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王彬改河道,本来做的就是利国利民的大事,结果他坚持这样做不久,麾下就发生了大灾难。
有人对王彬说,是他的错,如果不是因为他要改河堤,情况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这是上天要惩罚他,惩罚他的自以为是,为此降下的灾祸。
不然为什么别的地方不发生这样的洪涝灾害,就他的土地上会这样。
虽然他认为自己做的并没有错,如果当时没有那样做,绝对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可是望着那些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的百姓,他又开始动摇起来,怀疑起自己。
难道这都是老天爷看他不顺眼。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他其实整个人都很恍惚,一次这帮人见不到的无形压力,但是从来没有见面的天子的话,却让他整个人都得到了肯定。
天灾并非他所愿,他在**之中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百姓的事情,甚至还牺牲了自己的兄弟,做的事情始终无愧于心。
虽然受灾的事情仍然是盘旋在王彬头顶上的一片阴影,但是这片阴影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巨大,那么不可战胜,似乎永远都不会消散。
王彬哽咽道:“谢陛下。”
乔青没多少感情的说:“别急着谢朕。”
她道:“虽然天灾**并非王卿所愿,但今年灾祸发生,却也是不争的事实,你到底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百姓的事情正自然会安排人查清楚,若是有,朕也绝对不会姑息,若是没有,你须得更为用心治水,将功补过。”
事情到底如何,乔青觉得自己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只是听不惯王斌天灾归过到自己头上罢了。
都是人又不是神,就算是圣人也会有犯错的时候,更何况王彬。
当然他若是真的犯下了大的错误,乔青也不会留情。
一旁的王彬之子道:“我父亲绝对不会做出害百姓的事情。”
王彬立马把他按下去:“陛下,犬子不懂事。”
乔青却笑:“这孩子聪敏,我看是能够子承父业的,兴许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管大王彬如何,小王彬却是历史上的名人,虽然他嘴上说着只是站在父亲的肩膀上,全靠父亲指点,可是年纪小小就失去生父,还能做出那样的工程,为自己的父亲绝非只是轻飘飘一句靠父亲能做到的。
天底下有那么多发明家,肯定留了不少宝贵的手稿给自己的孩子,也没听说过太多他们孩子也同样厉害的消息。
小王彬被乔青夸奖,立马露出一个属于少年人的十分羞涩的笑容。
他被皇帝夸了耶,这事情说出去,得有多少人艳羡于他。
这孩子看起来,倒是和记忆里那张小小的画像完全不一样了。乔青终于把视线从父子两个人脸上收了回来,不再讨论是非对错,而是针对此次水患救灾问题,询问起王彬的相关治理方案。
还有就是王彬花了十几年的关于堤坝方面的手稿,她需要看一看,了解具体的情况,听听看他的讲解,这个河堤的设想和走向,会是不是跟记忆里那个传奇的工程一样。
这些都是正儿八经的政事,小王彬就被带了出去,暂时安置在偏殿。
王彬并没有给乔青带来多少利益,反而在走的时候刮走了乔青一大笔钱。
此次他治下的郡丞受灾十分严重,原本就是会要走大量金钱的。
每年受了灾的地方都会想办法哭惨,问乔青多要钱,当然这是灾不是特别重的,有些受灾太厉害的,当地官员反而会有所隐瞒,怕天子问责。
王彬作为一个地道工科男,在这个方面实诚的很,并没有夸大或者隐瞒事实,而是给了乔青一份十分直接的统计数据。
“这些应当不止是全部,因为此次灾难中走失了一部分人,还有一部分人并未登记在户籍之上。”
他治下常住人口是全部登记的,但是户籍这种东西都是靠人力来记载,像一些小村子之类的就会出现混乱。
而且像是那种受灾比较厉害的地方,一大家子人都死了,认识她们的人没活着的话,也很难统计入其中。
滚滚的河水依旧波涛泛滥,现在的人力物力也没有办法让他们从河水中把一具的尸体打捞出来,
有些人已经死了没来报的,人员这么多,难免会在统计上有漏洞。
王彬不敢拍着自己胸脯说每个人都计入其中,只能说自己是尽可能精确到这个数字。
很好,王彬的风格很务实,显然是个非常脚踏实地的工科风格官员。
乔青算了算了他给出的人数,给出了一个相当高昂的金额,用于救灾,灾后重建,还有相当一部分是用于修建新的河堤。
她道:“此次修建河堤的人员,便让灾民来以公代赈吧。”
她能够理解失去家园的人们有多悲伤,但是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死去的人不会复活,活着的人不应该自暴自弃浑浑噩噩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而作为一国之君,更不可能因为哪些人遭遇了不幸,然后就大把大把的赢钱送给他们养出一堆不生产不劳动的米虫。
真要是这样的,搞不好就会有一些丧心病狂的人为的搞出灾祸。
王彬擅长水利,但不代表他在民生上其他管理也非常的出众,听到乔青所言,双眼放光:“以工赈灾,陛下此方甚妙。”
现在前人的肩膀上总结的经验而已,谈不上多妙。
而且理论谁都会提,具体实施过程当中才是更重要的。
