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重生其二

楚燃冲他点了点头。先把书包搁到自己座位上,然后翻出物理练习册,甩手一扬,那本足有半个砖头厚的练习册就哗啦啦地扇着翅膀落到了赵文远怀里。

“你昨晚上又干什么去了,不是说要让我给你讲题吗,怎么着,你不怕老蒋这节课继续让你站着?”

早自习还有一会儿才开始,现在教室里的人不是很多,并且也根本就没人在学习。楚燃从抽屉里拿出湿巾,一边把桌椅上上下下擦拭过一遍,一边扬声问教室后排奋笔疾书的小胖子。

放眼整个教室,楚燃的桌子毫无疑问是最出挑的那个,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晚上放学之后桌面上连一片纸都不会留下,从门口看过来还以为这张桌子根本就是空着的。

这倒不是说楚燃是个洁癖,只是二十五岁的人生活习惯自然和十五岁不一样。在那个他大概此生都抵达不了的未来,他已经习惯了把自己的位置收拾到一尘不染,顺便也把整个办公室收拾到一尘不染。

他的研究生导师是个重度洁癖。

“害,本来是这么想的,谁知道正赶上有人上我们公会砸场子。问题可以不问,面子不能不要啊!这不是,我就跟他们死磕了一晚上吗。”他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手上抄写的速度却一点不慢。

楚燃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又去打游戏了,也就不再多问,将早自习和第一节课要用的书本准备好,然后抱着保温水壶去走廊尽头的开水房接了一壶热水。

没错,就算重新来过,他也还是要做一个一年四季都捧着茶杯的“离休老干部”。

虽然没有什么证据说明热水和茶叶能预防穿越,但姑且一试也没什么坏处。

这一次穿越他是穿成了男生,要是再来一次,天知道他会穿成什么东西,楚燃既不想去体验一下ABO,也对兽人世界敬谢不敏。

活着挺好的,能始终活在一个世界里就更好了。

一班班主任是个五十来岁的男老师,教语文。他很少来看班级里的早自习,除非他打算用这段时间考点儿什么。楚燃打完水往教室走的时候,看见他先自己一步进了教室,立刻就猜到了这节早自习的内容。

他们前天讲完了《烛之武退秦师》,昨天作业是最后一段的古译今,今天早自习考个加点字再正常不过。楚燃拎着水壶走进教室,大大方方地问了一句“老师好”,目光自然而然地飘向最后一排。

赵文远的物理抄了大约三分之二,剩下的部分在转页最顶上,字数很多,答题的空白处却只有窄窄一条。楚燃的字不算大,写的时候也觉得紧紧巴巴,他抄起来就更费劲了。

楚燃看他随便拖了几本书过来挡着,眼睛一个劲儿往下瞟,手还在桌面上动的飞快,心说是个人都能猜到他在干什么。与其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装模作样,还不如就大大方方搁在桌面上,他们老师反倒不容易往抄作业上想。

但是也没办法,小孩子永远不会明白这样一个道理——

虽然讲台比地面只高了十来公分,但老师往上头一站,底下学生们在干什么都是一目了然,如果他没有点你,绝不说明他没有发现,他只是懒得管你。

懒得管赵文远的班主任把自己的包往讲台旁边的办公桌上一放,背着手也拿着个小水杯出去了。

他一天就自己打这一回热水,平常想喝水都来找楚燃蹭,楚燃琢磨了一段时间,觉得他本来可能连这一回也不想去。他这会儿出去根本就不是去打热水的,主要还是被早自习前的一片乱象气出去自我冷静的。

像梁建业这种训学生训着训着就能把自己绕进去的老师,想让他管早自习也确实费点儿劲。

班主任一出门,教室里的气氛整个松懈下来。楚燃隔着好几排都听见赵文远发出了一声长长的“终于走了”的叹息,他有点好笑地回过头,正好看见对方抄完最后几行,把笔扔到一边,双手捧着练习册给他送了过来。

“嘿嘿,谢谢燃哥,今天体育课请你喝饮料,想喝什么随便点!”

“我不喝饮料,你自己长点儿心吧,别会的不会的都往上抄,小心老蒋点你去黑板上写。”楚燃接过练习册,直白地拒绝了对方的谢礼。

他往门外扫了一眼,问赵文远:“哎,《烛之武退秦师》的加点字释义你都背了没,老梁今天来这么早,等会儿肯定得考试。”

“啊,谁说的,真要考吗,昨天曹莹莹留了整整两个list的单词,谁有那功夫背加点字啊。”

赵文远还没说话,楚燃后桌的男生就哀嚎了起来,他烦躁地捏了捏鼻子,蹭过来抱大腿:“燃哥,等会儿要是考试,你给我看一眼呗,你把字写大一点,然后往旁边让让就行……”

“不行,你当老梁傻啊。这又不是选择题,你要能看着答案,老梁肯定也能看着你抄答案。你不记得他上回说什么了?”

