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江临渊留林若渔独自在靠山村的药庐里,结果差点让他家小鱼陷在了地宫之中。这次,江临渊再次离开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夺命——睚眦之骨所制成的戒指,里面更是封印着江临渊的契约兽。所谓睚眦必报,夺命凶狠无比,自然无人可近其身前。
阿蛇——上古凶兽肥遗所化的黑色手环,蛇首、二身、四翼、六足,顶天立地、身如小山。若他显出真身,只怕整个余晖楼也会被其一尾巴压塌。
决明与辛夷——魔尊江临渊贴身侍从。乃是上等神木所制成的傀儡,智慧极高。可与金丹修士一战。
再加上江临渊临走前布下的防御结界,整个清雅苑也可称得上是铜墙铁壁、水泼不进了。
经过上次之事,江临渊自认是不会带小孩,所以,也是有意的多去翻阅一些育儿……咳!如何教养弟子的书籍,也从中学习了许多。
此时,魔尊自认自己是完全能够照顾好他家小鱼了,这才再次放心大胆的独自行动了。
***
过了元宵节,白昼虽然在渐渐的变长,但是,黑夜还是一下子就来临了。
银灰色的小猫在树叶间穿梭,转眼便来到了余晖楼旁的一处大宅子之中。
“正义卫府”四个大字,金光闪闪的砌于牌匾之上。原来,此处这一片黑色的大宅子乃是落日城正义卫的府邸。
原本在落日城中负责安防的乃是长天卫,是属于城主公山断的势力。后来,公山尊主认为其建设落日城有功,便派了这正义卫过来作为体恤。
于是,公山断便准备了这余晖楼旁的府邸给他们居住,刚巧与长天卫一左一右,遥相呼应。
此次,少尊主公山刻代替公山尊主来奖赏,原本就应该住在余晖楼内楼之中。可是,城主大人却偏偏在这时暴毙,少尊主为了避嫌,便主动提出住在了正义卫府中。
正义卫听从中原仙都的号令,少尊主公山刻原本便是正义卫的首领,所以,他会选择住在此处一点都不令人奇怪。
江临渊站在大树之上,睥睨整个正义卫府。从外表上看起来,这整个府邸便是寻常建筑,便没有丝毫法阵存在的痕迹。
湛蓝的眼眸微微眯起,下一刻,只见那灰影一闪,小猫儿便已经落到了府中最为舒适华丽的房间外——少尊主公山刻所居住的房间。
夜风寒冷,窗下还挂着透亮晶莹的冰凌。透过那半开的窗棂,可以看到房间内灯火通明,白发白衫的公山刻就背对着窗,坐在一张巨大的黄花梨桌案前。
“那边已有几日没有传来消息了?”
公山刻声音低沉,对面有一人跪倒在地,低着头,全身包裹在一件黑色长袍之中,令人看不清楚他的面目:
“回禀少尊主,那边……已经有三日没有消息了。”
“真是一群废物!”
公山刻勃然大怒,直接把手中的书卷丢到了黑袍人的脸上。
“公山世家为此事耗费了百年心血,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岂可被你们这些废物毁于一旦!公山超群呢?!他又在何处了?!”
黑袍人兀自趴俯在地上,语调波澜不惊:
“三日前,公山超群的魂魄便与肉身失去了联系。这三日属下反复催动传音咒也没有得到半分回音。而其本命魂灯也是忽明忽灭,十分怪异。”
“本命魂灯忽明忽灭?这倒是奇怪……”公山刻站了起来,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本命魂灯与魂魄相连,活着那灯便是亮着的;死了灯便灭了。忽明忽灭……又死又活?这又如何解释……”
呵!听到这话,站在窗外静默不语的江临渊轻嗤了一声。
那公山超群魂魄被决明所吞噬。决明乃是上古神木所制之傀儡。吞噬了公山超群的魂魄后,其魂魄依附于神木之上,如同养分慢慢吸收消化。那本命魂灯自然就会产生忽明忽灭的景象。
待到公山超群的魂魄完全被吸收,那魂灯才会完全熄灭。
不急,再过几日,便能完全吸收好了。江临渊无声说道。
黑袍人无声的趴跪在地上,半晌才低声道:
“那靠山村村外有上古凶兽肥遗蛇唾所散布的黑雾,等闲人根本无法进入。先前我等使用法兽神香保持清明,才可随意进出。但是,自三日前起,属下已经分明派了三拨人过去。可是这过去的人,却没有一人回来。属下只怕靠山村中定是生出了不小的异变。这才导致了公山超群的失联。”
“公山超群若再不回来,魂魄离体太久,那肉身只恐难以保存。”片刻之后,那黑袍人的声音又在房间内幽幽响起,“净魂珠一颗价值连城,虽可保其肉身不腐,但耗费颇多……”
“三拨人了都没有回应。呵呵……这倒是有趣。”
公山刻闻言停下了脚步,摸着嘴唇道:“无妨。你且把那公山超群的肉身带回来。吾自有妙用。”
有何妙用?黑袍人嚅动了一下嘴唇,终究还是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来:“少尊主英明,属下谨听少尊主教诲,这就去办。”
公山刻挥了挥手,淡淡道:“你先下去吧。靠山村之事不要让陆之遥他们发现。再派些人过去查探情况。”
“是。”黑袍人起身告退。
“吱嘎——”一声,房门被推开。月光下,那黑袍人宽袍大袖,黑帽遮面,根本无法看清他的长相。
江临渊眼眸微眯,雪白爪子一挥。
一阵狂风瞬间吹起,寒风席卷着地面上的积雪,直扑那黑袍人的面门。
这风来的怪异,黑袍人一时措手不及,直接吹落了其头脸之上被拉上的黑色兜帽。
下一刻,一张黑色狰狞的面具倏然出现在了月光之下!
