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冬天来得很快, 早早便下了雪。
余湘裹着宁勉送她的羽绒服从教室出来,和骆海棠一起往外走,路上都是积雪,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
到校门外, 余威正外面等着, 看媳妇和妹妹一起出来, 嘿嘿傻笑, 将揣在兜里的烤红薯拿出来。
“余湘, 吃不吃?”
余湘没接,而是问:“是不是只有两块,打算你俩边走边吃的?”
余威挤眉弄眼:“妹儿, 你看破不说破啊?”
“哼, 算了我回家吃羊腿,才不要吃你的烤红薯,喏, 把你媳妇还给你。”
骆海棠本就是个见色忘友的人, 接过丈夫买的烤红薯,眉开眼笑的朝余湘挥挥手, 人家俩并肩走了。
余湘嘟着嘴巴朝宁家走,远远地还没进家门就闻到了羊汤的香味。
“杏姨, 我回来啦!”
“快,暖暖手就能吃饭啦!”
余湘脱掉羽绒服, 顺从地去暖气管旁暖暖手, 顺便看看摇篮中熟睡的小宝宝,这是宁曦和付珍珍的女儿,如今刚刚满月,裹的严严实实送到宁家来, 让老太太多看看重孙女。
“琦琦还没睡醒呢?”
“月子娃娃不就是吃和睡么。”
余湘搓搓手,弯腰看小家伙时不时的动动嘴巴,肉嘟嘟的,极为可爱,等手暖和了,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用指腹碰了碰她脸颊,柔软的就像……棉花糖。
付珍珍从厨房出来,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就笑:“还不敢碰呢?”
打从琦琦生下来,余湘就不敢抱她,小家伙没什么重量浑身没骨头似的,余湘生怕孩子到手上出什么问题,硬是没抱过,但那眼馋的模样尤为好笑。
余湘跃跃欲试的伸出双手,从没这么犹豫过,做好的心理建设在最后一刻失效:“我觉得还是到她百天再抱。”
付珍珍乐不可支:“随你吧,将来肯定更重。”
杏姨忙着将晚饭端上桌,招呼他们准备吃饭,桌上有余湘念着的羊腿肉,丰盛美味,家里只有女人和孩子在,因此吃得很慢,中途琦琦小姑娘醒了,到她吃奶的时间,付珍珍忙抛下碗筷去照顾小宝贝。
“这姑娘啊,就是不让好好吃饭!”
“是你姑娘怕你着急吃饭烫着嘴巴。”
付珍珍抱着小家伙看向余湘,嗔怪道:“你觉得婶婶说的对不对?哟,小家伙真看你呢,是不是认得婶婶了?”
当初要不是余湘拼着摔倒把她扶住,宝贝女儿能不能保住还是另一回事,付珍珍觉得余湘是女儿的贵人,因此喜欢让他们多亲近,而小家伙好像确实喜欢余湘周身的气息。
余湘一般不在付珍珍喂奶的时候围观,远远逗了琦琦两句:“让她吃饭——”
话还没说完,家里的电话铃响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余湘已经冲过去拿起听筒,离听筒只有半米之遥的付珍珍看到这一幕噗嗤乐了。
这小半年家里接电话最积极的非余湘莫属。
余湘也不顾她们调侃的视线,握着听筒问:“哪位?”
一道低沉男声带着笑意从里面传来:“是我。”
宁勉!
“吃饭了吗?”
“吃饭了吗?”
