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瞬间,什么水鬼山魈,花妖狐魅之类的民间异闻传说就在他脑海中刷了满屏。
楚燃整个人僵了僵,下意识地横移三步,先离那片人工湖远了点儿。
然后他“不?动声色”地伸手去口袋里摸手机,翻了一圈儿没找着,才想?起来是因?为外面下雨,所?以临出发前特意把手机留在了寝室里。
当时?他想?的是“自己不?娇贵,但手机比较娇贵”,所?以“他可以顶着雨出门,但手机不?行”。
不?过现在——
得了吧,楚燃还是觉得他自己比较重要。
“楚!燃!”
“楚小燃,你到底听见了没有?!”
不?过一晃神的功夫,那声音不?知怎么忽然又离他近了许多?,近到楚燃已?经能听清里头的“气喘吁吁”和“气急败坏”。
别的先不?论,反正听着像是个人了。
楚燃心头骤然一松,循声望去。
他在一片朦胧阴沉的雨雾中找了半天,终于看?见十几步开外,一栋建筑物的窗户里正伸出一只玩命扑腾着的手臂。
其实也就是个幅度“稍大点儿”的打招呼的动作,但在这?么个氛围背景下,却硬是被?衬托出了丧尸流恐怖片一样惊悚的既视感。
因?为这?诡异的联想?,楚燃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才接着往那边走过去。
心里却是已?经大致有?了猜测。
走到那栋建筑物底下,楚燃抬头向上看?去。
三楼最靠外的窗户里艰难地探出来一颗长着蓬松棕色卷毛的脑袋,五官十分?立体,面部?轮廓却还是亚洲人式的柔和,甚至相对实际年龄还显得更圆润一点——
确确实实是张“熟悉”的面孔。
对方看?见他正脸之后,整个人明显更加兴奋,那双浅棕色的眼睛都好像更亮了些。
“楚燃!我就说是你,刚刚叫你半天了,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我说这?才两年没见,不?至于就不?认识了吧?”
“你身上这?件外套我都还记得呢!”
“……”
不?是,就刚刚那午夜凶铃似的场景,他应该有?什么反应,尖叫一声然后撒腿就跑吗?
楚燃完全不?想?提这?个,也不?想?隔着两层楼靠喊的跟人聊天,扬声问他。
“你先省省吧,神仙!这?栋楼从哪儿进啊,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我下去我下去!你等我两分?钟!”
也不?知道这?扇窗户出了什么问题,下面一半似乎是打不?开,上半部?分?也只能勉强推到一半。
这?位“神仙”小朋友最后挣扎了一下,接着就消失在窗户后头。
楚燃隐约听见一串“提提踏踏”的脚步声忽远忽近,大概是对方正蹦哒着往楼下来。
难怪他刚刚听声音就觉得熟悉,这?位跟他也真算是“老熟人”了。
毕竟他们初中三年都是同班同学。
那会儿楚燃和江淮渚一桌,按照换座的顺序,教室里前后左右正中间的位置都轮过一遍,而这?位复姓诸葛,大名诸葛神算的小朋友却一直是讲台边上永恒不?变的第一桌。
老师不?给他换位置的理由?也很简单——
第一成绩好,第二能搞事儿。
第三,因?为他矮。
楚燃刚想?到这?儿,年满十六岁,身高也才堪堪一米六五的诸葛神算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对方看?着是比初中毕业的时?候高了不?少……但那会儿他大概也就刚过一米六。
两年过去,这?位从一米六长到了一米六五,而楚燃却是从一米七三一直长到一米八开外,两个人面对面站在一起,身高差距比之从前更为明显。
好在他正沉浸在故友重逢的喜悦里,一时?还没注意到这?个,只顾着问楚燃。
“哎,你怎么来英国了,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不?过这?才七月初,国内应该还没放假吧?”
“国内是没有?,但我放假了。”
楚燃故作高深地笑了笑,在对方迷茫的眼神里补上一句。
“准确来说,我从去年十二月开始就一直在放假了。”
“你也是来考IMO的?!”
诸葛神算懵了两秒钟,迅速反应过来。
他最后虽然是进的英国国家?队,但他从初中开始就已?经在研究竞赛,对国内的选拔流程也是一清二楚,稍微对了对时?间,立刻明白了楚燃的暗指。
“不?是,楚燃你行啊,我初中可跟你念叨了三年“要不?要一起学竞赛,数论组合天下第一”,你那会儿怎么回我的来着?”
“……我有?说过什么吗,我怎么不?记得。”
想?起他当年嘴欠调侃对方“您是神仙才学这?玩意儿,我们这?些凡人就不?跟着凑热闹了,神仙您加油啊,回头渡完劫再来点化一下我们!”
