡不醒不像是自己有意的。”
她说的很含蓄,言下之意就是,不是自己有意的,那就是被人下手的。
祝先生眉头皱得很紧,过了一会儿,说:“我们本来也以为是因为我们的疏忽,让她自己不想……不想活了……可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温一诺两手插进裤兜里,把了解到的事实想了一遍,很坦诚地说:“我本来以为这是一起‘协助自杀’的案例。你们要求我们救她,是因为这里掺杂了风水局和魇镇两件现代医学无法解决的问题。”
“但是如果祝小姐本人并没有轻生的意思……她身边却出现这样可以要人命的风水局和魇镇,你们得小心了。”温一诺垂下眼眸,眼角的余光不出意料,又看见暗金色尘砂,静静落在他们脚边。
她眨了眨眼,很快又消失不见。
真是老朋友了……
温一诺扯了扯嘴角。
“……你们好好想想,这个局肯定是跟祝小姐熟悉的人做的。目的是要她的命。”温一诺叹了口气,伸手往祝太太肩膀上拍了拍,“我觉得要不还是报警吧……”
他们到底不是专业人士,如果真的是有人想不着痕迹地谋杀祝莺莺,估计只有报警才能解决问题。
但是祝先生缓缓摇头,说:“报警?这里的警察根本不懂什么是风水局和魇镇。你跟他们说,我女儿被人企图用‘魇镇’的手段谋杀,他们怕不是要以为我得了精神病,送我去看心理医生了。”
温一诺被噎了一下,好吧,她刚才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她好奇地问:“……所以这是你们不找警察,却找道门的原因吗?”
祝太太抹了抹眼泪,定了定神,说:“我们不是找的道门,我们找的是温大天师。我就知道温大天师才能救我们莺莺。”
温一诺扯了扯嘴角,这特么是捧杀啊!
好在她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笑着说:“祝太太真是客气,我有多大本事,我自己知道。这件事,我希望你们能重视,祝小姐如果没有轻生的意思,那她身边的人肯定有谋杀嫌疑。”
毕竟风水局和魇镇不是祝小姐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小姑娘能做到的,需要有人从旁协助。
“……真的不是她自己吗?”祝先生眉头皱得更紧了,“温大天师,我不瞒你,她有抑郁症的……”
温一诺:“……”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但是,有抑郁症的可能有轻生的倾向,但是,并不等于有抑郁症的人一定会自杀。
这是两码事。
温一诺抱起双臂,沉吟道:“如果是这样,我有个办法,你们去查祝小姐的银行账号。”
“查她的银行账号?为什么啊?”
“因为这样手笔的风水局和厌胜之术,不是一般普通人能做到的,得是专业素养很高的天师。这样的天师收费都很高……”温一诺的思维很直线,总是从钱入手。
当然,这也是世界上绝大多数事情的起因。
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祝先生恍然,“所以如果是她要求别人给她做的风水局和魇镇,得是她自己掏钱?”
“那当然了。不然还是祝先生祝太太你们掏钱请人做的吗?”温一诺挑一挑眉,“她不是你们的独生女吗?”
而且国外又没有只许生一个孩子的规矩,难道还需要把女儿弄死了再生儿子啊?
