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燕女

前陇西郡王在长安的府邸被萧策赠与曾经随父亲戎马一生的老将军燕山一家,多年征战的关键之际,燕山曾数次救过前主公萧勋,挡过刀枪,引开过追兵,萧家能一统北地,燕山将军功不可没。

二人是生死之交,曾戏言要做儿女亲家,虽没明说,但是众人都寄期望于年岁相当的萧策与燕瑰。

安夫人也多次将燕瑰召在身侧教导,算是默认了这个孙媳妇。

燕瑰娘子自然是无不愿意的,萧策是少年英雄,神勇无双,相貌英俊不凡,乃是人中龙凤,哪个待嫁闺秀不憧憬崇拜。

最重要的是萧策也并没有提过反对意见,若不是王氏从中阻拦,这婚事在萧策父孝一过后就要举办了,结果王氏女搅局,这一拖,把扬州崔氏拖来了。

扬州地大物博,海运发达,崔家世代经营,盘根错节,且富庶非其他州郡可比,一直是块肥肉,永帝李晗虎视眈眈。

崔氏既能抗旨而联姻萧策,便是昭告天下与整个平室撕破脸,破釜沉舟赌萧策上位了。

萧策虽不愿授人靠裙带拿下扬州的话柄,但是安夫人独孤辽等绝不可能任他一意孤行。

最终安夫人拍板结亲,怕夜长梦多,再加上萧策年岁也不小了,两家迅速派使者过了礼交换了婚书,随后崔妙之一行就浩浩荡荡北上了,片刻没有耽误。

此事的确对不住燕家,安夫人特意召来燕山夫妇,承诺两家秦晋之约还作数,只是对象换成了萧赞。

萧赞倒是没有什么,男儿自当以大局为重,他非嫡长,要是换他娶崔氏女,只怕崔家觉得被怠慢,转投李晗也未可知,那李晗可就如虎添翼,对他们是大大的不利。

燕山夫妇犯了难,老夫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算弥补一二。他们做下臣的难道还能阻止主公的意愿不成,只是女儿是个一根筋的,从小就认定了萧策,只怕不好转圜。

最终二人怕女儿想不开胡来,瞒下了关于崔女的所有消息,只等萧策崔女大婚后在和盘托出实情,到时生米煮成熟饭,女儿也就认命了。

燕府月澜阁

大娘子燕瑰正在挑选珠钗,这是南边来的新样式,玲珑精致,比北边的手艺好太多了,听说扬州有一个归先生,他的步摇万金难求,以后萧策问鼎,她便找南边的能工巧匠专门给自己打造各式各样的首饰。

“娘子肤白,带这个红宝石的好看。”侍女恭维。

自家娘子在整个北地虽不是样貌最出挑,但是胜在肤白细腻,穿什么都好看,不少夫人娘子都羡慕得紧。

燕瑰轻啐,问她的万寿图呢。

容貌好看固然重要,这世间最重要的还是名声,她是萧策未来的妻子,说不定还是未来的皇后,别人最看重的是她以夫为天,孝顺长辈,友爱弟妹的贤良淑德,而不是她多美若天仙,以色侍人,终究色衰而爱驰,这个道理她十分明白。

再过一个月就是安夫人六十大寿,她亲手绣了一幅万寿图,历时半年,到时一定能博得长安上下一致赞赏。

正专心致志的挑线穿针,有侍女通传,王家娘子前来拜访。

她来干什么?若说有什么让燕瑰不舒心的,第一个就是王家大娘子王浣,仗着是萧策表妹,上赶子跟她抢正妻之位,还好去年被她打压下去灰头土脸回了兖州,不过怎么这么快就又回来了。

“燕姐姐好定力,现在还有心思做针线,妹妹自叹弗如。”王浣一进门就阴阳怪气的,面上极力掩饰幸灾乐祸。

把她打压下去算什么,这燕瑰做梦也没想到北上个崔氏女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螳螂自己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大家彼此彼此。

燕瑰皱眉,她与王浣打了好几次交道,听话听音,自然知道她话里有话,只不过接下去的事情让她如被雷击中,不复冷静自若。

“你说什么,哪里来的崔氏女?!”燕瑰厉声质问。

王浣的热闹看得差不多了,拿团扇捂唇笑,施施然起身告辞,言语却像毒芯子,“姐姐装什么糊涂,主公都带人进长乐宫了,听闻今日还亲自陪着去了未央宫游玩,十日后大婚,姐姐难道不去讨杯喜酒喝喝?”

