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一诺是刚从飞机上下来就直奔这里的医院。
她还穿着在飞机上穿的休闲服,卡其色的七分裤,白色软底鞋,宽宽松松长到大腿的灰色套头卫衣,袖口挽到胳膊肘,露出白生生的胳膊,左手腕戴着一支很常见的女士手表,还有左手上的订婚戒指。
并没有认真打扮过,一头长发被她绑成丸子头,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和车程,鬓边有些散乱。
脸颊边上垂下几缕黑发,她抬起手,将头发别到耳后,然后把订婚戒指取了下来,小心放到衣兜里。
再把手机关了机,放到行李箱,搁在病房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一个人往电梯走去的时候,她抬手看了看手表。
现在是早上七点整。
她一边走,一边飞快地在脑海里估算。
萧裔远在找一家离他们家大平层近的医院,找到之后再找医生联系床位和病房,大概需要花三十七分钟到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
这是办这件事所需要的时间区间。
所以她需要在三十七分钟内解决问题,不然等萧裔远回过神,她大概就不能自由行动了。
傅宁爵追了过来,好奇地问:“一诺,你要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温一诺停下脚步,笑着说:“小傅总,你有没有口罩和棒球帽?”
她知道傅宁爵车里有这些东西,因为傅宁爵本人是个棒球迷。
傅宁爵果然笑着说:“有啊!我有好几个呢!干嘛?你想要?……”
“嗯,借我一个口罩,一顶棒球帽。”温一诺走进电梯。
傅宁爵也跟了进去。
两人下到一楼,傅宁爵带她去他的车里拿东西。
打开后车厢里的一个小箱子,傅宁爵给她一顶棒球帽。
温一诺将棒球帽戴在头上,那帽子有点大,压在她头顶,几乎把她半张脸都遮住了。
傅宁爵从车里找出一盒口罩递给温一诺,温一诺却只取了最上面一只,撕开包装戴上,再把套头卫衣的帽子戴在棒球帽上。
最后戴上墨镜,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连她妈妈站在她面前都认不出她的人。
傅宁爵愣了一下,“你怎么这个打扮?你要干嘛?”
“不干嘛,我有点私人恩怨要解决,小傅总你帮我个忙,回病房守在我妈妈和大舅身边,有什么事,你可以第一时间通知我。”温一诺淡淡地说。
傅宁爵看着温一诺遮得严严实实的脸,心想挡成这个鬼样子,谁认得你是谁?
可是什么样的私人恩怨,需要打扮成这个样子?
他还没想明白,温一诺已经在他肩膀上轻轻摁了摁。
傅宁爵浑身一震,差一点魂飞天外。
等他回过神,温一诺已经走远了。
真的走远了,就这一愣神的功夫,温一诺已经不知道走哪儿去了。
傅宁爵心里疑惑,忍不住给温一诺发了两条微信,问她要干嘛,去哪儿了。
温一诺也没回复。
她根本就没带手机。
而且她也没走远,只是躲到傅宁爵视线的死角处。
等他东张西望一会儿后离开停车场回医院大楼,她已经转到另一条小路上了。
这是她盯着手机地图找到的一条近路,从这里去那三个人藏身的地方,比开车还要快。
那三个人藏身的位置,当然是傅宁爵给她的。
傅宁爵的人正在盯着他们。
希望他们没有在她到达之前跑路。
温一诺仔细计算过,以她全力以赴的脚程,抄这条近路,到达那三个人藏身的地方,只要五分十五秒。
她刚才跟傅宁爵说话拿东西,花了三分二十七秒。
还剩二十八分钟十八秒。
温一诺算的很准确。
她到达那三个人藏身的一处平顶小砖房的时候,倒计时正好是二十八分钟十八秒。
她很快地打量了一下这里四周的环境。
不得不说,这些人很会找藏身的地方。
这个地方不远的地方就是林地和连绵起伏的群山,可是这间平顶小砖房周围却没有一棵树。
孤零零地坐落在尘土飞扬的路边,看上去不起眼,但事实上,周围的视野开阔,没有遮拦。
不管谁靠近,他们都能从窗户处第一时间发现。
而且路边有高高的路灯柱子,就算到了晚上,周围也能照得清清楚楚。
他们看得见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里面。
很好。
温一诺勾了勾唇,一双看上去柔若无骨的手对握着捏了捏,活动活动筋骨。
一个看上去有些邋遢的男人蹲在远处的田埂里,应该就是傅宁爵的人吧……
温一诺若无其事移开视线,径直朝那间灰扑扑的平顶小砖房走过去。
小砖房前面用秸秆做一个半人高的简易围墙,还有一扇破了个洞的木板门。
门并没有锁,半掩着,一条农村常见的土狗吐着舌头站在门的另一边,抬头看着她,渐渐咧开嘴,朝她露出它嘴里参差不齐的尖利犬牙。
温一诺从半掩的门缝里闪身进去,不等那条土狗嚎叫,左腿闪电般伸出,脚尖在那土狗的下颌处踹了一脚。
这一脚的力度恰到好处,让这条土狗一声不吭就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温一诺继续往屋里走着,来到门口,还敲了敲门。
屋里的三个人刚刚睡醒,游方刚去洗了脸,正打算让另外两个混混去给他买早餐。
他跟人约定的时间是八点,到时候会有人开车来接他,把他送到外地。
听见敲门声,屋里的三个人都愣了一下。
互相看了一眼,游方说:“阿大,你去开门。”
叫阿大的那个男人高一点,他伸了个懒腰,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摇摇摆摆往门口走,一边嘟哝:“大早上的,谁吃饱撑的来串门?”
