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湘回家去书房转了一圈,书桌有两个相框,一个是他们和父母爷奶的合照,另一个是两人合照,桌上收拾的很干净,右手边的位置摆着两本建筑相关的英文书,翻开仔细看,上面是一些备注理解,书架上不乏原文书。
其实宁勉的英语不差,宁培朝是外交方向,会多国语言,周芩韵年轻时候是英语专业的才女,两人出国公干是常有的事,宁培朝也是这两年才回到国内。
平时余湘并未注意过宁勉看什么书,但现在看来,宁勉留在国内有些可惜。
余湘将书架上的原文书一一打开,都是仔细看过的,她有些英语底子,但毕竟过了那么多年,碰上专业名词也是一脸懵,根本看不懂。
她将书放回原处,就听到门外有敲门声,是宁勉下班回来了。
其实门没有从里面拴上,但宁勉到家习惯先敲门,等着余湘去开门,放下手提包和蔬菜,弯腰换鞋,跟在余湘后面坐到沙发上。
借故找话题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尤其有现成的例子,连续剧讲了徐建国的近况,接着就能将话题转移到宁勉身上。
“你们单位没有公派留学的吗?”
“有啊,怎么了?”
余湘托着下巴问:“那你没有选上吗?”
宁勉笑容不变,却答非所问:“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你对国外感兴趣?”
“有一点,毕竟国外比较先进,是我问你啊,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宁勉诚实的回答:“今年春天有过,当时我不是骨裂了?单位领导问我的时候,我暂时没有考虑,而且国内有项目没有做完,我觉得时机不够成熟。”
余湘一时沉默,她原以为偶尔过问一些他工作上的内容不算一知半解,但实际上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根本不知道,甚至连宁家人也没提过分毫。
“是因为我错过的。”
宁勉失笑:“怎么是因为你,明明是我点背,不过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他并不是可以为了儿女情长放弃一切的人,只不过当时各种事情纠缠在一起,心里头出国的意愿不大,家里也支持他身体康复后再考虑出国的事。
“我都有计划,而且我相信你会支持我,爸妈也没意见。”
事!事实上宁培朝曾经问过这件事,但没能改变宁勉的想法,早一年晚一年的事,对他来说没有区别,再说国内的项目一样很重要,他不愿意中途放弃自己的心血。
在余湘看来,宁勉在陈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就像是在考虑要去菜市场买什么菜,她有一丝丝的别扭,应该责怪他没有商量吗?
好像也不是的,但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种微妙的不受掌控感让人感觉不爽。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宁勉蹙眉:“我还没想好,不过妈托人给我弄来了剑桥的教材,可能没有老师指导会差一些。”
余湘忽然泄气:“好吧,你有计划就可以。”
“那……你有打算吗?”
“还没。”
余湘才上大二,可以说国内教材的知识还没有全面掌握,去了国外也难跟上人家的进度,何况公派留学要考虑的不仅仅是这些情况。
宁勉想了想:“那你有想法告诉我,我们商量着来,也可以早做准备。”
出国留学面对的肯定是分离,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未来,宁勉应该不能舍不得,可她突然这么一问,设想之后,好像没那么容易。
为了确定将来还能好好拥有他的小媳妇,他只能试探着给双方一个约定,他们一直避免触碰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宁勉有耐心等,但前提确定,人是他的。
风筝想要高高的飞到天上,他愿意放开手里的线,但觉不允许线断掉。
“好。”
就算想瞒着也行不通。
宁勉似乎看出她的神思不属,很认真地表示:“余湘湘,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当时没必要商量这件事,不过你要是觉得不满意,我可以认打认罚。”
他认为没必要为没有影响他们生活的事情争辩。
余湘歪头:“真的?”
“……真的。”
事实上,当余湘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宁勉觉得还是临阵脱逃比较好,但每次他都没想逃,很乖巧的遵守承诺,随便罚。
余湘跨坐到他身上,二人面对面。
当宁勉目露期待的时候,余湘没事人似的走了,他还没反应过来。
“这就完了?”
“!“是啊,不然你还想怎么样?”