那面具怪异无比,看起来像是一头怒张了大嘴、青面獠牙的野兽,将那黑袍人整个头面都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了一点苍白尖瘦的下巴。
“发生了何事?”公山刻的声音瞬间从房间内传了出来,“你怎么还不走?”
“是属下疏忽,污了少尊主的法眼。”黑袍人忙又重新拉上了兜帽,将那面目掩藏的一丝不露。这才转身退走,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这黑袍人是谁?江临渊只觉那人的样子有几分熟悉,但却想不起来究竟是何人。
原本他想直接掀开那人的帽子一看究竟,却没想到那人在兜帽下竟然还带着一副面具。
正义卫府内戒备森严,江临渊来此的目的并不是冲着那黑袍人。一时看不到那人的长相,他便立时收手。怎么可以为了这无名之辈,而坏了他的好事。
“废物!”
公山刻暗骂了一声,随即,却又整理了一下衣衫,随手拿起了房间内的一盏夜明珠制成的宫灯,走出了房门,朝着府内花园所在的方向走去。
江临渊挑了挑眉梢,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正义卫果然名不虚传,三步一哨、五步一卫,比那城主府余晖楼的守卫更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路行来,守卫见到公山刻无一不下跪行礼,恭敬有加。
公山刻兀自走在月光之下,漫不经心的挥手,架势颇大。
不消片刻,他已经走到了花园深处的一座假山之下。到了此处,守卫俱都已经离开。公山刻左右看看四下无人,抬起手,在假山上轻轻敲击了三下。
“哆哆哆——”
下一刻,那假山上的石壁便移了开来。
公山刻似乎按耐不住摩挲了一下手指,闪身进了假山之内。
又是“哆哆哆——”三下敲击之声,石壁缓缓闭合。可就在那瞬间,一道灰影闪过,悄无声息,犹如鬼魅。
浅淡的月光缓缓的洒在静谧的花园之中,谁也没有发现方才一瞬之间发生的变故。
***
假山之内,竟然空间颇大,只是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公山刻手中的宫灯散发出一点点幽暗的光。
“呼——呼——呼——”公山刻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而又浑浊,步伐也变得急促起来。
江临渊不急不缓的跟在他的身后,如影随形。
他原本在那房中就想出手,可是见到公山刻怪异的行为,便忍住了跟了过来。
五百年前,这公山世家在若叶大陆乃是数一数二的修真宗门。掌握了中原的绝大部分修真资源,势力不容小觑。
五百年前,他尚且年幼,根本没有办法与之抗衡。而在他漫长的修炼过程中,势力更迭交替,不消百年的时间,这公山世家便从若叶大陆之中离奇消失了,连带着当年凤凰城之事,也一共被埋葬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江临渊遗憾至极,却也回天乏术。这凤凰城之事便如鲠在喉,让他寝食难安,几乎要变成了他的心魔。
不过,还好,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能重回五百年前。既然天意如此,他又如何会不把握这个得知当年真相的好机会?!
长着梅花肉垫的脚步轻盈无声,江临渊见到了那公山刻打开了一道密室的门。
“小乖乖,二叔来了。小乖乖,可睡着了?”