拉开门,看见一个戴着口罩和墨镜的年轻人站在他面前。
阿大愣了一下,“你谁啊?是不是敲错门了?”
温一诺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提出自己的问题:“你们是不是有三个人住在这里?还有两个呢?”
阿大一下子就被她带了节奏,让开身子说:“他们在里面,你找他们吗?”
温一诺眯了眯眼,把墨镜推起来架到棒球帽上。
她一眼看见屋里另外两个男人,其中那个瘦高的男人散发着阴冷的气势,是一种她很熟悉的同道中人的感觉。
都是天师。
温一诺确信了,这就是她妈妈提到的那个“姓游”的。
温一诺一步跨了进去,顺手关上门,说:“……我都找。”
她看着眉头渐渐拧起来的游方,笑着拍了拍手,一下一下的,并不快,很有节奏的感觉,“游先生厉害了,昨天晚上在那边林地的半山腰,听说你一个人打两个人,把一男一女都打成重伤了?”
游方挑了挑眉,“你是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算厉害,没有被温一诺的话牵着鼻子走。
“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温一诺上前一步,走到屋子中央。
屋里的三个人顿时明白她来者不善,迅速围了过来,温一诺正好站在三角形的中间。
温一诺戴着口罩,这些人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是看她的身材和声音,很容易知道她是女人,都好笑起来。
阿大阴阳怪气地说:“哟?这是为昨天那两个弱鸡报仇来了?啧啧,还是个年轻小妞儿,你怕是不知道我们哥儿俩的外号是什么就敢闯进来!”
温一诺回头看着他,甜甜一笑,“你外号是什么?”
“鸡窝!”阿大很自豪地说,“只要是鸡,到我这儿腿都软得走不了了!”
温一诺看了看手表,倒计时还剩十八分钟十五秒。
她抬头看着阿大,淡淡地说:“巧了,我的外号,叫今晚吃鸡,大吉大利。”
话音刚落,温一诺矮身探手,将身边一只断了腿的竹椅抡了起来,朝阿大狠狠砸过去。
阿大直觉一阵劲风扑面,明明大脑知道应该赶紧躲开,可是身体却没那么灵活。
轰!
那断了腿的竹椅不知道有多长时间了,坚硬无比,一下子砸到额头,他只觉得一片金星在面前晃悠,然后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晕了过去,如同外面那只土狗。
阿大旁边的阿二见势不妙,赶紧往门外跑。
温一诺顺手将断了腿的竹椅往门口扔了过去。
咣当!
断了腿的竹椅砸到阿二的后脑勺,他一声不吭,倒趴在门边,也晕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温一诺不到五秒钟就就解决了两个人。
可是还没等她转身,突然背后汗毛直竖,一股劲风唰地袭来,是游方在背后偷袭她。
温一诺想也不想,身体迅速往后翻折,像一张弓,腰身柔软得如同蒲柳。
但是她的手臂突然撑起全身的重量,整个人直接翻了过来,两腿如同利器,往游方胸口直踹过去。
游方趁温一诺料理他两个跟班的时候,将他的“袖中尺”拿出来了,这是他的随身武器,看上去不足半尺,但是全部抽出来,足有两尺长。
现在这个房间的面积不大,温一诺躲过了他的偷袭,却很难躲过后面的攻击,因为他的铁尺相对于这间屋子来说实在是有点长。
呼呼呼呼!
游方不顾一切使出浑身解数,一柄铁尺舞得风生水起。
温一诺虽然身形灵敏,跨步准确,可是在这不大的房间里,还是有几次没躲开,被游方的铁尺抽在胳膊上。
好在不是她前一阵子被砍了的左胳膊,而是右胳膊。
游方攻击了一会儿,发现温一诺好像力气不足,好几次都被他打到了,顿时信心大增,挥舞着铁尺,尽量往温一诺的脑袋和心脏这些致命的地方抽。
一边抽,一边说:“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当然是有人通风报信。”温一诺面不改色挑拨离间。
游方眯了眯眼,“谁给你通风报信?阿大还是阿二?”
“呵呵,你说我会不会告诉你?”温一诺在房间里跳跃腾挪,渐渐摸清游方的动作去路。
游方盯着她,冷冷地说:“看来你是来给张风起报仇了,是吧?你是他什么人?女儿?还是徒弟?”
温一诺挑了挑眉,心想这个人好像不是很明白他们家的情况。
她有心要套话,一边躲闪还击,一边说:“我是他女儿还是徒弟,难道你的雇主没有告诉你吗?”
