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五, 百货大楼过完节开始营业,家里亲戚应付的差不多了,周芩韵带上儿子儿媳一起来逛街,她和宁培朝工作都忙,而且工作的地方不如燕城热闹, 节前回来太晚又忙着应酬, 导致只能在节后出来逛。
“本来我还想回来前给你买两件衣裳, 可惜那地方没看到什么好样式, 我还是更熟悉燕城。”
周芩韵挽着余湘胳膊, 她们姐妹俩似的走在前头,宁勉跟在后面,好在现在还没买什么东西,不然他就成了活生生的保镖。
“对了, 湘湘,我看你过年怎么没买新衣服, 是不是宁勉不带你过来?”
余湘回头看看宁勉, 他正走一步跟一步, 满脸无趣,笑道:“妈,我身上的衣服都新着呢,都是刚入冬的时候买的,年节前都忙,我们衣服都够穿,就都没有买。”
她后知后觉想, 周芩韵是不是在责怪她没有给宁勉买新衣服,好像结婚这么长时间,她确实没有履行半分做妻子的责任。
周芩韵不甚在意道:“你们俩随便安排吧,不过也不用过分节俭,宁勉这些年的工资都攒着呢,想花就花。”
“知道啦,妈。”
周芩韵笑眯眯补充一句:“缺钱跟我说,妈妈手里头有私房钱,可以分给你花。”
余湘扬起下巴,有些小得意道:“妈,我马上也可以分到钱啦,我也有私房钱。”
“这倒是,哈哈,那你肯定比宁勉有钱,以后可以好好使唤他。”
周芩韵幸灾乐祸的很,她儿子从前跟个和尚似的,心里头只有工作,如今对媳妇不一般,可算有人能调丨教他了。
宁勉终于忍不住问:“你们不要当我不存在行不行?”
“啊,妈,原来他在听诶!”
周芩韵大笑:“咱们说咱们的,不用怕他。”
俩人手牵手进入商场,宁勉跟在后面,眸子里渐渐染上笑意,并未像小时候,不耐烦跟着妈妈到商场来。
一小时后,宁勉的笑容没了,手里挂着若干东西,糖果、糕点、一双皮鞋,做个尽职尽责的保镖。
逛街到底有什么好的?
他为什么不留在家里看书?
前面俩人依然斗志昂扬,如今正是冬天,一些适
合夏天穿的料子附近没有什么人,而周芩韵很有先见之明,正打算提前买些布料做春夏的衣服。
“妈,这个花适合你穿!做件短衬衫正合适!”
“真的啊?”
余湘将布料放在周芩韵肩上比划了一下,确实素雅清淡,又挑了另一个类似的花色,很开心的拍板决定:“相信我的眼光,咱们就选这两个,你一件我妈一件,我掏钱!”
周芩韵没跟自己儿媳妇客气,满脸笑容的收下,反正她又不会亏待余湘。
选过女士布料,周芩韵还得操心宁培朝的衣装,余湘偶尔给个意见,拿了一匹米白色的确良在宁勉身上比划了一下,面子活必须得做。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宁勉望着她认真细致的模样,终是笑了笑:“行。”
不过,余湘不记得宁勉的尺码,估摸着截了两米料子,就算他个子高,用起来也绰绰有余。
周芩韵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全权交给余湘处理的模样。
余湘松口气,将售货员截好布料放到保镖手里头。
宁勉知道她的忐忑,低声解释:“妈也不知道我具体的尺码,以前都是让杏姨帮忙截布料。”
余湘眨眨眼,更安心了,但是没搞懂宁勉为什么亲口解释。
昨天在余家也是,他明知道她在搞事对付余露,仍然开口说话帮衬,之前他都是坐视不理的,这个改变没让余湘有多个帮手的欣慰,反而颈后凉凉的。
宁勉最近温和的可怕,系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余湘只能小心为上。
布料结账,预备离开的时候,余湘一转身就碰上不太乐意见到的人,心里头只冒出来个四个字——冤家路窄。
来人不是别人,是余露和许振渊陪着许母来百货大楼开开眼界。
余露温柔一笑:“姐,周伯母,姐夫,你们买东西呀?”
余湘给双方介绍:“妈,这是露露的对象,这是她未来婆婆,这两天到燕城商量婚事的。”
“噢,你好你好。”
周芩韵和气的笑笑,主动上前和许母握手,许母有些惊讶,握手时一人手心手背光滑白皙,一人手部粗糙,许多粗糙皴裂的皱纹,加上衣着打扮和容貌,差别巨大。
许母更是惊讶的说:“看不出来,你
竟然是小宁的妈妈,太年轻了。”
周芩韵笑容真诚:“您也很精神,一路过来还好?”