两人问的异口同声,又默契地笑起来。
越洋电话花费昂贵,他们不敢在这样的小问题上面耽搁,趁着宁老太太还没走过来,宁勉抓紧汇报:“我这里一切都好,刚下过雪,穿了你给我织的毛衣,很暖和,就是很想你。”
刚离开的时候还没有真实感,但到了大洋彼岸看到形形色色金发碧眼的西方人,才真正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有多么遥远,细微紧密的思念将他包裹成一个坚实的茧,不畏任何不顺利,却也很想抱一抱给予他力量和信心的人。
“我这一样。”
余湘没有厚脸皮到可以当着家里人的面说想他了。
宁勉轻笑,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看它在手心里慢慢融化,口中话没停:“我现在开始后悔让你和奶奶住到一起了。”
至少他们家里有电话,可以随意通话。
“唔,你好好保重身体就好啦。”
掰着手指头算,宁勉才走了三个月,这是他们分别最长的一次,也是最遥远的,余湘有时候甚至怀疑,他们抬头看到的是不是同一轮月亮。
话说到这儿,余湘也得招呼坐在原地没动的宁老太太:“奶奶,是宁勉的电话。”
老太太这才过来,她和孙子的对话更简单,问了衣食住行就是让他在外注意安全,很快,电话就要挂断。
两地有时差,他们吃着晚饭,宁勉那边天还没亮,再晚一些,就是国内入睡的时间。
“你去忙吧。”
宁老太太最后将听筒交给余湘,笑容和煦,却仿佛对一切了然于心。
余湘握紧听筒:“注意安全,我也快睡觉了。”
“好。”
他声音里有无限温柔,走时,她说梦里见,可有了时差,睡觉都不同步,何谈梦里相见,但她要睡了的意思,便是在梦里想他。
电话挂断,余湘长舒一口气,又回到饭桌旁吃饭。
宁老太太和杏姨打量她神色无异才放心的吃饭,但接了电话,接下来免不掉讨论那边的种种,宁勉初到国外的困境,他多是报喜不报忧,家里听多了也能猜出一二,听他一切都好,也只能放下忧心。
“现在他安稳下来,到时候你过去就不愁了,有人照应。”
“是,我还怕怎么应付那些外国人呢。”
“哈哈,到国外你就变成外国人了,不过也不用怕,咱们堂堂正正的不用自卑,不比他们差多少。”
宁老太太话里难掩傲气。
只不过谁也没提,余湘和宁勉的学校并不在同一个城市。
余湘顺着往下问:“奶奶,你是不是见过外国人?”
“见过啊,好些年前了,当时接待苏联专家——”
宁老太太讲的专注,是回忆起风华正茂岁月的自信骄傲,余湘捏着筷子忘了吃饭,付珍珍则拍着吃饱点的小宝贝哄她入睡。
饭还没吃完,天就黑了,宁曦工作忙不能过来接人,付珍珍便带着女儿留宿。
余湘帮她哄了琦琦小姑娘才回到自己房间,空荡荡的房间,宽敞五人挤的大床,她伸了个懒腰却没有上床睡觉,而是推开书房门,坐在宁勉惯常坐的椅子,抽出信纸写信。
信并不会寄出去,可能早晚会带到那人面前,自己做信使。
书房里只有钢笔在纸张滑过的沙沙声,写完一章,抽出第二张信纸,余湘顿了顿,给钢笔吸上墨水,甩了甩确定能用了才下笔。
累了就趴在桌上,拿了一张废纸在上面写写画画,慢慢的就变成两个字。
宁勉。
小乌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爬出来,蹲在余湘脚边不吭声。
它不说话,余湘才懒得理他,何况也不想让小东西知道她在干什么。
余湘写好信,晾干墨水叠好收起来,正要起身向外走时,小乌龟拦在面前,绿豆眼里看出一抹可怜巴巴的神色。
“咋了?”
小乌龟很想嘤嘤嘤,但是刚起了个头。
余湘冷酷的打断:“停,我不想今天晚上做噩梦,有事快说,没事睡你的觉去,话说你不是应该给我家狗儿子当枕头的吗?怎么没去?”
小乌龟顿时愤慨反问:“凭啥让我给一只狗当枕头,它用久了不怕折寿?”
“拜托你认真清楚那是谁的狗子,用你会折寿?我觉得你折寿它都不会折寿!”
小乌龟:“……世风日下!”
“你快点说,不然我就要去睡觉了。”
小乌龟顿时精神了,它是不能跟着余湘到卧室去的,宁勉走之前特地有交代,让它保护余湘,却不能跟到卧室去,一旦发现有这样的情况存在,立刻煮王八汤。
明明它可是最受宠的灵宠啊!它已经在认真赎罪了,待遇还不如那一只傻狗!
余湘火眼金睛,凉凉问道:“ 你是不是又在心里骂我家圈圈?”
“没、没有,怎么能呢?那什么,我是问你,能不能把我带到国外去?”
“你去国外干什么?让外国乌龟把你吃了?还是打算找个外国女朋友?”
小乌龟忍辱负重,艰难地说:“我想跟你们一起,去保护你们啊,万一外面有什么妖魔鬼怪,我还可以帮忙出出主意对不对?”
余湘蹲下来,戳了戳小乌龟脑袋:“得了吧,让你保护我们俩迟早劳燕分飞,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陪我们圈圈,它要是高兴了,我可以考虑告诉宁勉你尽职尽责,要是圈圈不满意……”
“咋?”
小乌龟忐忑。
“我就告诉宁勉把你炖汤,反正圈圈比你贴心多了。”
“那我要是被圈圈坐死呢?”
余湘认真想了想:“给你申报工伤,当然,得在今年内,明年我就出去了,做不了见证的话,就当是你自己的问题,我们圈圈天真可爱,不会做坏事的。”
小乌龟胸口中箭,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
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