公山刻的声音怪异无比,听起来温柔似水,却令人不寒而栗。
旋即,宫灯微亮,江临渊便见到一名穿着白色内衫的小孩揉着眼睛,从密室内的石床上坐了起来。
那孩子一头白发,如雪一般扑散在四周,如同一个雪人一般晶莹剔透。
是他?!竟然是他?!
落日城少城主——公山希望?!
公山刻竟然把那么小的一个小孩子藏在了这密室之中?!
毛茸茸的雪白胸脯忍不住起伏了起来。
江临渊自认不是好人,但是,也见不得如此龌龊之事。更何况,那公山刻此时已经坐在了床沿之上,伸出手去抚摸了一下公山希望的雪白头发。
“希望还没睡,是在等二叔吗?”
公山希望抬起灰色的眼眸,迷蒙漂亮,仿佛一头迷路的小鹿。他也不言语,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苍白的手指捏住了公山刻的白袍。
“还是睡不惯床?”公山刻又问,语气温柔至极,“还想睡在那里面?”
公山希望垂下了眼眸,手指也略微的松开了。
哎……公山刻似乎叹了口气,随即,将那宫灯放在了床边的小几上。又随手在床头上拍了一下。
“轰——”
伴随着刺耳的声响,那床头深陷了下去,一个四四方方、匣子模样的东西从原本的床头处升了上来。
江临渊循声看去,湛蓝的眼眸瞬间一缩。
那匣子……竟然是一口小小的金丝楠木棺材!
公山希望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口棺材,又抬起精致的小脸看了一眼身边的公山刻。随着他的动作,宽松的雪白内衫耷拉了下来,露出了一片雪白近乎于透明的皮肤。
只这一片皮肤,却在柔和浅淡的夜明珠光照下,展示出了那墨红色、刚刚结痂的伤疤!
伤疤如小蛇一般蜿蜒,从纤瘦的脖颈处,一直隐没到了细瘦的锁骨下。
公山刻目光幽深,略显粗粝的指尖快速的替他拉上了内衫。
“睡吧。小乖乖。”
他说着,轻轻的推开小棺材的盖子,抱起那小小的身体,将他放到了棺材里面。
公山希望虽然已经有十二岁了,但是,似乎发育不良,从外表上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模样。他一个人躺在了这口小棺材里面,竟然还有些许的空余之地。
公山刻要将那棺材盖子推上,却被一只小手捏住了衣角。
“怎么?”他挑起了眉梢,舌头不由地舔了舔嘴唇,“不想一个人睡吗?”
“还是要……二叔陪着你?”
温柔的语调下带着一丝颤抖,让江临渊更是蹙紧了眉头。
公山希望却是摇了摇头,灰蒙蒙的眼睛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夜明珠宫灯。
“哦……是太亮了吗?”公山刻伸出手去,摸了摸小孩软软的头发,“二叔这就把灯灭了。”
他转过身去,正要用灵力屏蔽宫灯的光线。可是,下一刻,一道冰冷的寒意掠过,他还没来得及触碰,那夜明珠宫灯瞬间就熄灭。
与此同时,只听见“砰——”的一声,就放在他身边的小棺材盖子也立时被盖上。同时,“轰隆隆”的朝着地下沉去。
“希望——”
公山刻大吃了一惊,不由出声喊道。
“谁?!不要在那装神弄鬼!还不赶紧出来!”
他如今已是金丹五层修为,五感灵敏,神识更是强韧无比。可即便是如此,公山刻也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尾随而至。更是对于对方的出手,毫无还手之力。
“呼呼……”黑暗中,公山刻的呼吸浑浊而粗重。
太可怕了!那来的人的修为太可怕了!
江临渊默不作声的睥睨着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
难怪他在余晖楼花厅中,看到他看林若渔时的眼神会让他如此不舒服!
现在在着密室里看到睡在小小棺材里的公山希望,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这种无耻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江临渊不发一语,直接对公山刻使用了搜魂之术。
在若叶大陆之中,这搜魂术乃是大大的禁术!