“还好,还好。”
许母又重复昨天到余家时的语无伦次,因为宁家母子的不凡气度,她因为有个当兵的优秀儿子,所以在村里受人追捧,到了这大城市,束手束脚,还不如村里自在。
许振渊倒是坦然自若,和宁勉打过招呼,对周芩韵有问有答。
余湘和余露这一对姐妹便在一旁围观,满面笑容,但是社交距离很诚实的保持在一米之外。
因为是儿媳妇的娘家人,所以周芩韵没有轻慢,聊了许多。
“我听湘湘你们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到时候记得让湘湘给我带回来一张请帖,我还等着给露露添箱呢。”
余露和许振渊的婚事暂时定在今年春天的四月,许家来时带着婚帖,余建奇亲笔所写,只等许振渊回部队打结婚报告,准备结婚即可。
许父为了表示诚意,直接将带来的彩礼钱当场交给许振渊和余露去置办东西。
“余露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你们俩结婚高兴就行。”
这是对余露极大的认可,也是他们一行人今天到百货大楼买东西的原因。
余露喜不自胜,即便许振渊推辞,也觉得未来公婆分外可爱,她是下嫁到许家,许家必然得捧着她,将来对许振渊也有好处,而余湘是高攀,宁家人不是好惹的,余湘只有小意殷勤伺候的份儿吧,纵使宁勉昨天说得好听,什么暂时不打算生孩子,其实是宁勉根本不想要余湘生的孩子吧。
尤其今天看到周芩韵从容不迫的应酬,更觉得猜测是真,记忆中,‘她’为了和周芩韵交心,付出了不少努力。
寒暄过后,周芩韵还想请他们吃饭。
余露委婉地拒绝:“伯母,你们忙吧,我们待会儿还得回招待所跟大爷汇合,改天我们再去拜访伯母。”
周芩韵并不强求,笑盈盈道:“改天你来找你姐姐,别见外,想来就来。”
“谢谢伯母。”
双方就此分各买各的。
周芩韵有些奇怪:“湘湘,你妹妹怎么和你妹夫认识的?我看她刚才不怎么高兴?也不爱说话?我记得她之前比现在活泼些。”
她其实更想问,这姐妹俩是
不是关系不好,好似都没说过话,只不过她不爱插手分外之事。
余湘含混道:“源于一场美救英雄吧?具体的我不是很清楚,露露很喜欢他。”
周芩韵点到为止:“那很浪漫,小两口蛮般配,他们结婚时我要是不在燕城,你记得替我添一份红包,别不好意思。”
“我知道了妈。”
宁勉动了动口,最终没找到什么机会插话,好在他妈并没有让余湘尴尬。
……
许母目送周芩韵三人走远才长长舒一口气,仿佛终于活过来了似的,捂着胸口问:“湘湘她婆婆是干什么的?怎么看起来那么像干部呢?”
不对,就是她在县城见过的干部也没周芩韵架子大,再说,她还是村支书的媳妇儿呢。
余露轻描淡写道:“我不太清楚,在外地上班的。”
“噢,啧,露露,你和你姐刚才怎么没说话?”
许母老觉得两姐妹似乎不是很亲近,自然而然的嘱咐:“和自己亲姐姐走动得勤快点,别耽误了。”
多门关系将来说不定就多个帮手,对儿子也有好处不是?
余露蹙眉嗯了一声,隐隐有些不耐。
许振渊敏锐地感觉到她的不悦,皱了皱眉,很快说起要买的东西转移许母视线,很快,许母便被百货大楼内琳琅满目的商品晃花了眼。
“燕城的好东西真多啊!这得很贵吧?”
许母在乡下生活了几十年,说话声音不自觉放大,当她惊叹商品和物价时,总能引来一些好奇的目光。
余露觉得很丢脸,可公婆来了燕城不得不招待,许父有自知之明不愿意来百货大楼,许母却是个喜欢看新鲜的,瞅见好看的布料摸一摸,也不怕手上的老茧将布料刮破,还喃喃自语的夸赞。
“这个布料好看,滑溜溜的,城里的的确良就是比家里的好,做成衣服穿会很凉快吧?”
“哟,这个花怎么印上去的?”
