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进本就是做小生意的,知道现在一个精于算学的账房在城里是很吃香的,就算宛儿是个女子,不能做账房,但管家理事也都是用得着的。
要是儿子也能学得这么好,杨进都不用替他的前途发愁了,再怎么也能养活得了一家老小了。
至于说自然,体育,美术,音乐这些杂课,兴哥和宛儿都很喜欢,时不时地放了学就回来跟他两夫妻学。
好多的知识能耐,他们听都没听说过!
杨进活了快四十岁了,还从来没听说过哪家的私塾会教这些。
那大城里的学堂,也得是很有名头的,才会有射箭,书画,乐理等这些课目,但那都是什么人才能进去的?
除了交得起高昂的学费之外,还得有家世地位。
像杨进这样家境尚可的小商人也就是在酒后敢想想而已。
却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山野之地的小村子里,给自家孩子弄到了这么好的求学机会!
华国人自古重教育,在古代有那全家务农,却要尽全力供出一个读书人来的,更有孟母三迁,画荻教子等数不清的故事。到了现代温饱不是问题了,孩子的教育那更成了头等大事,甭管在哪个城市,学区房从来都是价格稳升,那些名校更是要削尖了脑袋都要想办法挤进去。
杨进夫妻俩的感受就是,一不小心就被天上掉下来的金砖给砸到了……
这会儿别说是他们夫妻俩想回县城了,就是赶他们走,他们也会开动脑筋,设法留下来的。
只是杨进夫妻俩才开始种地,技术上就不如朝圩村的村民,而且地里还没有出产粮食,也不能卖给村里换工分,虽然不缺吃喝,但那些用工分换的东西,比如猪肉羊肉豆腐粉条手纸什么的,就弄不到了。
这不,杨家媳妇就去常家帮工换工分了。
常家养了一百多只黑山羊,原本是用外头的饲料,回来配上些村里种的玉米,再掺些青草什么的,还有村里自来水管里流的山泉水,喂出来的山羊肉质鲜嫩,膻味小,营养高,据说还能滋阴补阳,提高免疫力……那在外头市场价就高了。
常家不像老王家一样,还在村里开个肉铺,把肉卖给村民们,而是直接联系了买家,定期出栏,自家基本不沾手的。
这呼拉一下子穿越了,常家可就傻了眼。
村里买羊肉的不太多,再说他家也不大会屠羊,而且还没一个月,饲料就断了。
后来还是赶紧去求了猪场老王,杀了一批羊,卖给了村里人换成了工分。
余下的羊就不足一百只了,为了弄饲料,他家就只好请人去山上割草。
也得亏穿越到了古代,这水土气候都比过去好多了,山上的草啊树啊都极为茂盛。割回来的草也叶嫩汁多,山羊都很爱吃……
那不是没地方买厚衣料了么?常家就干脆转换思路,给羊梳毛,弄下来的羊毛经过处理就是纺线的原料,这原料再卖给村委换工分,村民们就能去换一些回去纺线织毛衣。
田草儿和张老奶她们织的毛线,就是这么来的。
杨进和媳妇两人就在闲的时候上山去打草,或者去梳毛,能挣到些零散工分,换块肉,羊毛,手纸什么的。
因此现在杨家的生活在朝圩村并不算差的,唯一有点区别的是别人家都有那个叫手机和平板的东西,据说是能上村网,看看视频,聊聊天,小孩子还能打打游戏(单机)……
宛姐儿大了心里羡慕并不说出来,兴哥儿却是叨叨过好多次了,想让家里攒积分跟小宝哥换他家的旧平板,但杨进两口子虽是古人也有身为家长的机警,哪怕孙玛丽说过可以拿去用不需要积分,他们都愣是给谢绝了……
金秋时节,若没有南五县之乱,原本正是家家户户秋收农忙,享受丰收喜悦的时候,然而如今却是村庄无人,田地抛荒……
也有逃往外地的灾民们听到了消息,陆陆续续返回家园,然而房屋不是被毁,就是已经长满了荒草,时不时地还能飞出一只野鸡或是窜出只黄鼠狼来。
至于亲人好友,更是十不存一。
想到这小半年来的艰难困苦,幸存返乡的都忍不住落泪……
然而哭过,怨过,日子还得过下去。
之前在外地逃荒,所到之处都受人白眼,生怕他们这些灾民中出了流寇,乞讨不成干脆明抢,身上有点积蓄细软的早就花得空了,卖了儿卖了女,卖了媳妇,有的甚至连自己都卖身为奴了……如今得以回乡,实在是孑然一身,满眼恓惶。
站在满是蒿草的院子前头,一个衣衫褴褛胡子拉碴的汉子和同样落魄的少年,都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田老二,还愣着作什么?不赶紧收拾了住下,还等着旁人替你做事啊?”
