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你吃人吗

大约是做了睡前运动的原因,虽然还是不怎么舒服,但谢惊蛰好歹还是睡着了。

维克多跟在谢惊蛰身后,回到床上时,四肢还在发软,抖个不停,厕所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兰斯在清理肮脏的地面。

完蛋了!维克多神经质的咬着自己的手指甲,看艾伯的情况是瞒不住的,明天被观察所发现后,一定会遭到惩罚的!想想被打的像个软趴趴麻袋拖走的人,维克多绝望更甚,自己活不到后天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在恐惧中合上眼睛,又从噩梦中惊醒,外面别的监室还偶尔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但比起刚入夜的时候,已经安静了不少。

睡眠完全抛弃了他,他只得蜷缩在床上,无助的祈祷,明天早上不要到来。

他完全不敢动弹,生怕惊动了上铺的谢惊蛰,但谢惊蛰却没有这份自觉,上铺传来翻身的动静,带着松垮的金属床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越来越频繁,就在维克多想,他是不是也在担心明儿如何应付过关时,隔着床板,突然传来很大很清晰的一声:“咕噜咕噜”。

维克多:.....

上铺的谢惊蛰面无表情地仰躺着,眼神空洞无物的看着漆黑的天花板,一只手在胃的地方按了按,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该死的,什么时候能吃饭?

他从被抓的那个时候起,就再也没吃过一口东西,如今胃里面的胃酸,恨不得将肚子里的五脏六腑全都消化了,像有一座火山在身体里面喷发了一般,难受的要命。

虽然已经过了生长期,但谢惊蛰的胃口一向惊人,可无论他吃多少,外面看起来,都是一副干巴巴的样子,食物蕴含的能量,仿佛在他身体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股火从胃袋烧到了咽喉处,让他根本躺不住,最终他按捺下脾气,让自己不再动弹,毕竟翻身和发脾气都消耗更大。

终于,走廊惨白的灯亮起来了,观察所的内部结构,就是一个光滑的弧面,无论是公共区域,或是监室里面,都没有窗户,任何一点新鲜空气和光线都进不来,若是不开灯,永远都无法感知外面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人长时间处于这种环境里,心理压力一定会倍增,甚至会精神崩溃,而观察所正是要用这种方式,来控制提醒里面被关押的人,告诉他们,这儿永远暗无天日,你们永远无法解脱...

随着走廊的灯亮起来,监室的门也按照顺序,随之打开,教导员皮鞋踩在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维克多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儿。

抬头去看谢惊蛰,正好见他轻飘飘地从上铺跃下来,凌乱的发丝挡在脸前,看不清表情,但从他老老实实等候在门口的样子看,他应该是迫不及待地出去吃早饭了。

今天来监室的教导员是113,一个红鼻头的白人男子,显然换班的时候,他已经听说了谢惊蛰的事迹,开门的时候,警惕地将电.棍横在身前,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见监室里只能看见三个人,眉头微皱:“还有一个人呢?”

兰斯缩在角落里一眼不发,维克多屏住呼吸,还没等他想好如何开脱时,却听谢惊蛰已经非常平静地开口:“昨天半夜,他在厕所里摔到头了。”

就算是编瞎话也编的太敷衍了吧?维克多盯着谢惊蛰露出来,颜色殷红的唇.瓣一开一合,简直瞠目结舌,让他更不可思议的是,教导员听了如此扯淡的理由后,竟没表现出丝毫的惊讶和怀疑,随意地在手中的本子上记了两笔,便将能直立行走的三个撵到监室外,跟着前面往食堂去了。

谢惊蛰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唇角勾勒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果然,如自己猜想的一般,与其观察所是关押危险分子的监狱,不如说是个与世隔绝的斗.兽场,那些创建这里的人,比起关押,更希望他们都死在这里...在只有强权暴力,没有道德法律的地方,谁丢了命,只能怪自己太弱,或是运气不好!

食堂在行为所的一楼,金属的桌椅全都是固定在地上的,就连餐具都是用软趴趴的可降解材料制成的。

他们进去时,食堂里已经坐了不少的人了,从衣服上的字母来看,四个区都是混在一起吃饭的。

B区C区D区的人混坐在一起,而同A区的人,有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A区的人,聚集在食堂的最里面,周身气质能很好的判断他们从前的职业,他们大多都是军人。

谢惊蛰不动声色地将周围打量一遍,随即将视线固定在前面的餐食上,餐食已经分好固定的分量,无论你是三百斤的大胖子,还是九十斤的骨头架子,全都是一样的,保证你肯定吃不饱...

