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先生走进大剧院大厅,连八座擂台上的擂主都对他躬身行礼。
整个葛派,他这个大长老,就是真正的实权人物。
他笑着朝大家点了点头,“各位继续,继续,别管我。我等下选一座擂台,还请各位不要手下留情!”
他又朝他们拱了拱手。
众人一阵哄笑,大厅内外顿时充满快活的风气。
连那八个擂台的擂主都表示“不敢不敢”。
温一诺扯了扯嘴角,心知这是一场硬仗。
她要以一人之力,挑动葛派在道门的决定性地位,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可以说,是mission impossible(不可能的任务)。
可是她既然来了,就没想过有第二条路。
就算再难又怎么样呢?
道门讲究“无为而治”,但是也讲究顺性而为。
她现在就是想挑战葛派的领导地位,让张派在天师道中回到自己应有的位置。
这样想着,她倒也没有莽撞行事,而是很小心地在八座擂台间走动,观察大家是怎么比赛的。
诸葛先生进来之后,看都没看她一眼,只跟几个熟悉的人说了说话,就径直登上第一座擂台:三千道藏,尽在我心。
道藏,就是道门中的藏书。
道门到底有多少藏书呢,温一诺也不清楚。
“三千”这个数字就是一个虚指,并不代表实数,意思是道门的经典书籍很多很多。
而人的脑力有多厉害呢?
可以把三千道藏都记在脑海里?
诸葛先生一上来就去挑战葛派公认的通读所有道藏的书先生,也是很厉害了。
书先生已经六十多岁,留着一撮山羊胡,人又高又瘦,像支竹竿。
他一辈子最爱读书,而且记忆力特别好,是道门里少有的过目不忘的奇才。
他守的这个擂台,自从三十年前他做擂主开始,还一次都没有被人赶下去。
诸葛先生第一次参加初选赛的时候,并没有选择这个擂台,因此大家也没有见过他跟书先生比试过。
今天诸葛先生后发先至,居然挑选了a座书先生的擂台,这基本上是初选赛里最难的一个擂台。
最近十年之内,书先生的这个擂台几乎没有人挑战。
所以今天诸葛先生上去之后,整个大剧院都轰动了。
别的擂台上虽然也开始比试,但是观众的注意力都放到了a座擂台上,书先生和诸葛先生的比试。
温一诺也不客气,和汪道士一起走到那座擂台附近,抱着胳膊围观擂台。
书先生也没想到诸葛先生居然挑选了他的擂台进行第一次挑战,心里有些慌乱,但还是彬彬有礼地对诸葛先生行礼说:“大长老有礼。”
书先生,今天我们只有擂主和挑战者,没有长老和大长老之分。还请书先生不要藏私。”诸葛先生笑吟吟地说,然后抬起右手做了个手势,“请。”
这是让书先生不要手下留情。
书先生看着诸葛先生平易近人的微笑,心跳渐渐缓和下来。
他知道他们的比试,全剧院的人恐怕都在围观。
他要是有意放水,是对比赛规则的亵渎,也是对诸葛先生的不尊重。
以诸葛先生的能力和傲气,要是他放水才能过关,实在是羞辱他。
书先生脸色平静下来,躬了躬身,“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的道藏论道,正式开始。
汪道士在旁边兴奋地说:“这下可有好戏看了!那么多道藏,也不知道这俩会不会有遗漏的!”
温一诺心想,他们又不是电脑,哪有那么多的存储空间?
就算她自己,虽然能博闻强记,但是没有看过的书也是有不少的。
既然没有看过,那肯定也就不知道内容,如果被人提问,肯定是答不上来的。
因为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不过仔细想来,诸葛先生刚挑这个擂台比试,说明他信心十足。
三千道藏,是修道的基础。
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温一诺这么想着,视线往整个大厅里溜了一圈。
她看得出来,初选赛,比的都是基础知识。
看谁的基础扎实,才能更进一步,进八强,参加正式比赛。
从这个角度说,葛派的老祖们,还是很有头脑的。
这诸葛先生如果能把这个擂主挑下来,那他的基本功,不是一般的扎实。
也说明他的本事,可能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高。
这种比赛,本来就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温一诺暗暗提高了按照规矩,擂主先向打擂台的人提出问题。
书先生想了一会儿,捻着自己的胡须说:“北周王延所著《三洞珠囊精目》,一共多少卷?”
诸葛先生不假思索地说:“一共八千零三十卷。”
书先生:“分为几类?”
诸葛先生:“共分为三洞四辅七部类。”
书先生紧接着又问:“第十六卷 《上清消魔经》里,提到的消魔之法是什么?”