——还由?此给对方留了个“神仙”的外号。
楚燃觉得自己要完。
果然对方抬手就想?锤他,却因?为两人之间过于悬殊的身高差而制造出了一种既诡异又喜感的效果。
诸葛神算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忽略了什么,他不?可置信地比较了一下自己和楚燃的身高,然后——
“你这?是已?经有?一米九了吗?!”
……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就说明在诸葛神算的认知里,他已?经过一米七了对吧。
楚燃秒懂,然后沉默。
因?为前面的一点心虚而选择不?提醒对方他离一米七其实还有?好几公?分?的事实。
不?过默认也就是楚燃能做的极限,让他认同对方偏差成这?样的自我认知是绝不?可能的。
于是楚燃迅速转移话题,正好顺便让对方把自己带到食堂。
他们到食堂的时?候,苏昼和周晓光也是刚到,两个人看?样子是结伴来的,正往盘子里夹烤肠和培根。
看?见楚燃过来,他俩先打了招呼,视线在旁边的诸葛神算身上停顿片刻,又重新看?向楚燃。
眼神里的意思翻译一下大概就是“你从哪儿拐了个小朋友过来?”
……不?,他没有?。
他旁边这?位只是面相上嫩点儿,实际生日比他还大几个月呢好吗!
不?过无论如何,有?楚燃做中间的那道桥,他们彼此也就算认识了,四个人顺势拼了个桌,一起坐下吃饭。
英式自助早餐没有?楚燃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但也确实不?怎么好吃。
内容基本上就是面包鸡蛋培根香肠,外加煎蘑菇片,茄汁黄豆和几种水果。
其中培根太?咸,香肠太?油,蘑菇片和黄豆又都有?种楚燃说不?出来的奇怪味道。
说它难吃吧,好像也不?是,但总之就是不?太?合楚燃的口味。
这?和集训队那会儿还不?一样,自己出去买个锅做饭实在不?现实,楚燃凑合着吃了点儿面包鸡蛋,觉得不?饿了就放下叉子。
——说不?定午饭会好一些呢?
楚燃当时?是这?么想?的,他中午就后悔了。
IMO的日程安排的挺紧凑,但并不?算赶。
今天下午三点半开幕式,明天后天就是正式考试,每天从早上八点半考到下午一点,允许带一点儿没什么味道的吃的喝的进去,中间想?去洗手间也可以去,整体规则算是很人性化了。
开幕式的时?间不?长,前后加起来刚刚一个小时?,中间没什么花里胡哨的项目,大部?分?时?间用在各国家?和地区代表队进场——
就是一排六个人依次上台,排在队首的同学负责举着国旗,中间略停一下,国旗展开拍个照,然后再从另一边下台去找自己的座位。
除此之外,只在最后有?一段IMO主席的讲话。
楚燃整个白天都完全没觉得紧张,但不?知道是不?是午餐时?喝的那杯黑咖啡劲儿太?足,到了晚上,他忽然有?些睡不?着了。
别的时?候睡不?着大不?了就通宵,今天和明天他还真不?敢瞎搞。
楚燃翻来覆去地从九点半折腾到十一点,觉得再不?睡是真不?行了,最后灵光一闪,用上了诸葛神算初中时?教他们的“冥想?修炼法”。
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对方是从什么地方学的,尽管诸葛神算坚持这?种修炼法能让人感受到“天地之间近乎于道的神秘力量”,但对楚燃和江淮渚他们来说,这?玩意儿一直只有?一个用处。
那就是催眠。
楚燃顶多?“修炼”了两分?钟,整个人就开始昏昏欲睡。
他活动了一下四肢,半睡半醒间还琢磨着是不?是应该把姿势摆的再标准一点儿,整个人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顺着床头滑了下去,翻了个身,然后一秒入睡。
这?个“冥想?修炼法”在修炼上有?没有?用楚燃不?知道,但对睡眠质量绝对是极大的提升。
他第二天早上起来之后,只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精神状态几乎提到了巅峰。
他们在考场外排队准备进场的时?候,楚燃正好跟诸葛神算打了个照面,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挺想?和对方说声“谢谢。
不?过考虑到这?声“谢谢”大概率是会让对方当场炸毛,为了避免影响对方的考试状态,楚燃就决定还是先记下,等考完再说——
没错,对这?种明知道会惹毛彼此的话,他们的选择从来就不?是“不?说”,而是“挑个不?影响对方的时?候说”。
反正也是够欠的了。
楚燃完全放松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他看?见第一场考试的卷子。
按照常理,每一年IMO都是第三和第六两道题最难,也就是每场考试的最后一道题。
从楚燃的角度,他肯定更希望这?两道题都考组合——虽然他数论和平面几何后面也都补上来了——但他就是坚定不?移地觉得自己组合部?分?,尤其是图论学的最好。
不?过这?种事情肯定不?是他怎么想?就怎么来,今年IMO第一场的题目分?布是数论,函数方程和平面几何,重点非但没落在组合上,甚至打眼一看?,连这?部?分?的内容都没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