祝先生和祝太太一起摇头,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当然不是,我们怎么可能请人做这些事?!莺莺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们愿意为她去死!”祝太太的反应很激烈,祝先生也沉默地点点头,略带责备地看着温一诺,好像在谴责她不该这样想他们。
温一诺:“……”
好吧,她只是排除各种不可能,来证明最后一种可能情况而已。
她耸了耸肩,“嗯,既然不是她请人做的,也不是你们请人做的,那就还一个人,或者还有第三方请人做的。总之这个轮回莲花阵,不可能是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的。”
“还有,那个人偶跪娃里应该有东西,可以播放那些诱人自杀的东西。祝小姐戴着蓝牙耳麦,在沉睡中一直听,说不定会影响她的精神状态。”
到时候,不想自杀也给整出自杀的心思了。
温一诺虽然说得含蓄,但是祝氏夫妇都听懂了。
他们郑重点头,“这是肯定的。我们也不是傻子。那些看护里肯定有有问题的人。刚开始莺莺昏迷不醒,在医院里检查身体的时候,可没有戴耳机。”
如果有,医生早发现了。
温一诺点了点头,“你们说得对。有人在她身边盯得很紧。有医生检查的时候,肯定不会给她戴那个耳饰耳机。”
“还有蓝牙耳麦也需要充电的。”
“这说明,风水局做好之后,还有人在她身边观察,给她的耳机充电,还有那个播放装置,也需要不时充电。”
“她在家里躺了两个星期,如果不是有人充电,那些设备早就不能用了。”
温一诺的分析有理有据,祝氏夫妇一.asxs.头:“肯定是这样。我们已经给三个看护打了电话,让她们明天来这里,请温大天师挨个盘问。”
温一诺倏然一惊,“啊?让我盘问?可是我不是警察啊……你们还是报警吧,不说风水局,就说有人……有人用诱导手段诱人自杀。”
祝氏夫妇不肯,居然跪下来哀求她说:“温大天师帮帮我们吧!我们出钱请温大天师出手行不行?我们不差钱,没有了莺莺,我们挣这么多钱有什么意思?”
温一诺有些头疼,她垂眸看着他们。
面对着两个可以为了自己女儿的性命向外人下跪的父母,她说不出重话。
可是她也不是万能的,不可能什么活儿都揽,什么钱都赚啊!
“温大天师!求求你了!真的只有你才能救她!真的!”
“……我还是不明白,你们对我的信心从何而来。”温一诺叹了口气,“你们不要道德绑架我。”
“没有没有!我们没有道德绑架的意思!”祝先生急忙摇头,“我们真的……真的是……是有高人指点,说只有找你!”
温一诺只想翻白眼。
什么高人?
能有她高吗?
论风水,论看相,她都很自负的。
可是跟警察一样审案子,恕臣妾做不到啊啊啊……
温一诺内心的弹幕快要满屏了。
她面上还是很自然的样子,笑了笑,说:“你们对我的信任我很感动,这样吧,明天再说,等我跟祝小姐再谈一谈,好吗?”
她打算明天好好给祝莺莺看个相,再决定怎么劝说祝氏夫妇。
祝氏夫妇连连点头,亲自送她出去,一直把她送到她住的房间门口。
温一诺进到屋里,站在门口很有礼貌地说:“两位晚安。”
她关上房门的时候,又看见了暗金色尘砂的影子,从祝氏夫妇的主卧,一直延伸到她的房间门口。
等她再要细看,那暗金色尘砂就像是她视网膜上的残留,眨一眨眼再次消失不见。
温一诺靠在门背打了哈欠。
真是太累,她宁愿相信自己是睡眠不足产生了幻觉。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一阵敲门声叫醒的。
“温道友,吃早饭了。都八点了还不起床吗?”
是汪道士的声音。
温一诺捞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
“起了起了!早饭吃什么?给我留点!”
温一诺这时发现自己真是饥肠辘辘,都快饿出低血糖了,可见她昨天的身体能量消耗有多大!
一支清蒸大龙虾也没吃饱啊!
“早上吃小笼包子,小米海参粥,炸油条,甜咸豆腐脑儿,茶叶蛋,还有五香水煮花生米。”
温一诺顿时大喜,都是她爱吃哒!
“给我三分钟,马上到!”
她冲进洗手间洗脸刷牙,又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这一次她没有再穿连帽衫和运动九分裤,而是换上潇洒的卡其色工装裤,足蹬拉夫罗兰的白色带暗金丝的网球鞋。
白色大翻领丝绵混纺上衣,露出锁骨间静静窝着的田黄石小锦鲤吊坠项链。
这是师祖爷爷给她的,她今天特意戴上,为了给自己增加点运势。
来到餐厅,那七个道士,和主持人,向导,已经围坐在桌前大快朵颐。
向导看见温一诺进来,眼前一亮,忙站起来说:“温小姐坐这边吧。”
餐厅里面立刻响起一片嘻嘻哈哈心照不宣的猥琐笑声。
温一诺当没听见,笑着在汪道士身边坐下,对那向导说:“你吃完了吗?这些东西里哪个最好吃?”