抢别人的吃得的事情,屡见不鲜。

早餐每人只有两片黑褐色的杂粮面包,一碗根本没有菜,不知道用什么调料泡出来的清汤,还有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乳白色油脂,配了一把还没有食指长的小叉子。

谢惊蛰端着自己那份早餐从各个桌子前路过时,B区的一些人,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神情,从谢惊蛰的脸一直看到他的腰和屁.股,yin邪的视线让人无法忽视,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站住脚步,谢惊蛰在心里权衡了一下,猛地一个转身,单手拎着餐盘,就朝着D区聚集的地方走去了,倒不是害怕和人起冲突图,只是没把握,在自己动手的时候,还能保住自己的餐盘安然无恙...

那边比起其他地方,明显要空旷一些,毕竟,没人愿意和精神病过不去。

维克多亦步亦趋地跟在谢惊蛰身边,见谢惊蛰没有赶他走的意思,忙不迭的挨着他坐下,他们俩对面的青年听见声音,抬起头,堪称温文尔雅地笑了笑。

他生了一对儿鸳鸯眼,一只深蓝色,一只翡翠色,白金色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两只胳膊放在餐盘两边,要不是他身上穿着观察所的衣服,说他是老牌贵族也有人相信。

在这般混乱的环境下,他看起来居然活的还挺滋润的,维克多觉得异样,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

他吃东西很慢,将面包撕成规规矩矩相同的大小方块,拿着一块在细长的手指里摆弄,却不往嘴里送,抿着嘴角饶有兴趣的看着谢惊蛰。

但谢惊蛰却对他没有兴趣,准确来说,谢惊蛰对谁都没有兴趣,他无声地飞快地将面包填进嘴里,眼见着一片面包已经吃完了。那面包入口酸涩粗糙,咽下去的时候,将食管划的刺痛,但他去却没什么反应,再难吃也是可以摄入的碳水。

见谢惊蛰不搭理自己,对面那个青年也不尴尬,他用手掌托着下巴,眨巴着那双宝石一样的眼睛,盯着谢惊蛰咀嚼的动作,和他吞咽时候的喉结:“你吃东西的样子,真漂亮...”

他语气颇为夸张的称赞道,嗓子清凉柔和的可以进入唱诗班。

谢惊蛰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他仿佛聋了一般,只关注面前没吃完的早餐,直到,后面突然爆发起争斗,一个壮硕的黑皮肤男子,将一个体型也不遑多让的白人男子,从作为上扯了出来,像两头熊一样缠斗在一起,跌跌撞撞地就朝着谢惊蛰这桌靠近而来。

人是被撞到这儿,但谢惊蛰眼见着,两滴飞溅出来的,不知道是谁的血,准确无误地落进了自己的汤碗里面,泛起涟漪后,迅速的融散开...

除了这桌上的三个,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点小变故,但维克多却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边的温度,瞬间降低了不少,侧过头,就见谢惊蛰垂着脑袋,盯着那个汤碗,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维克多以为,谢惊蛰是无法容忍自己的汤被弄脏了,正想把自己的汤碗送过去给他,在他还没来得及动作时,瞠目结舌的看着,谢惊蛰端起汤碗,一饮而尽。

维克多:!!??

谢惊蛰刚才那一瞬,在脑子里已经思考完了,新人观察所的规矩,前三天只提供早饭,为的就是让他们饿肚子给他们个下马威,而自己饭量大不说,饿的时间长了会低血糖,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头脑发晕虚弱,再加上暂时无法缓解的缺血,如果失去战斗力,那就无法避免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在喝下这碗可以提供能量却被污染的汤,和不喝可能提前失去战斗力两个选项中,谢惊蛰一瞬都没有犹豫就选择了前者,更恶心的东西也不是没吃过,他放下汤碗又往嘴里塞了块面包。

这边的动静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刚在A区那边坐下的穆尧看过来时,只看见谢惊蛰低头时,脑袋上的发旋。

就在维克多以为谢惊蛰的举动就够离谱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狂热的目光从对面传来,刚才还矜持的微笑的青年,此时那张清瘦好看的脸因为兴奋的神情,五官都有些扭曲了,那双鸳鸯眼死死地盯着裴向骊,瞳孔都在震颤,他那把声音依然好听,但说出来的话,却让维克多一瞬间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癫狂的笑着,问谢惊蛰:“你也吃.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