“啊!”燕瑰支撑不住,跌坐在地,被侍女们扶住。

大家面面相觑,此前一点风声都没有,怎么突然出来个崔氏女,难不成这大娘子是做不了主公正妻了。

燕瑰不知道自己怎么奔到父母亲住处的,“我儿这是怎的了,可是被梦魇住了?”燕夫人看她脸色苍白,关心的问道。

“崔氏女是谁?”燕瑰冷冷的问,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清河崔氏还是博陵崔氏,不然北地再没有别个排得上名字的崔家。

燕夫人虽不知她打哪儿知道的消息,但是昨日崔氏女已经入长安,十日后即将大婚,看来怎么买也瞒不住了,看女儿六神无主的样子无比痛心,但是长痛不如短痛,索性和盘托出。

“我的儿,既不是清河崔氏也不是博陵崔氏,是扬州的崔氏,扬州刺史崔简之女,去年崔家来信联姻,主公应允了,怕你难过,我们才一直瞒着。”

扬州,燕瑰冷笑,怪不得自王浣回了兖州,安夫人也再没有召她进长乐宫侍奉,她还以为是自己陷害王浣露出马脚,惹得安夫人不高兴,原来她才是最傻的那个,给人当枪使,又被人弃如敝履。

“安夫人说了,咱们和他家的婚约还有效,只是委屈你嫁与二公子,二公子人也英俊随和,女儿你就认命吧。”燕夫人苦口婆心,萧赞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虽说出身不比主公,但以后也是要封王拜相的。

燕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月澜阁的,长久的盯着长乐宫的方向,心乱如麻。

萧策不是她的夫君了,她做不了皇后了,这么多年小意侍奉,端得贤良大度,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成为整个长安的笑柄?

她做错了什么,何其可笑何其可怜。

王浣的华盖香车行驶在宽阔的甬道上,心中别提多么得意了。

姑母曾经许诺要为她谋得大表哥正妻之位,现在说是渤海侯夫人,今后可就是这天下的皇后,只不过她前面有个顽固的绊脚石,横亘了十几年的燕瑰。

曾经她的出现也引起了燕瑰的高度警惕,两人从来不对盘,相互使绊子从不手软,去年夏天她技不如人,被燕瑰拉下马来,灰溜溜的回了兖州。

可是那又怎么样,不过半年姑母就来信,让她重回长安,借燕女手除了崔女,坐上萧策正妻之位。

不过婚礼太急促,来不及过多准备,就只好给燕女下剂猛药了,看看她到底能为了萧策做到什么程度。

她且坐山观虎斗,等两败俱伤时她再出手,正好上位。

“快点儿,去长乐宫。”王浣催促,她等不及要跟姑母好好形容形容燕瑰的失魂落魄了,也算一雪前耻,心中爽快无比。

未央宫作为平朝皇帝处理政务日常居住的宫室,乃是当时的建筑大家元丰呕心沥血之作,气势之宏大令人叹为观止。

“本来想在此处举办大婚仪式,但是祖母觉得名不正言不顺,还是在长乐宫吧。”萧策自然是想在未央宫办的,他虽避开日常不住此处,但是大婚一生就一次,也是想完成心中夙愿。

面纱下崔妙之莞尔一笑,听出他有些遗憾,柔声劝慰,中山国夫人思虑周全,不然平氏宗亲、李晗等人一定会抓住机会抨击萧策以下犯上,大公子磊落坦荡,为何要给他们这样的话柄呢?

萧策听闻此言心里受用,崔妙之这几日改口称他大公子,有点缱绻反侧的味道,让他无比熨帖。

清凉台上一对数丈高铜鹤欲振翅高飞,崔妙之抬首注视,心跳加快,这就是襄阳宫里老人所说的铜鹤,如此高大,把她比得如此渺,更不用说铜鹤不远处的宫殿,怪不得大家都争着抢着做皇帝,这此处指点山河,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吧。

拾级而上,不多时崔妙之就娇喘吁吁,香汗淋漓,反观一旁的萧策气息平稳如履平地,丝毫不见疲惫。

“大公子且等等妾身,妾身实在是走不动了。”崔妙之极力平复喘息,这还有一多半,她是爬都爬不上去了,以前哪里走过这样多的台阶。

萧策看崔妙之娇弱无力却还强撑着,哈哈大笑,戏言,这还不到一半就上不来了,以后要时常登的,那可怎么办,只能回回坐肩舆了。

崔妙之听他戏谑,娇羞的瞪了一眼,让萧策心下直痒,只光眼睛就美得如此惊心动魄,怪不得曾有金屋藏娇一说,以后这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可不能随意让人看了去。

萧策矮身背向崔妙之,命令道,上来。

崔妙之惊讶,这是要背她上去?

“大公子这可使不得。”崔妙之轻摇臻首,婉拒了他的好意,这要是传出去,大家不会夸赞萧策温柔小意,只会怪她狐媚惑主,明天整个长安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这有何使不得!萧策不解,看崔妙之执意不同意也不能强求,心里有些失落,有点赌气,“总不能抱你上去吧。”那才是不合规矩。

“要不,大公子你拽着我吧,咱们慢些走。”崔妙之好笑,摘下面纱,将一角递过去。

这萧策也有小孩子脾气的一面,对于别人拒绝他的好意会十分不爽。

萧策看她面色红晕,艳若桃花,不禁心荡神怡,忙不迭的接过面纱,还好刚才他想与崔妙之独处,没有让他带着琼枝几个上来,不然哪里有这样的情景,于是放慢了脚步,轻扯着面纱小心翼翼的拽着崔妙之向上走去,生怕再累着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