许母摸着一匹布不撒手,想到也到燕城来一回,咬咬牙也得给家里的小子姑娘带点啥回去,这布料做一身衣裳,女儿也有件新衣服穿,但因为不识字,怕价格太昂贵,惴惴不安的问儿子。
“振渊,你问问这布料啥价?我给你妹截一点带回去。”
人售货员听到了他
们的对话,直接道:“那布六毛五一尺,同志要多少?”
许母吓的直接给布扔了,咂舌道:“这也太贵了!”
一件衣裳做成没三四块钱下不来,买不起买不起!
余露笑着上前:“同志,这块布帮我截两米!”
“哎哟,露露,你别买这太贵了,我回乡下买就行了,小孩子家家穿不了那么好的布料的!”
许母抓住余露的手,粗糙的手心触碰到余露小心保养的手背。
余露忍着那令人恶心的触感,坚持将布料买下来,并且善解人意道:“大娘,就当是我给弟弟妹妹送的见面礼吧?我们事情忙,回不去昆川,总得给小孩子表示表示。”
话是这么说,但余露心内不以为然,说好了来百货大楼,她和许振渊都跟着,难道真的会让许母掏钱不成?就算是许振渊掏钱,那不也是她的?
悄悄打量余露表情的许振渊没有错过余露眉宇间的轻蔑不屑,雀跃的心不由往下沉。
许母听了却感动不已:“露露啊,我回去一定告诉他们布料是谁买的,让他们记住你的好。”
她原本是打算自己买布料,但准儿媳买了,她心里更舒服,况且余露将来和许振渊结婚,照顾底下的弟妹是应该的,再者,她心里头确定余露待许振渊好,这个儿媳妇板上钉钉,高兴的同时,还是有那么点犯嘀咕。
这余露,当真是稀罕她儿子。
准备离开百货大楼时,余露三人也算是满载而归,给弟弟妹妹的布料、笔记本、钢笔、文具盒,还有给许父买的胶鞋,给许母买的围巾,还有燕城的糖果点心,多数是余露抢先买下的,许振渊付了少数,心底的疑云渐渐消散。
兴许,露露只是不习惯和母亲接触,并不是讨厌,他们刚定下婚事,余露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很不错了。
许母心满意足,学着周芩韵和余湘相处的模样,挽着余露的手往外走。
只不过她从昆川到燕城,一路汽车火车,住在招待所也舍不得到澡堂子洗澡,身上一股子味。
离得近了,余露嗅到她身上些微的味道,又是一阵恶心,但怕许振渊发现,极力表现的亲近,到百货大楼大门口,很不巧的碰到了熟人。
“哥?”
这
声哥是许振渊喊的,见到的也不是外人,准大舅子。
余威笑容僵在脸上,下意识让自己表情正经点,没再傻笑:“露露?振渊?”
余露正要对余威笑,结果看到余威身边的骆海棠,笑容立刻凝滞,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走到一起的?而且,骆海棠似乎和哥哥很亲密?
“哥,你这是……”
余威知道她在诧异什么,不好意思道:“咳,我和朋友处理点事情,你不是陪大娘买东西,你们忙啊。”
他还没打算让家里知道这件事,何况,能不能成,他心里没底,要是兴师动众的,难免会不好收场。
骆海棠瞧见余露已经笑不出来了,想起哥哥对余露求而不得,和周思薇的婚事也泡汤,她就恨余露恨的不行,这些天她只顾着高兴,被余湘看见只知道害羞,竟然没想起来余湘和余威还有个亲妹妹叫余露。
余露同样嗅觉敏锐,没有忽略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哥,你和海棠是……”
她原本不想让骆海棠靠近她的生活圈子,将来慢慢疏远的,这两个人怎么能搞到一起?
余威清清嗓子:“你不要多问,先陪大娘吧,改天我再和你说。”
他给骆海棠递个眼色,迫不及待的带着羞恼交加的骆海棠离开。
许母还笑呵呵的说:“露露,你这都看不出来,你哥这是在跟姑娘谈对象,他们俩看起来挺般配的,我看你们也认识,这不是好事吗?”
“大娘!”
余露忍着没有发火,楚楚可怜的看向许振渊。
许振渊仍旧记得当初在百货大楼的混乱,心下皱眉,这次又是百货大楼,而且骆家兄妹……
“妈,咱先回吧,余威可能暂时不想让家里知道呢。”
这下,看两个人都不高兴,许母知趣的没再多问,发觉余露魂不守舍,暗暗将这事记下来,什么事还能比得上婆婆重要
她本能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那边,余威和骆海棠亲眼看着余露三人走远上了公交车才松口气。
骆海棠见余威小心翼翼的,心里又酸又来气,顾不得女孩子的矜持,径直问:“你是怎么回事?怕我看到你家人?”