一位衣着略齐整些的老者正好路过,瞧见这田家两父子的模样,眉毛一竖就开骂。
他是本村的村长,这次灾荒他全家也逃荒去了,只是他还算比较幸运,在外县有门亲戚,他拖家带口地投奔过去,把家底都送于那亲戚一半,在亲戚家住了小半年,那可真是看人眼色,寄人篱下,活没少干,白眼酸话也没少挨,只是那又算什么,总比村里好些人家绝了户的强!
还有这田家,本是兄弟两个,孙男孙女七八个,祖孙三代,有房子有地,看着也是兴旺的一大家子。
等大水一发,全村人都去逃荒,田家可好,老人都没了,大房也一个都没剩下,倒是二房还余下了父子俩……
田老二他们那房精得很,逃荒的路上就知道耍滑头,吃得多,干活少,硬是把大房一家给拖累没了,就剩下个丫头,他们还想把丫头卖个好价钱,不过那丫头也胆子大,知道他们的盘算,就趁夜跑了。
田老二就把自己的亲闺女给卖了。
然而卖闺女的钱也没吃几天就没了,田老二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应祥县那边没灾荒,有活干,就全家巴巴地去了。谁知道就被那豪强王家给骗去做了苦奴挖矿。
村里人虽少见识,但也知道,那挖矿的可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苦去处。
但凡还能有别的活路都不能够去的。
这田老二一家坑了爹娘和大哥一家,却被诓去挖矿……可想而知,过得有多惨了。
也幸亏三皇子殿下仁慈,听说豪强王家趁着灾年劫掠良民,私开铁矿,铸造兵器,图谋不轨,就派手下秘密查访,拿到了真评实据,立时发兵三千,将王家一举剿灭,所掠奴工一律释放,这才使三百奴工逃出生天。
田老二一家,被骗去做奴工的时候,有田老二夫妻和三个儿子,最后只剩下田老二和老三活了下来,被解救后得了些盘缠和干粮,与一群同乡结伴,又有军队护送,这才能返回临河县杨坡村。
杨村长是得了消息最先回村的。
三皇子殿下奉旨赈灾平乱,已经将五县的流寇都清剿得干净了,如今主要是劝灾民返乡,让五县得以休养生息,之前就在各地发下告示,凡是灾民,都能到本县县衙,领到赈灾钱粮……当然了,这领赈灾钱粮,肯定不能是普通村民单个去领的,而是全村汇总,再由村长或者村老全部领回来。
但领的时候,就得将返乡村民重新编入户籍,一来方便管辖,二来将来也能以这些名册为凭据,核对人头,防范冒领作假。
田家从前兴旺时,杨村长见了田家人,都是笑眯眯的。
如今只剩下一父一子,还是最不能干活喜好偷奸耍滑的,杨村长哪里还能对他们有好脸色。
本来村里两百户,回来的连七八十号人都没有。
若都是田老二父子俩这样的,他这村长还怎么当?
田老二父子被村长斥责得不敢吭声,擦干了眼泪,慢吞吞地动起手来。
“这还像个样子,你们赶紧收拾,等明日我要带人去县衙领赈济钱粮,你们出一个人跟着去吧。估摸着你们俩能领到五十斤粮食,两百文钱,你们自己算算在县城要买些什么,心里有个数……”
田老二父子唯唯喏喏地答应了。
杨村长这才背着手,去别家巡视了。
田老二放下手里的烂扫帚,一屁股坐在了土炕上,揉着空落落的肚子。
也得亏这是个土炕,搬不走,不然也像屋里其它家什一样,都不见了踪影。
“不干了,反正再收拾也是这个鬼样儿,三儿,你去弄些吃食来!”
他们离开王家时收的那点盘缠和干粮,今儿早就一丁点都不剩了。
“我去哪儿弄吃食啊?”
“不会去别家借?”
“人家又不傻!”
这节骨眼上,谁会借给别人粮食啊!
父子俩同时叹了口气,诶,要是大房那些人还在该多好啊!
这些事情,哪里用得着他们来发愁?
算了,饿着混过这一晚吧!
到了半夜,两父子都被饿醒了。
“爹,你说我姐这会儿过得咋样呢?”
“不知道,等领到了钱粮,咱去城里打听打听!”
虽说去的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好歹有吃有喝,不用做苦力啊。
“也不知道大堂姐跑哪去了?”
“哼,那个犟种,这会估计死在哪个沟里,都叫狼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