搜魂术是能力强大的修士,直接用其强盛的神识,探入到对方的神识之中。在其记忆中寻找自己所需要的信息。
神识乃是修士的修习根本,几乎可以与魂魄相提并论。
搜魂之术极其复杂,即使隐没在脑海深处,自己也可能已经忘却的记忆,都可以被挖掘出来。
而搜魂术被列为若叶大陆十大禁术之首,也是因为,稍有不慎,搜魂便会打乱被搜魂者的神识,甚至于魂魄。
魂魄一旦被打乱了秩序,轻则伤及修为,跌落境界。重则伤及根本,变成毫无智慧的傻子,或者是性情暴虐的躁狂者。
江临渊身为魔尊,自然都若叶大陆之中的种种禁术如数家珍。而他最近又得了那个藏有《凤临天下之风云再起》玉简,里面更是有许多他未曾见过、看到过的禁术。
其中这个搜魂术——探灵,看起来更是精妙非常。他中看了一遍便学会了,只是苦于没有人给他实验。
今日碰到这装腔作势、道貌凛然的公山刻,江临渊不拿他开刀,那也是怪事了。
更何况,江临渊此时要搜查的便是十年前凤凰城之事。
公山刻怎么说也是金丹修士,又是中原仙都的少尊主。无论是自身修为,还是家族防身法宝,都是极难对其使用搜魂之术的。稍有不慎,极有可能被其反噬!
江临渊此时眉头紧蹙,也是不敢有一点的掉以轻心。
在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公山刻怒瞪了一双灰色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前方。冷汗从他的额间流淌了下来,滴进了他的眼睛之中。
又辣又疼!
但是,他还是无法动弹。似乎有一只强硬而恐怖的手,将他的记忆变成了一本书,正在无情的一页一页翻看着……
十年前,说起那凤凰城还是赫赫有名、如雷贯耳。
凤凰城城主江断流为人豪爽大方,交友遍及整个若叶大陆。
无论是仙宗上华神山的无极长老、清冷禁欲的佛修明昊空,还是修心宗木讷寡言的执事长老孟星海,亦或是中原仙都身份贵重的少尊主公山刻,都是其至交好友。
而其本身据说乃是身具上古仁兽之血脉,足可以媲美中原仙都的代表正义的法兽獬豸。
只不过江断流虽努力修行,却最终没有觉醒血脉。至于是何种上古仁兽,至今还不得而知。
凤凰城城主如此厉害,而与之相配,结成道侣的凤凰城城主夫人圣雪仙子,也是惊才绝伦、举世无双。
圣雪仙子出自天山云荒宫。
此宫中人皆看破红尘,与世无争。又因为云荒宫之人皆都美貌无双,有倾世之貌。所以,即使天山道路险阻,还有有人不怕死的攀登,妄图得其垂怜。
江断流年轻时,也是年少气盛、鲜衣怒马。听说了云荒宫的轶事,便只身上了天山。结果,差点没被雪崩夺去了性命。
不过,也有可能是傻人有傻福。
江断流在雪崩之中为圣雪仙子所救,只见到了那白衣仙子一面之后,便念念不忘。死皮赖脸的留在了天山之中。以一副愣头青的冲劲,竟然得到了圣雪仙子的青睐。最后,将其迎娶回了凤凰城。
当年,凤凰城与天山云荒宫的联姻,在若叶大陆之中,传为佳话。后来,不出几月圣雪仙子又诞下了麟儿,这才是真正羡煞旁人。
江临渊见此景象,单薄的唇角也难道的勾出了一丝笑意来。
是啊,当年的他十分早慧,三岁时便已经在浴火宫中满地乱跑,藏书阁里的经书也被他啃的乱七八糟。
这里的“啃”,是真的要小奶牙啃。
记忆中的那个伟岸男子与那个温柔女子,总是笑盈盈的看着他,从他的小牙齿中把那些宝贵难得的典籍给解救下来。
所以,即使年幼如他,他也知道即便他是一个破坏大王,也能得到家人最温柔的包容与谅解。
一切都十分美好,只好得好似一场黄粱美梦。
但是,只要是梦,便终究会有醒的一天。
那日,他刚刚过了五周岁的生辰,浴火宫中热闹非凡,众人纷纷为其庆贺,甚至还有人取了天山的寒冰雕了一只透明的小兔子送给他,作为他的生辰礼。
他很高兴,兴高采烈地抱着那小兔子,想与那个温柔女子分享喜悦。可是,他还未行至房中,他便听见了男子失望的吼叫声:
“你说什么?!你告诉我,你刚才说的一切都是骗我的!都是假的!”
对方并没有回答,只是传来了极为压抑的抽泣声。
那时的他资质惊人,小小年纪早已引气入体,即使不进房内,也可以把里面发生的一切听的一清二楚。
听到男子那躁狂的声音,年幼的他也是十分害怕。但是,在惊吓之余,他并没有直接冲进房中一探究竟。而是默不作声的抱着他的小兔子,站在了房间外的阴影里,安静地听着房内的响动。
旋即,他便又听见那男子更是近乎于癫狂的声音:
“那你告诉我,临、临到底是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