“他们没说。”游方说完就发现上当了,很快恼羞成怒,“老子管你是女儿还是徒弟!反正张风起的女人老子没摸到,他女儿徒弟补上来就行了!”
说着,他手上的动作突然一变,瞬间大开大阖,二尺长的铁尺舞得密不透风,这时就算泼一盆水过去,都得全数被挡回来。
温一诺勾起一边唇角,定睛看着这人的动作。
那在旁人眼里快的超出人体极限的速度,在她眼里,被分解的清清楚楚。
她知道他的起手,他的力度,甚至知道他下一步要打到哪里。
“使出真功夫了?”温一诺紧紧盯着对方的动作,倏然单手上举,五指张开如同一朵莲花。
游方正抬手往下砸铁尺,结果一把直接“撞”到她的手掌中。
温一诺立刻钳住游方拿着铁尺的手腕,手臂跟着用力,攥着他的胳膊用力拧了两个一百八十度反转,就像她小时候给积木小人卸掉胳膊一样。
咔嚓!
游方顿时惨叫起来。
他的右胳膊生生被温一诺“拧”得脱了臼!
胳膊顿时软得如同一条被人捏住七寸的蛇,软塌塌的,手腕再也无法用力,手里的铁尺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温一诺松开手,游方直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发出轰隆一声闷响。
而之前他跟温一诺的打斗声就传了出去,因为这里比较偏僻,这个时候又还早,并没有外人路过。
但是傅宁爵派来蹲守的人心里烦了嘀咕,悄悄挪过来想看看究竟。
等他从窗口里偷偷往里看的时候,简直嘴都合不拢了。
那个穿套头卫衣戴口罩的姑娘太能打了吧!
拿着长铁尺的男人明显也是练家子,一手铁尺舞得风生水起,一般人都得被抽趴下。
可是那个穿着套头卫衣的姑娘灵活得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都险险躲过。
有两次被铁尺扫到胳膊上,但是她都很灵活地因势利导,卸去了大部分攻击力,所以她并没有受伤,而是一直游刃有余。
窗外的人看了一会儿,有点看出门道了。
他发现屋里那个穿套头卫衣的姑娘根本就在跟着对手学习!
她一步步牵引对方使出浑身解数,然后一边找出弱点一一化解。
到最后她几乎能把对方的每一处去路和力度都判断得清清楚楚。
所以当拿铁尺的男人高高举起铁尺,要来一个当头劈杀的时候,她提前一步举起手,做了个虚握的姿势,那男人收势不及,直接将自己的手腕送到了别人的掌握之中!
然后就是那如有神助的一拉一攥,那男人的整个身体如同一条皮鞭,被她被带着连转了两个圈,就像京剧里著名的动作“鹞子翻身”。
不仅将那男人转得晕头转向,然后直接废掉了男人拿着铁尺的胳膊!
乖乖!
这女人也太飒了吧!
这人看得目瞪口呆,直到口袋里手机疯狂震动,才把他惊醒过来。
这个时候,温一诺已经拿出纸巾,包着手,从地上捡起来那根铁尺。
温一诺一脚踩上游方的后背,淡淡地说:“你打断了别人的腿,现在是你还债的时候了。”
说着举起铁尺,照着张风起断腿的部位,朝游方的左小腿也砸了过去。
又是咔嚓一声闷响,游方的左小腿被她砸成了粉碎性骨折。
游方跟杀猪一样嚎叫起来,“住手!你给我住手!你敢打我!不怕我灭了你全家!”
温一诺挑了挑眉,“就是不让你灭我全家,我才出手。”
她知道他们道门中人要么不结仇,一旦结仇,那就是不死不休,不然一家子几代人都得牵扯进去。
她握着铁尺,朝着游方的后脑勺比划过去,冷冷地说:“如果你告诉我是谁指使你来的,我可以留你一命。”
“呵呵,你也是道门中人吧?你敢杀我,你就不怕反噬?”
“你不也杀了人?难道你不怕反噬?而且你还威胁杀我全家。”温一诺淡淡地说,“这因果是你种下的,我只是来了解因果。”
温一诺高高举起铁尺,“你说不说?”
“哈哈哈哈,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温一诺点点头,“那你是承认有人指使。好,我会自己查出来。”
又说:“其实你就算说了,我也不会放过你。”
游方气得简直要吐血。
温一诺握紧了铁尺,正要砸下去,突然大门被人推开,萧裔远和傅宁爵同时出现在门口。
“诺诺!不要!”萧裔远看着屋里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三个男人,心里一沉,着急大叫。
傅宁爵不知道什么情况,只愣了一下,温一诺已经毅然决然一铁棍砸了下去,砸在游方的后脑勺,如同游方砸张风起一样。
萧裔远冲到温一诺身边,唇角紧抿,脸上的怒气难以抑制。
温一诺慢慢站起来,坦然看着他,认真地说:“我只是把他打成脑震荡。他不会死,但也许永远不会醒过来,会成为植物人。”
说完抬手看了看手表,倒计时正好三十七分钟。
她刚才跟这个姓游的废话太多了,温一诺暗暗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