诸葛先生张口就来:“《上清消魔經》里提到,琅讦郁华,七阳日婴,九琳之液,八琼之精,四蕊紫浆,五珠绛生,三华飞刚,双珠月明,兰液金枢,甘露玉瓶,漂芝流灵,神渠丹散,玄柯连萦,琅玕朝结,西皇素盈,可以冲跃朱霄,飞虚玉清,呼而吸之,以至冥灵,漱而变之,以入紫庭。”
书先生赞许地点点头,又问:“《太平经》里对吉兆是怎么阐述的?”
诸葛先生还是立即回答说:“旦夕学以大吉之道,才得中吉耳。学以中吉,才得小吉耳,学以小吉,此已入凶道矣。王者深得天意至道住祐之,但有百吉,无有一凶事也。”
两轮问过,书先生忙说:“都答对了,还请诸葛先生提问。”
诸葛先生拱了拱手,“承认。”
然后很快提问:“《太上处胎业报经》里,浮好三宝是什么?”
书先生也是不假思索地说:“或复有人浮好三宝,信心不专,恣情放荡,流滞爱欲,假托经文,以要名利,因以聚众,混杂为非。如是之人,见婴重考死三恶中终天无解。”
诸葛先生赞许地点了点头,继续提第二个问题:“《太上说智慧消魔经》里,对酗酒是怎么描述的?”
书先生竟然迟疑了一下,才说:“太上曰:酒为水谷之精,善能宣通气液,节之接灵益性,纵之乖神损生,耽湎致死,非智慧也。”
诸葛先生哈哈大笑,“书先生果然不愧是书先生!这一段是我昨天晚上偶尔看见的,没想到书先生竟然早就知道了!”
书先生被诸葛先生夸奖,也很高兴,说:“诸葛先生过奖,我就是喜欢看书而已。”
诸葛先生第二个问题就差一点难倒他了,也激起了书先生的胜负欲。
他提了一个比较刁钻的问题:“《上清隐书龙文经》里,对诽谤是如何阐述的?”
诸葛先生也被噎了一下,凝神想了十几秒钟,才说:“人多伪薄,不明至理,罪障根深,疑惑真正,傥闻微妙,更生毁谤,轻慢不信,致堕恶道,风刀苦毒,历劫不兔。”
书先生听了佩服不已,朝他拱手行礼,说:“这是我刚才翻书看见的,没想到诸葛先生居然也记得!”
诸葛先生微微一笑,和书先生你来我往又问了几十条道藏,眼看五分钟就要到了,如果他不能让书先生答不出他的问题,输的人就是他了。
等又到了诸葛先生问问题的时候,他偏了偏头,背着手说:“《开元道藏》里的《洞真明经》开篇序言是什么?”
书先生一下子愣住了。
他抬头怔怔地看着诸葛先生,皱着眉头说:“《开元道藏》一共七千三百卷,但是早就在唐末、五代时期毁于战火。书某惭愧,没有机会看一看这部道藏!”
“那书先生是不知道《洞真明经》的开篇序言了?”诸葛先生含笑问道。
书先生闭了闭眼,长叹一声:“……书某认输了。”
他朝诸葛先生一揖到底,然后扬着道袍的袖子飞身而下,离开了大厅。
a座擂台上立即响起电子女声的播报声:“a座擂台,书先生败,诸葛先生胜!”
长霸擂台三十年的书先生,居然被诸葛先生在五分钟之内赶下台!
这不正好证明,诸葛先生在道藏这方面,比书先生还厉害吗?!
大家顿时夸奖起诸葛先生。
“真不愧是我道门百年来最优秀的人才!”
“书先生是很厉害,但是现在看起来,前两届,诸葛先生是给他留面子了!”
“那还用说?诸葛先生又有本事,又有人品,哪像某些人,恨不得用阴谋诡计把别人拉下来,她好上位!”
这是在内涵温一诺刚才的举动。
温一诺倒是不在乎。
她只是在想诸葛先生刚才的做法。
如果她猜的不错,诸葛先生根本也不知道他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那部道藏在残唐五代时期就毁于战火,现在哪里有人知道里面某部道书的开篇序言?
诸葛先生明明就是耍了点脑筋急转弯的小聪明。
因为规则并没有让提问的人说出答案,所以他只要把对方问倒就可以了。
而以书先生几十年看书背书的能力,诸葛先生很难在一时之间找到难倒他的书籍。
所以他在最后几秒钟时间内投机取巧,说了一部大家都没看过的书。
这种问题,如果书先生问他,他也得认栽。
可是书先生老老实实提问,根本没有想过要耍小聪明。
所以这一轮诸葛先生获胜,其实是胜之不武。
可规则上他并没有错,所以那就是他赢了。
温一诺这时把对诸葛先生的看法,又提升了一层。
毕竟一个会动脑子读书,并且能屈能伸的人,值得她重视。
a座擂台换了诸葛先生做擂主,就更没有人上去挑战了。
诸葛先生无所事事,竟然和大家一起,看向别的擂台。
此时另一座背诵道藏的擂台上,擂主早就被人比下去了,但是新上来的擂主过不了几轮,也被踢下台。
一时三百多参赛的道士,居然有两百人都选择的是b座的擂台。
温一诺看得很奇怪,问身边的汪道士:“……为什么他们都选背诵啊?那边的风水相术,还有道家功夫它不香吗?”
