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韬来报丧的第二天便是他父亲的葬礼,余湘作为和祁韬同在昆川插队的知青,当然要去参加,而祁父是设计院老人,又是双方都认识的邻居,也避免不掉应酬。
余湘还通知了新华厂的厂长张飞,让他来参加葬礼,为了产品销量,张飞乐颠颠来了并且拿了不少的礼钱。
不过追悼会上,余湘又听到一则传言,祁父不是因为胃癌晚期死亡,而是受不了病痛折磨,又怕拖累儿子和家庭,偷偷喝了农药。
祁家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人没抢救回来,祁母想维护丈夫的名声,坚持说是因病死亡,但瞒不住一些至亲,消息不知怎么的传播出来,好在众人都是私下议论。
“真的?”
同来参加的对门嫂子信誓旦旦:“当然是真的,有人看过祁科长火化前的样子,不像是病死的。”
余湘没来由一冷,她只见过祁父寥寥数次,记得是个温和开朗的老者,他们刚搬过来时宁勉自行车被玻璃渣扎破,他们去祁家拜访顺便借修理工具,老人家还很和气的和宁勉交谈,完全是对待建筑业后起之秀的欣赏。
离开葬礼现场,余湘和宁勉汇合,他神色也不是特别好。
“你是不是听说了?”
“嗯。”
余湘轻叹一声,对人家家事知之甚少,不好评价。
宁勉抬眸看她面色不好,轻声安慰道:“别想了,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你别吓自己。”
她刚刚二十出头,又是第一回 参加葬礼,老人还是那样的死法,肯定会被吓到。
余湘沉默着,乌黑的长发垂在背上,纤弱动人,尽管她一个字没有多说,却让宁勉心中升起无限的保护欲。
回了家,宁勉打开收音机,里头正在播放余湘喜欢的节目,两人坐在沙发上听,切了个甜瓜一人一半吃。
余湘兴致不太高,倒也没有继续去想祁家老人的事,逝者已矣,他们叹息过后生活重心还是自己,这段时间余露没有作妖,长风也安安静静没有派发任务,今年这个暑假比去年轻松不少,她有些些不安。
宁勉以为她在想祁家的事,故意转!转移话题:“咱们买个电视机吗?”
“嗯?你想看电视?”
“我是问你想不想,你要是觉得暑假无聊,咱们就买一台,刚好我手里有券。”
余湘托着下巴:“好像没什么好看的节目,咱们也不是天天看,还是留着钱买别的。”
宁老太太家里有电视机,但是看得时候不多,再者一台电视机不便宜,新款更新换代很快,要买就过一段买个彩色的,不会淘汰太快。
她将这些理由说了,宁勉挺高兴的同意了。
这之后,他们有时会遇上上下班的祁韬,他似乎已经恢复过来,瘦了不少,见面招呼两声,多的便没了。
听对门嫂子说,祁韬母亲整天忙着给他介绍相亲对象,没了丈夫,祁母的生活重心全部转移到儿子身上,唯恐让人笑话。
余湘也会觉得某些时候,祁韬有些奇怪,但冷漠点说,与她关系不大。
此时,暑假过半,宁勉右胳膊恢复不错,单位有个新的重要项目,他不能继续在家闲着,开始早出晚归的日子,余湘将心思回到专业课上,偶尔出门去图书馆搜罗专业书籍,看看书做做饭,非常充实。
她偶尔提着菜篮出入,宁勉又非常贴心,家属院邻居见了他们都是打趣。
“你们今年能评个五好家庭吧?”
“嫂子,你净开玩笑,我们太年轻了担当不起。”
“那就尽快生个孩子呗,早晚能评上。”
余湘一笑而过,并不接话,这些都是习惯性催促,加上今年有计划生育的苗头,人们口中谈论的多是孩子问题,甚至连宁老太太也开始打听他们什么时候生孩子。
他们搬回来住,隔一段要回去陪老人吃顿饭,宁老太太今年进了两次医院,病中最期待的事就是看到曾孙辈,何况,宁勉是她最疼爱的孙子。
说起来,去年结婚时长辈、尤其是周芩韵信誓旦旦保证随便他们什么时候计划要孩子,周芩韵不着急,从未催过,现在说老太太出尔反尔也不太好,老太太的心情也是人之常情罢了。
余湘不由庆幸,幸好他们提前从老人面前搬回来了!了,要不然肯定会当面催生,凭空造人的难度太大了。
“你要不要催催大哥他们尽快生孩子,有一个小孩子转移视线也好啊。”
余湘很怵打感情牌的老人,所以死道友不死贫道,大堂哥宁曦和堂嫂比他们结婚早多了。
宁勉捏捏眉心,给出个不是很妙的答案:“其实今年大嫂怀过孩子,但是没保住,医生说她身体不是特别好,大伯母他们都瞒着奶奶没敢说,我也是刚刚给大哥打电话才知道的。”
“啊?”
“我已经催宁澈尽快结婚了,奶奶最近也在忙着给他介绍对象,你不用在意这件事了。”
余湘嗯了一声,总有种耽误人家青春的错觉。
“如果我一直占着这个坑,那你岂不是一直没有孩子?”
