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青没有接过宴玉手中的伞,只说:“朕借国师府上屋檐一用,待到雨停了便回去,用不着这伞。”
宴玉看了眼天象:“这雨少说还有一个时辰才能停,你要在此站上足足一个时辰吗?”
乔青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说完她又记起来,除了制造器械,占卜星象也是宴玉的拿手好戏,只是这事情基本都是由太常所的人去做,她就给忘了。
不过宴玉显然没有和她计较记性的问题,只很认真地再说了一遍:“我对星象略有涉猎,算不出具体雨停的时间,但应该差不多。”
完全是一点风趣都没有的工科男嘛,但意外让乔青不讨厌。
作为天子,虽然人人都要捧着她,各种想办法讨好她,可是看久了那样的面孔,换个宴玉这样的,偶尔也不错。
就好比说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尝尝清粥小菜也会觉得十分美味。
当然,宴玉这张脸属于乔青昧着良心也不恼划入清粥小菜的范畴了。
宴玉再向乔青递了雨伞,跟在乔青后头的小太监们总算反应过来,伸手要去接。
结果宴玉手一缩,又避开了。
乔青望着冲着她来的方向的伞,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次她还是接了,她撑开伞来,朝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
“朕有些话想问问国师,可愿意随朕走两步?”
宴玉盯着她看了一会,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他直接走了两步,一猫腰,钻到乔青撑开的伞沿下来了。
别说,宴玉人看着瘦,长得挺高,主要还是乔青长得矮了一点,她应该是有一米六八左右,在这个年代,这样羸弱的身体,作为一个姑娘家,她绝对算得上高挑,额作为男人而言,就稍微有点不够看了。
她大概比宴玉矮了十几公分,和对方站在一起,就须得把胳膊举得高些,才能挡住两个人。
倘若是由小太监来撑着,那就得更费劲了。
乔青走了两步,把被她攥得温热的伞柄强行塞到宴玉手里,指使对方干活的语气格外的理智气壮:“国师个子高,你来撑。”
她为君,宴玉为臣,当然应该由做臣子的来服侍她这个皇帝。
这场秋日的雨来得很是急切,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落在伞面上,把跟在皇帝身后的宫人浇得很狼狈。
乔青看着雨水顺着小太监们的帽子流下来,吩咐到:“你们就国师府候着吧,朕和国师单独走走,过会再回来。”
国师府离皇后所居住的宫殿仅仅隔着一条梧桐大道的距离,凤凰非梧桐不栖,宫中乃是真龙真凤栖息所在,自然少不了梧桐。
不过这梧桐不是后世常见的法国梧桐,而是本土的青桐,树干平滑,大概有十五五米高,不用修剪都十分整齐,遮天蔽日,是夏日里乘凉极好的去处。
现在已经是秋日,梧桐叶由绿转黄,就如同稻谷,都变成了黄灿灿的颜色。
两个人走了大概十来步,乔青率先开口说:“国师觉得朕强令百姓迁移到西北,是不是太过了?”