汪道士耐心给她解释:“……风水相术在正式比赛里是大头,大家都在藏拙呢,生怕把自己的精心准备暴露出来了,所以挑选的都是不痛不痒的道藏背诵。”
“至于道家功夫,你看我们这些大腹便便的道士道姑们,有几个是练过真功夫的啊……”
说着,他还打量了温一诺一眼。
刚才温一诺露的那手功夫他也看见了,不知道她会不会选道家功夫那个擂台。
选那个擂台,可是今天“最辛苦”的擂台,因为是真的要动手打的。
温一诺笑而不语,跟着他又把七八座擂台一个个挨着看过去。
这样一晃就到了下午。
中午大家甚至还聚在一起吃了盒饭。
上午的比分出来,排在前八位的道士意气风发,都围在诸葛先生周围。
因为诸葛先生当之无愧地排在了第一。
三百多人中,只有二十多人还没有比试,所以没有评分,当然也没有上榜。
温一诺和汪道士都是其中之一。
几个跟汪道士相熟的道士们挤了过来,笑着说:“汪道友,你怎么不去比试啊?你的风水相术都很不错的!”
汪道士也是有备而来,笑着说:“不是还有下午吗?等我吃饱了饭,养精蓄锐,再去大杀四方!”
几个人一起哄笑起来。
二楼的包厢里,大家也都在吃饭。
因为初选赛大家离开大剧院,就不能进来了,所以想看到结果的人,饭食都是送进来的。
萧裔远看了一上午,觉得很是无聊。
那些比试中规中矩,没有神神叨叨的东西,可也显得没有什么趣味。
如果不是温一诺还没入场,他早想离开了。
诸葛蕴柳和诸葛含樱趁着吃午饭的机会,专门去找诸葛先生。
诸葛先生因为是参赛者,不能去二楼包厢,只能在大厅里跟大家一起吃盒饭。
他哪里吃得惯这种粗糙的饭食,碰都没碰。
还是他两个女儿亲自给他送饭过来,他才吃了几口。
诸葛蕴柳关切地说:“爸,您多吃点。还有整个下午呢。”
“爸肯定是第一名进正式比赛,姐你不用操心了。”诸葛含樱笑嘻嘻地说,不过看见温一诺就在不远的地方吃饭,还是朝着她的背影白了一眼。
萧裔远一个人在包厢里也吃不下饭,不过他看见这里的饭菜比大厅里参赛的道士们吃的好一点,就把自己那份包好了,下楼来找温一诺。
现在是吃午饭的时候,参赛者虽然不能上二楼,但是二楼的观众是可以来大厅的。
而司徒兆、司徒澈已经陪着何之初和十个评委,去二楼一个专门的包厢里吃大餐去了。
萧裔远拎着饭盒走下来,来到温一诺身边,默默地把自己的饭盒递了过去,说:“干干净净的,我还没碰过。你别吃那些。”
温一诺心里一动,慢慢抬头,看见萧裔远长身玉立,一双凤眸里情绪万千。
她想拒绝,可是萧裔远最明白她的心思,把自己那份饭盒打开,露出里面清清爽爽的蟹粉狮子头,淡黄色的鸡汤干丝,和几片薄厚适中的卤猪头肉。
就连米饭也比她的米饭要白要糯。
温一诺的口水差一点都流下来了。
她看了看自己饭盒里颜色发黑的辣椒小炒,和没有绰过水因此很涩的菠菜炒鸡蛋,顿时吃不下去了。
萧裔远唇角微勾,顺手将她的饭盒拿走,把自己的大份饭盒放到她面前,再把筷子放到她手里,说:“……你不吃,要不要我喂你?”
“不要!”温一诺没骨气地拿起筷子,先夹了一个蟹粉狮子头。
那菜一入口,她幸福的都要哭了。
这蟹粉狮子头,居然全是用螃蟹肉做的!
而诸葛含樱第二次瞥向温一诺那边的时候,发现萧裔远居然坐在她身边,还把他的盒饭给温一诺吃!
萧裔远的盒饭可是他们诸葛家的厨子精心制作的!
不是在外面餐馆里订的!
这简直是新仇旧恨连在一起了。
诸葛含樱霎时明白古人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为什么要不共戴天了!
虽然她的父亲没有被杀,她也没有妻子可以被夺,可是温一诺羞辱她父亲在先,又勾搭她的心上人在后,无论从哪方面看,她都不能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