“这个工不仅仅是修建河堤的工,那些伤得重一些,没有力气的妇孺,也可以用起来。”
乔青当然不会强迫老人和小孩跟壮年男人干一样的活,但是这些心灵手巧擅长编织的女子也一定能够发挥自己的用处。
“朕会安排医师前去,那些女子可作辅助之职,帮着承担一些救助伤患的任务。”
王彬听到此言,却为难起来:“男女授受不轻,那些女子到底还是要嫁人。”
乔青当即变脸,怒斥他道:“王爱卿在堤坝之事上敢于大胆创新,讲道法自然,天人合一,怎么在这男女大防之上却如此,愚昧顽固。”
从乔青的祖父那辈开始,皇室为了巩固权利,有意用一些儒家学者。
法学制定律法,是为了集权,而儒家的三纲五常,同样是君主用于集权的工具,当然是在道德层面。
而女子之所以被束缚,是皇帝对外戚的束缚,虽然现在来说,对女子的要求还没有那么严格,可是比起刚刚建国那会,贵女们的地位实际上还是倒退了不少的。
乔青作为女子之身,倘若将来真身示人,必然要提高女子的地位,让女子掌握权利。
但是这个不是张嘴就能做到的事情,但要把权力从本来就处于弱势中的女子抢走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因为官员掌握仕途掌握权力,他们从高而上的打压他们,完全是属于高维度的打击。
而女子想要争权,除了在政策方面推动,她们的思想方面同样也得跟得上。
不然真的到了后面,又成了辛辛苦苦争权夺利,为了给自家男儿洗手做羹汤,做个好母亲,又放弃一切回去。
倒不是说人没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但那是在自由平等的情况下,在现今男子妻妾成群被视作理所当然,女子清白受屈就得自杀方对得起门楣的环境之中,谈什么自由选择就是个笑话。
如今这些京城贵女里面不乏一些心性豁达的人,可是两者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两个方向,比起男人占有的地盘,女人的权利实在太小。
这些东西和教育一样,是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才能看到当初用心浇灌的花朵,结出来到底是甜美还是腐烂的果实。
乔青在私下里建的那些学堂,除了招收一些男性弟子,对那些被家人父母抛弃的女孩子更是看重。
等五年,或者十年之后,这些人才成长起来,足以为她所用,乔青都已经想到了对女子开放科举。
当然,现在谈这些都是空谈。
此次受灾重建就相当于推倒重来,每座郡城的治理其实都会有差异,有的城池闭塞,传统对女性的压迫很厉害,有的又宽松,自由的多。
那些都是由于历史经济等环境造成的。
譬如说,本地多为走商,男子在外奔波经商打拼,女子留在家中操持家务,当地风气大多重男轻女尤为严重。
王彬治理的土地在江南地带,等到重建结束,可以大量搞纺织事业,那些男儿不做此事,也不会同女子争夺织工的地位,正好可以拿来做实验之地。
还有就是医疗这块,宫中的英语主要是为了皇宫中的贵人看诊,需得懂一些脉象,毕竟太医们都是有根之人,有时候直接让他们给贵人看私密的病不太方便。
乔青绝对要努力借此机会,让医女这个职位出现的名正言顺,并且为世人尊敬。
医者眼中不分男女,同样治病救人,凭什么男大夫就德高望众,女大夫就要被人指指点点,私下诟病。
乔青把王彬斥责了个狗血喷头,又拿了他的母亲与宫中很尊贵的女子说是事。
王彬讪讪认罪,他自然不敢说女子有半点不好,事实上,他便是寡母带大,从小寡母保持家务,十分含辛茹苦。
只是王彬的母亲和妻子,都是那种最传统的女性,贤妻良母温柔端方,以夫为天,以子为天。
王彬不是觉得女子什么都不能做,他就是觉得会耽搁她们嫁人生子,影响名声。
所以在王彬看来,女人若是不能嫁人生子,就是十分凄惨,比死了都要惨。
这当然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而是周围的环境影响他产生这样的认知。
“你何罪之有。”乔青说了这样的话,但是这次语气十分讥讽,“你不过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罢了。可是在性命面前,所谓名声有那么重要吗?”
什么贞洁牌坊,歪风邪气,纯粹是为了名逼人去死。
很多东西,在宝贵的生命面前什么都不是。
齐国也有很多的寡妇,她们丈夫死了,也仍然好好活着,甚至还有些活的比之前更好。
难道男人死了女人就一定应该跟着去殉情,要是没生个儿子,不配活在这世界上。
这算是什么狗屁规矩,不过是作为男人的弄权者,站在自己的角度,用来压制人的手段罢了。
她知道事情艰难,可是艰难难道就是放弃的理由,当然不可以。
乔青把王彬留了下来,准备同薄太妃和甄夫人商议一些事情。
她是男人的身份,有些事情应该由国母来做,做女子表率。但是她现在没有立皇后,就只能暂时安排这两个人上了。
至于那天香公主,目前被她发配冷宫中,坐着冷板凳,根本没有资格参与此事。
乔青离开之前,还给王彬留下一段话:“朕去同薄太妃商议,女子该怎么用,这些女子的名声如何处理,你慢慢想,等今日之前,朕希望爱卿能够给出一份让朕满意的答卷。”
王彬作为当地的郡守,是掌握着实权的官,能在当地做的东西可能比她这个皇帝更多。
很多村民可能不知道皇帝多厉害,但是就算是地头蛇,也一定压不过做了在当地多年郡守的王彬。
毕竟天高皇帝远,县官不如现管。只要他肯,就一定能做到。
见王彬神色凝重,乔青声音越发冷冽几分:“若是医女救死扶伤,拯救无数人的性命,却在爱卿的辖地之中,依旧被人中伤,甚至被流言,被愚昧迂腐之人逼死,出现这样的事情,爱卿也就可以跟着一起以死谢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