明明更心虚的是她,她却忍不住先发制人,心里头觉得余威一
定会老实交代。
余威挠头:“你太小了。”
救人的时候,这姑娘一下撞到他怀里,等安全下来,双方对视一眼,余威就知道自己对人家心动了。
可是,骆海棠和余湘一样大,他不确定两人到底能不能发展下去,怕家人知道了疯狂催婚。
骆海棠咬咬唇,心里说不清楚什么滋味,从余威从天而降那一刻起,她就忘记了什么姜睿匀,心里眼里只有这个人,梦里也会重温那天发生过的一切,想起余威脸红心跳,可谁知道!
“你怎么了?”
骆海棠哭笑不得,不高兴的说:“我心里头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余露不愿意……”
让她和余威在一起怎么办?
余威觉得莫名:“这关露露什么事?她自己都要结婚了,还能不让我——”
大龄男青年到底不好意思对小姑娘耍流氓。
骆海棠不好说出哥哥喜欢过余露的事,这太尴尬了,原本是她对余露颐指气使,现在换成她去余家,势必要对未来小姑子低头,难保余露不会反过来拿捏她……
对了,余威不止一个妹妹!
“余威,你能不能给余湘打个电话?”
“嗯?”
这又关余湘什么事?
骆海棠心焦不已,坚持要打电话,余威不会不依。
电话拨过来的时候,余湘他们刚回到宁家坐下来,宁勉接起电话,眉宇间不自觉带上笑意:“余湘,过来接电话。”
“谁的?”
“大哥的,余威。”
余湘嘀咕道:“余威找我干什么?”
接起电话,对面却是骆海棠委委屈屈的声音:“余湘……”
啧。
余湘换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来,托着下巴顾左右而言他:“骆大小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哥欺负你了,没事,你尽管动手打他,他保证不敢还手。”
骆海棠手指头绕着电话线满是纠结,连哭腔都哽咽了一下,没啥力度的控诉:“余湘,你不能看我笑话,我刚想起来你和余露是亲姐妹,可是,我现在该怎么办?我们刚才碰见余露了……”
也不知道余家的事是谁决定,要是余威父母听余露的话,那她岂不是又要恋爱失败了?
“停停停,你别哭给我听,我心肠硬着呢,还有你旁边的人
应该舍不得你这么哭下去,你们刚在一起还没满月呢,不必这么着急呀?”
“可是,未雨绸缪……”
余湘听得无言以对,同时确定,这大小姐是真的喜欢上了余威,而原文中,并未交代余威的官配是谁,因为觉得愧对原身,又不好帮着原身对付余露,余威一直左右为难,有过喜欢的对象也没能成功配对。
也不知道这一对能不能成。
“唔,其实你不用这么着急,你没认出来今天她身边站着的男人是谁吗?”
骆海棠楞了一下:“是谁?”
余湘友情提示:“我们上次在百货大楼出事,来了几个男人,你数数,是不是很眼熟?”
“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吊着胳膊的男人!”
“对啊。”
骆海棠继续疑惑:“那然后呢?”
余湘皱眉,刚要说这忙我帮不了了,面前怼过来一杯水,抬头看,是宁勉自己喝了一杯,又递给她一杯,明显是要打断她说话。
宁勉看她发愣,又道:“要吃饭了。”
是提示她尽快挂断电话。
骆海棠还在电话那头琢磨,余湘头大,撂下一句:“你把当初的事情原原本本说给我哥听,看他是个什么态度,你们俩的事自己解决哈。”
“欸——”
余湘没理骆海棠电话线里的挽留,毅然决然挂断电话,喝了一口水,发现是加了白糖的。
咦?
“你刚才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
宁勉目露斟酌之色,委婉道:“这件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你插手,容易两边不落好。”
说不定还会是三方。
余湘蹙眉:“我没打算说余露坏话啊,你在担心什么?”
怕余露婚事成不了?
他神色有点怪异,余湘很快想到,噢,好像是怕她教唆骆海棠去许家面前说余露是个万人迷,严重点就是不守妇道之类的,骆海棠和余露最惨是两败俱伤,两桩喜事都成不了,可这明显是下下策,她有那么笨吗?
“宁勉?”
“嗯。”
余湘很想把心里话说出来,后又觉得把人好心当成驴肝肺,不太地道,憋了半天攒出来一句:“你不用这么操心,我会误会的。”
保持距离不好么?她总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宁勉蹙眉,琢磨出她意思后,耳朵有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