宁勉摸摸鼻子,最终什么都没敢说。
因为徐建国和前妻之间的恩怨,公派留学的事情在学校传播很广,在此之前只有很少部分人关注公派留学,其余人只想安稳上课等待毕业,去国外,对他们来说可望不可即,讨论热度一过,大家开始专注期末考试。
考试完成那天,余湘收拾了书包去宁家找圈圈,她已经有半个月没见着狗儿子,想的不行,现下有时间照顾,当然得接回自己家。
宁勉不在,长风悄悄冒出头,酸溜溜的问:“这狗有什么好的,你天天想着它,怎么不见你跟我通话很积极?”
余湘理所应当的说:“那是因为圈圈可爱咯,你呢,看不见摸不着,平时说话聊天还行,多的就算了吧,我抱抱圈圈都能烦恼尽消,可你只会给我找麻烦。”
不孝子和乖巧狗儿子当然要区别对待。
长风:“我——”它真身也是很威武的!
长风控诉:“你偏心,前几天我还感觉到吊坠摔了一下,你对我特别不尽心!”
余湘眼珠一转:“有吗?我忘了,可能手滑吧,那最后还是宁勉把你捡起来的。”
长风哼哼道:“我不和你追究下去了,快点带着傻狗回家吧,你不觉得周围人都看你很尴尬吗?”
“他们是羡慕。”
到家之前,家属院大门内有人卖鱼,是小孩子自己捉的鱼,不过余湘回来得晚,凑过去的时候只剩下一只碗大的乌龟。
楼下刘嫂子也在,借此打趣:“小余,你把这个买回去给你家小宁补一补,冬天这东西不好买活物哦。”
余湘脸一红,她真的承受不住刘嫂子突然开起的飞车,但是吧,宁勉不用这东西就已经很……
卖鱼的有个小孩子,见状忙说:“阿姨,你买了吧,这只乌龟我们养了很长时间,要不是为了给我爸治病,我是舍不得卖的。”
余湘盯着那只小乌龟看了看,它绵绵的没什么精神,难道说应该冬眠了?
长风探寻一番:“余湘,这只乌龟都给饿瘦了,小孩子舍不得给他!他吃什么饭,你买回去也没什么用。”
“谁说没用,可以给宁勉吃咯?”
这时,圈圈上千嗅了嗅乌龟,俩眼睛盯着缓慢爬行的小乌龟,很好奇的样子。
余湘当即决定买下来:“我们也不会杀,留着给圈圈当玩具吧?”
长风还在唠叨个不停:“我觉得这只乌龟给我的感觉不太好,余湘,要不然你把它放生吧?”
余湘不耐的问:“又没有吃你家饭,我给我们圈圈找个玩伴,你急什么?我说,你是不是和这只乌龟前世有仇?”
“它能和我有什么仇,它才能活多久,我比它——算了,我只是觉得,这只乌龟面相不大好,你带回家尽快吃了吧。”
“不行,这小东西不知道能不能炒出来一碗肉,还是养起来,养大再吃。”
圈圈在一旁流哈喇子,余湘早有准备,给他煮了一点鸡肝。
“圈圈,咱们给小乌龟起个名字吧?”
“叫它圆圆怎么样?”
圈圈当然不会回答了,但是对这么有西皮感的名字,汪汪两声表示赞同。
不过新成员圆圆没圈圈那么聪明,吃完东西慢吞吞爬到一个温暖的地方,然后一动不动,圈圈拿爪子逗它,它也只是将脑袋缩的更紧。
长风愤愤道:“你看,我就说它没什么出息吧?”
余湘撇撇嘴:“你是不是嫉妒人家可以和圈圈一起玩?”
“呵!我嫉妒它?一个命不长的乌龟有什么好嫉妒的!”
“那你对人这么大意见,好歹对你家主子来说,它很有用的啊。”
长风很快自闭,不再说话。
宁勉回来看到家里多了一只乌龟有点意外,他觉得有点腥,圈圈是他养大的,怎么都不嫌弃,对这个外来品种,他表示拒绝,并把乌龟送到阳台处。
“你怎么对你补品那么冷淡?”
“余湘湘!”