楚燃提到这个,那男生和赵文远同时打了个冷战,不敢再往下说了。

那是不久前发生的事,他们班语文小测,有人偷偷在底下翻书叫梁建业发现了。

当时是语文课,上午第二节,下课就是课间操。老梁抓住那个人的时候,离下课就只有几分钟了。

大家都觉得老梁会说他几句就把这事儿放过去,谁知道老梁当时嗷的一声就急了,从讲台上冲下来一把把课本从那个男生手里抢过来,抬手就扔出了窗外——那会儿楚燃的座位在窗边,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老梁并不是有意想把书扔出去,他就是气急了随手一甩。

然后这本书就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锐利的线条,“咻”的一声穿窗而过,在空中打了个滚,“啪叽”一声砸在了地上。

整个教室霎时一片死寂,有几个胆子小的连气都不敢喘了。

全班四十七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老梁狠狠一拍桌子,开始痛陈作弊的坏处。

他痛心疾首慷慨激昂地从下课讲到眼保健操,又从眼保健操讲到了间操,直到下一节课的老师推开门小心翼翼地探了个脑袋进来,他才缓和了一下表情。

然后和对方现场调了个课,继续讲过了明天的语文课。

说实话,老梁那天到底说了什么,楚燃已经记不太清了,不过那种震撼确实是深深刻在了他心头,让他明确了老梁的第一条底线——

在高一一班,绝对不可以作弊。

当然他根本也用不着作弊就是了。

许是楚燃无意间的提醒起了作用,在今天早上的小测里,全班没有一个人敢在底下搞小动作。所以理所当然的,他们班的小测成绩惨的一塌糊涂。

几乎是英语老师刚刚出门,老梁就黑着脸,拎着他们那摞五花八门的试卷走进教室,面无表情地把东西往讲台上一拍。

楚燃知道这就是有人要倒霉了的意思。

但那不会是他。

……应该不是他?

作为全班唯一一个满分选手,楚燃只独自美丽了几分钟,就被点了名。

“楚燃!你别以为你都会了就没事了,给我站起来!”

楚燃心头一凉,加入到站立的树林里。他旁边那颗树悄悄扭头冲他做了个鬼脸,眼中不无同情。

——你不是都对了吗,他怎么还说你啊。

——因为他想说我。

楚燃回了个沉痛的眼神,然后老老实实站好,聆听老梁的教诲。

“你看看你这字儿!啊!我上回怎么跟你说的,要端端正正工工整整,好不好看都是次要,等到高考批卷几秒钟一张卷子,老师扫一眼就过去了,谁给你仔细看,老师只要看不懂就直接扣分,你听明白了没!”

“老师我错了,以后我一定注意。”

他的认错态度很端正,语气也很诚恳。

老梁还在气头上,本来想接着发火,这样一来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打开杯子狠狠灌了几口水,冷静了一下,然后摆摆手让学生们都坐下。

这节课大家听得很认真,没人想继续招惹一只愤怒的班主任,老梁的情绪在秩序井然的课堂里平复下来,下课前犹豫了一会儿,又别别扭扭地哄了学生们几句。

楚燃打从一开始就没把这放在心上,自然也无所谓他哄不哄,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不但有被哄好的,甚至还有被哄哭的。

高中的小朋友这么容易感动哭的吗?

他问号脸了几秒钟,然后立刻想起跟自己隔着五个教室的楚然。

emmm……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他最后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走出教室,跟其他同学一起来到操场上。下一节是体育课,不过他们体育老师不知道去哪儿了,于是这节课就变成了自由活动课。

楚燃本来想在操场上意思意思转一圈儿就回教室,今天的风有点儿大,他不想在外头待着,这样很容易胃疼,但他的小伙伴们坚持真男人不怕严寒,硬是把他拽到了篮球场上。

二班的男生们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楚燃叹了口气,看看两边针尖对麦芒的气势,知道自己肯定是不能回教室了。他的水平怎么样不重要,这个时候说要走本身就很跌份儿。

不过如果他真的很菜,别人从一开始就不会硬拽他过来。

楚燃脱掉厚重的外套,随手往地上一扔——

说实话,他更想找个干净的地方整整齐齐叠好放好,但这样会被说娘。

他得尊重自己现在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