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说这件事。
温一诺想了想,还真是把萧裔远给忘了……
她有些尴尬,走回自己房间的衣帽间,把包放下来,又借着换衣服的机会,让自己冷静下来,想着要怎么把这件事圆过去。
从衣帽间里出来,她已经胸有成竹了。
萧裔远还坐在门边的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温一诺也回望过去。
灯光下萧裔远的面容美得不可方物。
就像三清祖师爷用了全部道法,参阅了所有的良辰美景,把世间最美好的一切事物都集中起来,然后创造出来那样一张脸。
光是看看就让人赏心悦目。
当然,如果看多了,也就那样……
因为人都是有审美疲劳的。
温一诺在心里默默吐槽,然后走到萧裔远面前,淡淡地说:“……这要问你自己了。阿远,你最近在忙什么?忙到你自己的妻子在做什么你都不知道?”
萧裔远:“……”
这是要倒打一耙?
他眯了眯眼,对温一诺转移话题的本事非常警惕。
温一诺走到萧裔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看着他:“你说家里人都知道了,你不知道。那你记不记得,我跟家里人说我辞职的时候,你好像就在旁边呢?你在想什么,为什么没有听见我说话?”
要是一般人,就被温一诺唬过去了。
可惜萧裔远不是一般人。
他扯了扯嘴角,“诺诺,别跟我玩这套,你记性好,我记忆力也不差。你说说你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跟你家里人说辞职的时候我在场的。如果我在场而没听见,那是我的错,我道歉。可是如果没有这回事,那就是你在撒谎。”
温一诺切了一声,没好气说:“这跟记忆力好不好有什么关系?我这些天每天早出晚归,跟家里人说话的时候都是固定的,也就是吃晚饭的时候……”
萧裔远打断她的话,目光有点失望,也有些伤心,“……诺诺,你是不是都没注意到,我这阵子根本就没在这里吃过晚饭?”
温一诺:“……”
她抿了抿唇,眉头微蹙,心想糟糕,被萧裔远揭穿了。
萧裔远不依不饶地追问:“诺诺,你说你是不是根本没有注意的,我这阵子,没有在这个家里吃晚饭?”
准确地说,是自从他打算反诉的时候开始。
温一诺扯不过去了,她垂下头,露出一截细腻白皙的后颈,吞吞吐吐地说:“好像……大概……可能……也许是……”
萧裔远脸色渐冷:“那就是没这回事了。你跟家里人说辞职的时候,我并不在场,所以我不知道。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发现你好像都没注意到我这阵子没在家里吃晚饭。”
后面这个认知,让萧裔远更加难过。
但是他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他不像温一诺,天生一手转移话题和注意力的本事。
他很专注,说话的时候,从来不让话题偏移。
“诺诺,你说话啊?
过了一会儿,温一诺才不情不愿低声说:“……对不起,不过这不是我的错。我也有我的事业,我的追求,我不需要事事向你报备。你得尊重我自己的意愿。”
“如果说尊重,你这是不尊重我。我是你丈夫,可是你有把我当你丈夫吗?——我觉得你根本没有把我当成你的丈夫,还是把我当成以前那个隔壁邻居。你想跟我说话的时候,才会跟我说话。如果你不想,你会当我不存在。”
萧裔远定定地看着她,眼尾渐渐泛出一丝红痕,双手死命握成拳头,克制住自己烦躁的心情。
现在是他最困难的时候,可是他最爱的妻子对他不闻不问,甚至都不知道他没有回家吃晚饭。
然后她自己做了一个重大决定,却认为他不配知道……
温一诺皱起眉头,张了张嘴,想反驳,可是她发现,她能说出口的话,都那么苍白无力。
萧裔远是没有和傅宁爵一样,对她无条件支持,可是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确实没注意到这阵子萧裔远居然都没有在家里吃晚饭……
温一诺抿了抿唇,讪笑着问:“那你这阵子在哪里吃晚饭的?你也很忙吗?对了,你的官司怎么样了?我记得国外有公司告你来着……”
“你还记得我有官司在身?你知不知道他们索赔一百亿,把我所有产业卖了都还不起这么多钱!”
温一诺愕然,“可是那个官司是对方要讹诈你啊!你还当回事?!他们是诬告!我为什么要担心?”
“呵,诬告?你说是诬告就是诬告?证据呢?法庭讲的是证据,对方能拿出证据,我必须要证明他们的证据不是真的!”萧裔远激动起来。
温一诺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说是诬告就是诬告,你对我张派大天师有什么误解?还要证据?我给他们扎几个草人……”
“你够了!”萧裔远脸色铁青,霍然站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说:“温一诺,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辞职,真的是为你们家的大天师事务所吗?”
“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是不是一定要回家做这种歪门邪道!”
“我们天师不是歪门邪道!”温一诺本来不生气的,还有一点心虚,可是萧裔远这么说太过份了。
她最恨别人说他们天师道是“歪门邪道”!
从小跟着张风起在看风水相术中长大,尽管受过唯物主义教育,可是温一诺还是认为天师是个正当职业。
萧裔远抱起胳膊,冷笑说:“不是歪门邪道?你自己看看你们淘宝店卖的那些东西,什么捉鬼符、桃木剑,还有送子水,你真的觉得这些不是歪门邪道骗人的东西?!”
温一诺:“……”
淘宝店里卖的那些东西当然真真假假,谁也不会跟十块钱一张捉鬼符认真。
他们天师也是要恰饭的啊!
可是他们真正赚钱的买卖,是看风水,观面相!