余湘很无辜的耸肩:“我没有说错啊。”
宁勉恨恨的表示:“咱们晚上见真章!”
!
“随你咯,反正我有保护伞。”
“……怪不得。”
故意撩拨他,就是不负责任。
余湘哼着歌和圈圈玩耍,甚至开了收音机,和它一起跳舞,圈圈很聪明,跟着拍子进行舞步。
“儿子,你能不能记住你的身份?”
“汪!”我啥身份?
余湘捧着茶杯看宁勉对牛弹琴,心情极好,而小乌龟圆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阳台越狱而来,伏在沙发附近。
宁勉很认真的思考一个问题:“余湘湘,咱们俩好像都不会杀乌龟吧?”
“养着?”
“对啊,等你不行的时候再杀。”
这次,余湘没来得及跑,被宁勉抓住一张脸揉到变形,然后被迫亲了好几下。
小乌龟圆圆暂时安全了,它在家里存在感不强,偶尔喂一点饭,多数时间它会藏在沙发下面,或者去阳台吹吹风,余湘和宁勉都习惯了它的存在,偶尔不下心会被绊下脚。
长风时不时的想吹个风:“都快过年了,这只乌龟杀了,难道不能多一道菜?”
“我觉得过年缺钱,要不然把吊坠卖了换几个钱过年好好吃一顿?”
长风,默。
寒假的大多数时间都是余湘带着一狗一龟,和偶尔发声的长风,每天研究些好吃的,圈圈很快肥了一圈。
宁勉对此喜闻乐见,偶尔抽时间和余湘一起带圈圈出去遛弯,天气寒冷,圈圈很会犯懒,时不时的就不想出去。
楼下刘嫂子看到了准要开玩笑:“你们得赶紧生个孩子,我看明年就能评上模范夫妻和五好家庭!”
今年的评选已经出来了,余湘对门摘得了五好家庭,也一直鼓励他们尽快生孩子。
马上过年,余湘很有先见之明的要求:“人家要是问起咱们怎么不生孩子,你记得给出一个完美的解释。”
“好。”
过年前还有余湘的生日,去年宁勉忘记了她生日,但今年牢牢记着,还没到日子就在日历上圈上了。
余湘偶尔翻看日历,慢慢的真的开始期待生日会收到什么礼物。
!如今人情往来不多,生日这种只有儿女子孙去给老人庆祝,小辈年轻人的生日都是关上门自己过,所以除了林宝芝没人说起余湘的生日。
月初林宝芝生日的时候余湘送了一围巾,塞了个红包让她随便买喜欢的,轮到她生日,林宝芝又把那钱还了回来。
“我也不知道你们缺啥,你就自己买,以后别想着给我钱了,你自己的钱自己留着。”
今年林宝芝生日过的冷清,余露在昆川偶尔才传过来消息,许振渊很难想这是林宝芝生日没有表示也不奇怪,余建奇在外地出差,余威工作也忙,生日那天是余湘和宁勉陪她吃得饭。
林宝芝直接将钱推回来:“不要,你真是有钱烧的!”
余湘得意的说:“那可不。”
今年过年,新华厂年底分红,余湘有不少,很顺利的成为万元户,而冬天新华厂销路红火,在全国都是数得着的,可以预见,等到明年的分红更加可观。
两人推辞许久,林宝芝不得不将钱收下一半,又吩咐:“过年来家不用给你爸买酒了。”
余湘想了想:“那我买差一点的酒,给你的东西买最好的,您女婿还要面子的,不然提过去的节礼不像话也不合适,对不对?”
林宝芝一想也是,没再干涉他们的决定。
从余家回来一路都能看到街上喜气洋洋的过年氛围,除夕前一天,余湘和宁勉就做好过年的准备。
到这天早上起来,余湘还没睁眼,宁勉天没亮就去了外面,十点钟才回来,他竟然买到了鲜花,还有各式点心。
“你哪儿买的?”
“不是买的,大棚里种的。”
“嗯?”