她这么一说,不仅缓解了尴尬,还给那向导小哥一个台阶下,并且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
向导小哥果然心情好极了,连忙给她介绍今天的早餐,极力推荐小笼包子,说有猪肉馅儿的,牛肉馅儿的,羊肉馅儿的,还有一笼指名给她的,是螃蟹馅儿的。
温一诺瞪大眼睛,更加惊喜:“那是我的最爱啊哈哈哈哈……!”
那一笼螃蟹馅儿的小笼包子个头不大,比另外几种馅儿的个头明显要小。
温一诺一口一个,一下子吃完一笼十二个。
她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满意地说:“这个真是太好吃了……这是从哪个餐馆订的?”
向导小哥忙说:“我知道!等下我把那个餐馆的地址和联系方法发给你!”
温一诺笑眯眯地点点头。
她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看,黑白分明的明媚大眼这时眯成一条缝,小脸微扬,花瓣一样的小嘴咀嚼的时候闭得紧紧的。
所以虽然吃得快,但并没有狼吞虎咽。
此时看直播的观众们都咽了口口水。
国内看直播的观众正是晚上刚吃完饭的时候,有的人忍不住又去找螃蟹馅儿的小笼包子外卖。
没想到这是早餐,晚上人家不卖这种,找了一圈都找不到,只好愤愤地发在直播间发弹幕。
“……这是舌尖上的道门吗?”
“你们做个人吧!大晚上播出这种要命的包子,这是存心让我们睡不着觉啊!”
还有人则默默做笔记:温一诺喜欢吃螃蟹馅儿的小笼包子。
连萧裔远都侧目。
他知道温一诺喜欢吃螃蟹馅儿的小笼包子,而且知道不是外面一般买的蟹黄包,或者那种手指甲盖般大小一丁点肉馅的蟹肉包,而是实打实小肉丸的螃蟹馅儿。
看直播里温一诺吃得那么欢,就知道是这种少有的小肉丸螃蟹馅儿。
真是有趣。
订早饭的是祝氏夫妇,他们对温一诺可是下了血本呢……
萧裔远扯了扯嘴角,疑心这是司徒澈的主意。
而温一诺高高兴兴吃完螃蟹馅儿的小笼包子,刚要继续吃小米海参粥,就听见客厅里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咦?你们是谁?怎么在我大伯父家里?”
没过多久,一个清瘦颀长的年轻男人来到餐厅,诧异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有钥匙进来的?这是非法闯入!”
这时向导小哥站了起来,笑着说:“威廉,你来了?我们可不是非法闯入,我们是祝先生祝太太请来的!”
“这不可能!”这男人不假思索地反驳,“我大伯父大伯母在海上跟人谈一笔大生意合同,怎么可能突然扔下那笔生意跑回来?”
“生意再大有人命大吗?”温一诺突然出声。
那男人循声看去,见是一个非常美貌的年轻女子,打扮的精明干练,很像华尔街上那些白领金融精英。
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笑着说:“这位小姐,如果你知道那笔生意的数额,就不会这么说了。”
“……生意数额再大,也只是一个数字。但是人命是无价的,特别是对父母来说,子女的生命能用数字来衡量吗?”温一诺嗤了一声。
这种父母当然有,比如那些把自己的亲生子女卖掉的无良父母,儿女还不如存折上的数字看起来亲切。
但不是祝氏夫妇这样的父母。
温一诺这一点还是看得很清楚的。
那男人笑了一声,很宽厚的样子,没有继续跟温一诺说话,而是直接问那个向导:“詹姆斯,你别跟着闹了,他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这是私人财产,非法闯入是犯法的。我可以马上叫警察。”
温一诺和汪道士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鄙夷和疑虑。
这是从哪里跑来的野鸡,这么快给自己加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