那可是实打实的干货好伐!
温一诺虽然理屈,但是并不词穷。
她学着萧裔远的样子,冷笑一声,说:“那又不是我们事务所的主业!怎么能代表我们整个行业?!——正经公司还搞虚假宣传呢,怎么到我们这里就成了歪门邪道了?”
“你就是对我们这个行业有偏见!”
“对,我就是有偏见。”萧裔远索性把这话说开了,“我早就说过,你以前年纪小,跟着你爸到处看风水没关系,当是社会实践了。”
“而且我理解张叔当年的不容易,为了将你养大,他也费了不少心血。给人看风水挣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但是你现在长大成人了,也是名牌大学毕业,本来有着一份好工作,可是你说放弃放弃,还要回家重复那些歪门邪道,你让我怎么放心?”
萧裔远抱着最大的耐心,企图劝说温一诺。
温一诺嗤了一声,“你不是很讨厌小傅总吗?我现在从他公司辞职了,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又说那是‘一份好工作’?”
“这是两码事,你别打岔。”萧裔远瞪了她一眼,“我说的是工作性质,又不是指傅宁爵那个公司的工作!”
“都是一样,别乱类比。”温一诺不买账,“你嫌我家的事务所不好,又不愿意我在小傅总那里工作,那你要我怎么样?一天到晚待在家里上网,给你做一日三餐,等你回家?”
萧裔远默了默,心想如果这样就好了,他可省心多了……
温一诺“闯祸”的本事太大,萧裔远其实很想把她放到眼皮子底下。
他背着手,在屋里走了几步,淡淡地说:“……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去我公司上班。不过我的公司不是那种娱乐型公司,我们不需要一个公关部发言人。”
“对不起,我不想去你公司上班,就算你有公关部我也不去。”温一诺嗤了一声,“我有自己的家族企业,我就要为自己打工!”
萧裔远越是看不起她,她越是要做出成绩来让他刮目相看!
等她把葛派收拾了……
不,她还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
萧裔远脸色却越来越冷,“所以你是不答应了?要一条道走到黑?”
“你怎么知道会走到黑?也许会走到亮处呢?”温一诺不以为然。
“如果我让你选择呢?”萧裔远一怒之下,脱口而出:“如果我让你选择我,还是选择你们家的事务所?”
“当然是我家的事务所!那是我一家人安身立命的本钱!死都不能放手!”温一诺也脱口而出。
萧裔远:“……”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就这样从温一诺嘴里说出来,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又被人用刀捅了几把。
这个执意一意孤行的姑娘,也许永远不会做到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吧?
不过自己又算什么呢?
在她心里,大概还不如那个傅宁爵重要……
萧裔远有些心灰意冷,但是想到傅宁爵的时候,居然还是有着浓浓的嫉妒和不甘。
他一下子疲惫起来,觉得背上好像有千斤重担,无法背负。
他淡淡的说:“好了,我知道你的选择。既然我们都这么忙,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都大家忙完了,心情都平静下来,再想想我们的未来该怎么走。”
温一诺愣住了,“你说什么?什么分开?什么未来?”
“嗯,我说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反正我在不在家你都不知道,也不在乎,其实我也是多此一举。我们现在的状态,跟分开有什么区别呢?”
萧裔远看着她,目光里有浓浓的哀伤一闪而过。
温一诺瞠目结舌看着他。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萧裔远!
跟她青梅竹马,从三岁就认识的萧裔远,居然说要跟她分开!
她气急道:“……可是我们已经结婚了!你说分开是什么意思?!是分手吗?还是……”
这一瞬间,她差一点就把“离婚”两个字说出来了。
萧裔远垂下眼眸,淡淡地说:“……只是分开冷静一下,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他要做的事情也很多,他需要集中所有的精神和注意力,来打赢这场仗。
温一诺不听他劝告,他只有眼不见为净。
不然天天生气,他担心自己会英年早逝。
温一诺有些不知所措,她想拒绝,可是又不想妥协。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阿远,其实我的工作,跟你的工作不矛盾啊……你为什么一定要我选择呢?我……我……我真的很喜欢天师这个职业……”
萧裔远抬起手,示意她不要说了,淡淡地说:“我知道,在你心里,天师是一份职业。可是诺诺,你知不知道,天师并不是现代社会认可的职业。它是偏门,永远都是。也许不至于是‘邪道’,但这一行的人鱼龙混杂,水太深了。诺诺,我最后劝你一次,现在脱身还来得及。”
温一诺静静地看着他,良久,还是摇了摇头,“阿远,不,我从小就在这一行,水再深,也淹不到我。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配做‘天师道第一大天师’的位置,非我莫属。连我师父和师祖爷爷以后的成就都不如我。”
“呵,你真的很自信。”萧裔远深吸一口气,顺手抹了一把脸,“你高兴就好,我不管你了。我走了,最近要忙官司的事,你自己保重。”
他说着,转身离开温一诺的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了自己的电脑包,拎着离开。
温一诺听见他离开的声音,心里有着浓浓的不舍,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从自己身体里生生割舍。
她在自己屋子里心神不宁地待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追出去。
实在拿不定主意,她拿出自己的大五帝钱,往地上扔了六下,得到的是第六十四卦,明夷卦,离下坤上,有凤凰垂翼,弃明投暗的意思。
爻位初六,爻辞是“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
这卦不怎么样,但是爻位大吉大利,说的是君子谦谦,如果冒险过河,会有重大利益。
正好合了温一诺的心思。
她心里一喜,忙收好五帝钱,匆匆忙忙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