平常宴玉并不参与国事,但是他宿在宫城,又掌管太常所,并非同外人毫无接触,此次迁移令的事情范围不小,乔青不觉得宴玉会一无所知。
宴玉说:“陛下不是不准臣参议国事吗”
乔青就料到他会这么说:“这是咱们私下聊聊,和那种朝臣进谏劝说是两回事,你今日就不要把朕,把我当皇帝,我就想听听你的看法。”
这次的事情,魏寒是没有说什么,因为私下替她办事的缘故,她说什么魏寒都是照做。
至于张纵,他本是管刑诉,不管民生这块,货不对板,很多事情乔青是不会寻他商议的。
她其实也问过,不过对方隐约表露出几分不赞同,说的是:“大面积的迁徙劳民伤财,而且路途中免不了要死掉不少人。”
他出身寒门,自然知道长途跋涉之苦,而且到一个新的地方,人很难适应,若是青壮还好,对老弱病残而言,那就当真是折磨。
宴玉说:“从长远计,这自然是件大好事。”
他想了想天子指的新版图:“陛下说的那几个地方,不曾有过地龙翻身,而且土地肥沃,虽然离的城镇远了些,可若是能按照预期把村子迁过去,自然能建起新城。”
对啊,她就是这么想的,一座城池,就算是再繁华美丽,如果失去了百姓,很快就会变得荒芜。
居天子高位,她没有办法切入一个点去做政策,而是要看大局。
就好比说哪出发生洪涝大灾,可能要决堤了,她也得勒令那些精心培养的士兵冲在前头救灾。
哪怕明知道会有牺牲,可是如果不做这些,死的人就会更多。
但是大部分人都只能看得近处的困难,看不到长远之处。
其实齐国的百姓真的很努力,此次前往西北支援的将领程远就写了长长的密折,告知了她这些时日那些奴隶的作为。
这些被那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看不上的低贱的奴隶,真的听话又能干,她们虽然没有念过书,也没有那些匠人的手艺,可是至少有一把子力气,而且很多都肯学。
那些富庶地方,乔青自然都没有挪动,可是瞧瞧那些穷困地方的官员,动不动就写折子哭穷问地方要钱。
乔青不知道到底是真穷还是假穷,是不是百姓收成还了可以,却被地方官员贪昧了去,横竖大西北需要人建设,她也懒得一个个去算这笔烂账,直接把人抽走。
反正本来这些地方的百姓就过得极为清苦了,换了个地方也不会更糟糕。
听得宴玉对她说的那几个县城地貌侃侃而谈,十分了解的样子,乔青随口问了句:“宴郎对这些地方也有了解吗?”
宴玉又不是一开始就在天易阁的山里待着的,最初的时候,他到过很多地方,把当时的大周国几乎踩遍了,大周覆灭的时候,他出来一段时间,等到局势安稳了,又隐匿了起来。
渐渐的天子死了心,后人也都把他给忘了。不过那些宴玉到过的地方,他是有记录的。
而且每年天易阁的人出去,总会给把外头的一些见闻回来讲给他听,宴玉这些年也算得上是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
“我曾去过几个地方,应该有关于大齐的地理游记,不知陛下用不用的到?”
乔青立马说:“自然要的,若是能有当地的地势地图那就更好了。”
木匠石匠这类的宫人她不缺,她还缺一些擅长修理水渠,规整土地方面的人才,除此之外,能搜罗多少资料是多少。
作为皇帝,她不需要什么都精通,可必须各方面都要懂一些。不仅是要给人看,她自己也要看。
宴玉说:“这些自然也是有的,不过我也不记得放拿了,得回去找找。”
原来国师不是白娘子,而是小叮当。
她忍不住问宴玉:“那宴郎走的地方多,可曾听过什么擅长治理水患之类的人才?”
宴玉报了几个名字,乔青看向他,表情陡然变得微妙起来。
“那几人的确是厉害,最近的一位,应该都作古百来年了。”
她就算是天子,也办法把人从棺材里拖出来给她干活。
乔青略显好奇的看向宴玉:“国师是信道的吧,道教之中,不是有什么撒豆成兵的法术。”
宴玉神情古怪,天子的想象力着实丰富:“让陛下失望了,臣没有这样的本事。”
“虽然我不知道谁擅长做这些,但是我可以帮你问一问。”
时间过得太久,宴玉有印象的人并不多,许多事情,他也只是记得发生的故事,不记得故事主人公的音容笑貌,甚至不记得他们的名字。
也对,宴玉毕竟不是真的小叮当。
“不用了,朕会安排人找来的。”
她的经济脉络差不多也分布到了各地,真有本事的人,在当地肯定会出名,到时候吩咐下去,找几个人并不难,反正也就是突然想起来,随口那么一说。
乔青想到宴玉说的那些资料,很是心痒难耐,立马调转方向:“赶巧不赶早,咱们现在就去把资料找出来吧。”
说起来,自从国师府建立之后,她就只知道宫城里多了个人,还没去过宴玉的住处呢。
国师能拿出来那么多金雕像,还是轻飘飘的态度,他如今长住的府上,肯定有不少的好东西。
到时候有什么好东西她用的上的,她可以拿自己的换嘛,只要国师肯割爱,她就敢要。
这可不是为了她自己,都是为国为民,为了留芳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