宁勉斜睨她,咬牙切齿的说:“我不是正在努力中,孩子的事先别提,咱先关注孩子妈,我早知道今天,当初就不该跟你客气——”
后悔,非常后悔。
余湘噗嗤乐了,能见到他这一面也值了,并且添油加醋道:“说不定当时我愿意和你假戏真做呢。”
宁勉实在忍不住,捏捏她弹性十足的脸颊:“你不要逼我化身禽兽。”
“……我相信你。”
他沉默良久,一字一顿道:“我不相信我自己。”
余湘仍旧笑着,心里有些惆怅,他们都在打擦边球,核心问题从未提及,宁勉似乎信心十足,她在嘴边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不过,说起生孩子的话题,有个人应该被催的更狠吧?
许振渊母亲的电话都打到余家来了,旁敲侧击的问林宝芝,余露为什么还没有怀孕。
“亲家,这俩孩子在燕城就靠你们照顾了,要是露露有了孩子,我放下田里的农活也得去照顾她,这可是我们老许家第一个孙子,你说是不是?”
林宝芝听的不耐烦,可不能对亲家表现出来,只得无奈的应是:“那当然,有了孩子咱们一起照顾。”
许母不甚满意:“露露平时身体怎么样?不宫寒吧?我们乡下也有不错的药方子,要是需要,我给!给她买点草药寄过去,上次跟她打电话,她说啥都好,我老怕她不会照顾自己,我还想给她打电话,谁知道用的是公用电话,想嘱咐她两句都没说上话……”
林宝芝总算听出她的意图,用最后的耐心说:“她没事,平时身体挺好的,这样吧,露露这几天也没到我家里来了,我给你她办公室的电话,你打过去问问看能不能跟她说上话。”
“好好好。”
许母满意了,当初她想要儿媳妇单位的电话,她不肯给,说是怕同事知道影响不好,她想和余露多说说话都没地儿找,现在总算拿到了。
结婚都三个月了,身上还没有消息,这城里姑娘该不会不愿意生孩子吧?
那可不行,现在连乡下都开始传计划生育要少生,城里肯定更严格,一定得让小两口抓紧。
许母一个电话打到余露单位,她是单位财务,不接不行,又不好对婆婆不耐烦,反复提及在上班并且承诺下班给她打回去才得到解脱。
余露眉头皱的死紧,旁边同事好奇地问:“露露,刚才讲话的侉子是你婆婆吧?”
侉子是指许母说话不是本地口音。
“……是。”
同事忍不住嘀咕:“你怎么不选个咱们燕城本地的,找了个外地人,你婆婆不会隔着几千里地还想管你吧?”
“她催我生孩子,算了,先不管她。”
余露不敢说婆婆坏话,免得不小心传到许振渊耳朵里,只能耐着性子应付,她最近赚钱无门,天气又是燥热,满心烦躁,应付婆婆的时候格外没耐心。
当初新婚在一起那些天,她根本没有怀上孩子,总不能到军营去探亲,再者,许振渊现在正在执行任务,她还是做个懂事的爱人比较好。
可是,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如果按照原定的命运,陪着许振渊穷一辈子,她……
余露满是不安,下班去应付了婆婆。
许母不是傻子,听得出儿媳妇的敷衍,再往部队给许振渊打电话联系,得到的回复是联系不上,她左思右想后带上小闺女许珍珍来到了燕城。
余露下班时看到这!这娘儿俩站在校门口等着她,她差点没黑脸。
门卫还提醒:“余会计,那是你婆婆吧?站在这儿等你老长时间了。”
余露只恨今天为什么是发工资的日子,她必须到学校来上班,要是知道婆婆会来,一定早早躲出去!
偏许母喜滋滋的将小女儿推过来:“珍珍,快喊嫂子。”
这回,她一定得把许珍珍留在燕城……
余湘回娘家探望林宝芝的时候正好碰上三人,余露回娘家还带着两个小尾巴。
“哟,大娘,你怎么来了?”
许母笑眯眯道:“我放心不下露露,就来看看她,正好珍珍放假,送她过来跟露露做个伴,你们城里姑娘聪明,我想让珍珍见见世面,将来也能找个好婆家。”
余湘不置可否,只说:“那刚好露露最近闲着,可以好好招待你们。”
“是啊,露露孝顺,对我们也好,昨天还给我们俩买烧鸡吃——”
许母唠叨着儿媳妇的好处,站在余家的地盘上,一句坏话没说,就差把余露夸到天上去,可被夸的余露,脸上根本没有多少高兴神色。
余湘默默看好戏,余露想讨好公婆,前期是百依百顺,本就处于弱势,现在把公婆胃口喂大了,再让人安分点都难,余露大概是想陪许振渊走过低谷和风光的,将来好成就一对伉俪情深,不过在这之前得先收拾这满地的鸡毛蒜皮,也不知道她能不能保住人设?
余露自是没有错过余湘兴味十足的目光,等留两人的场面时,她不再扮柔弱,反正,她和余湘只会远走越远。
“是不是你把我婆婆叫来的?”
就是为了看热闹?
余湘挑眉,认真的说:“这样吧,如果你婆婆是我叫来的,我祝你心想事成,和许振渊白头偕老缠缠绵绵到天涯。”
如果不是她叫来的,孽力回馈哦。
余露一愣,很快明白过来,目光恨恨:“你以为你还能潇洒多久?”
余湘眸中闪过寒光:“喔?我觉得我可以潇洒一辈子呢。”
她抱胸路过,脚下踩上余露的脚背,用力碾了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