宁勉将一捧花交给她:“喏,你自己先插起来,我去做饭,今天只让你动这一次手。”
余湘只好接过来,现如今北方冬天花卉不多,他能拿到自然有别的渠道,问多了也没什么益处。
鲜花多是百合和月季,余湘插花是驾轻就熟,家里夏天用过就闲置的花瓶再次派上用场,贴了窗花的窗户洒进来的阳光照在地上,也将!将窗花的阴影映在地上,慢慢的挪到桌上,鲜花绽放香气幽幽。
日头高照,宁勉做好了长寿面,还有余湘喜欢吃的菜,满满登登摆了一桌,乍一看非常的壮观。
“我的礼物呢?”
余湘伸着手。
“我思来想去都没想出送给你什么礼物才好,这是我托人从国外买回来的羽绒服,咱们燕城现在流行的衣服我觉得不适合你,这个轻便好穿,你不喜欢累赘也不喜欢穿太多衣服,一定会喜欢这个。”
另一件礼物是一支钢笔:“我买了两支,一摸一样的,可以看成是一对。”
他们用一样的钢笔,一样的开始,是一对,也希望永远是一对。
余湘接过钢笔看了看,是现如今非常的昂贵的派克钢笔,谁要是有一支,绝对要好好保存的,这两件礼物肯定要花费不少工资。
余湘握紧钢笔,笑着说:“那我先试试衣服吧?”
“好。”
她脱掉外衣,宁勉很顺手的帮她穿上新的羽绒服,轻便暖和,是很经典的款式,如今燕城的高端人士都流行穿大毛领的大衣,潮流非凡,羽绒服很难买到。
对着镜子看了看,两个人都是笑盈盈的,非常好看。
“我很喜欢,唔,喜欢这个生日。”
宁勉垂眸帮她收拾衣领,又笑了:“喜欢就好。”
余湘静静看着他,心底渐渐坦然,无论结局怎么样,至少此时此刻,他们已经融入彼此的生命。
这个生日,确实是新奇的体验。
我很开心,宁勉,我真的很开心。
吃长寿面的时候,宁勉要盯着余湘一根不剩的全部吃下去,一小碗面不多不少,但全部吃了,肯定没胃口吃大餐,那些鸡鸭鱼肉不是浪费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不想让我吃那些好东西?”
! 宁勉无奈的说:“我的小姑奶奶,这碗面也就二十来根面条,你总不至于吃不下吧?”
余湘不管:“我吃不完,你帮我吃吧,分你一半。”
吃了这碗长寿面,就是我的人了。
宁勉无可奈何的帮她分担这面,但两人的胃容量实在有限,尽管很努力地去吃了,还是没能将满桌的饭菜吃掉三分之一。
宁勉抱着她的时候一直想要一个承诺:“余湘,以后我们一起过年好吗?”
过年,过生日,年年岁岁天天都要在一起。
余湘闭着眼睛不回答,装作很累的样子,因为她着实不确定现在提前说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她不想成为别人的傀儡。
不过没有回答,可以有别的行动,余湘翻身压过来,给了他一个全新的惊喜,窗外零点到来的时候,宁勉仿佛看到了烟花盛放。
到余家后,情况确实如她所料那般,安宁和谐,余建奇对女儿女婿如常招待,甚至更客气一些,对女婿,他是敢怒不敢言。
余湘不为所动,余建奇心里有火还得一直憋着的滋味得慢慢体验,时间长着呢。
“妈,我帮你做饭吧?”
“好。”
客厅剩下翁婿俩,宁勉神色如常,跟没有和老丈人发生过争端似的,拿出一副象棋:“爸,我们下象棋?”
余建奇只得硬着头皮接招,心里对宁勉也有了个全新的认识,看起来是个文质彬彬的君子,其实手段强硬,也难怪当初会看走眼。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女婿对余家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至少除他之外都对宁勉满意的很。
象棋下到一半,来了个意料之外的人,是穿着军装的许振渊,手里提着不少礼品,进门喊了爸妈,在大家疑惑的目光中解释:“余露不能回来,我替她过来。”
这句是解释,也是态度,没有丢下余家这门亲。
余建奇看起来很高兴,林宝芝松口气,她不喜欢余露,但没盼着许振渊恨余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