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号那天,任淮刚开完一个短会,秘书便上来通知,说是他的客人到了,正在会议室等着。
“知道了,”男人放下笔,“带我过去吧。”
上午十点,公司走廊里站满了人,一见到任淮便自动散开,毕恭毕敬地喊上一句任总——
可见他平时在公司里的威望有多高。
男人眼里没有了温和的笑意,只是淡淡地垂着眼,无形地散发着上位者的威压。
明明只是去签一笔转让费,却走出了大谈判的气势……
本来这种金额的case,都是由手底下的工作人员去交涉的,万万没有老板出面的道理,可这次不知怎么的,任淮居然亲自处理这个了项目。
这让跟在任淮身后的秘书有点发憷:能让任淮摆出这种阵仗的,那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这灭神宫的会长,是得有多大的面儿啊?
他不会是老板游戏里的情敌吧??
秘书将任淮引到会客层的一间空会议室,上前一步,敲了敲门。
门内传来一个男声:“请进。”
秘书推开门,立即为里边的男人介绍:“傅先生您好,这是我们《盛世》游戏公司的执行总裁任淮,今天将由他和您谈公会转让的具体金额。”
“任总,这位便是灭神宫的会长云生海楼,”秘书转过身,“需要我为您……”
“不用。”任淮摆摆手,示意秘书退下。
门关上后,任淮没有动,而是站在门口,静静地注视着坐在会客椅上身着黑色衬衫的男人,阳光洒进会议室,勾勒出他的轮廓……
他将脸偏向窗外,压根没往门口投来过一眼,显然是不想让被人看到他的长相。
眼里的暗潮汹涌褪去,逐渐被审视所替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都保持默契地没有开口。
几分钟后,任淮轻吐出一口气,往墙上一靠:“别装了。”
“我认出你了,”他拿出一包烟,往桌上轻轻一扔,“傅诚楼。”
听到自己的名字,傅诚楼才缓缓转过身。
他微微扬起头,挑了挑眉:“阿淮,你怎么还是这么聪明啊?”
……
“咱们都多少年没见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两个男人面对面坐到了一起。
傅诚楼点了根烟,嗤笑:“没想到第一次见,居然是在这种地方……我还挺惊讶的。”
“惊讶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任淮靠在椅背上,掀起眼皮,“你不是在国外做科研么?怎么还有空打游戏,顺便还当了个会长……你这副业发展的风生水起啊诚楼。”
傅诚楼低下头,五官被火光遮挡:“这说来话长啊。”
任淮扫了他一眼,起身,从柜子里抽出一套茶具,行云流水地泡了壶茶。
他将茶水倒入杯子,食指微屈,将其中一杯推给了傅诚楼。
“既然说来话长,那咱们就慢慢说,”男人抬手看了眼时间,“我们还有好几个小时。”
好友多年不见,再次聚首自然是要闲聊的,就算时间地址都不大对,但也不妨碍傅诚楼给任淮讲故事——
他不爱交集,从小到大能交心的朋友的也就任淮和岳子豪两人。
其实故事很简单:无非是他在国外做科研实在无聊,决定玩个游戏调剂生活,原本只是想着放松心情,没想到连自己的春心也一带放了出来……
遇见了喜欢的姑娘,默默守护了三年没有表白,和他本人闷骚的性格非常相配。
傅诚楼喝了口茶:“很诡异吧?我这种人居然也会网恋。”
说起网恋,任淮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易灵,原本到了嘴边的嘲笑被悉数咽回……毕竟在这方面,他没比傅诚楼好到哪去。
说不定情况还更加复杂。
“……网恋也不是什么大事,这都2019年了,思想开放点,”任淮不动声色地开口,“然后呢,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傅诚楼闭了闭眼,突然觉得这茶也忒苦了点。
怎么样了?
他们闹掰了,她现在连见他一面都不肯。
“……我做了点错事,”傅诚楼说,“然后她被我吓跑了。”
任淮:“……”
依照他对傅诚楼的了解,能把人家姑娘给吓跑的,肯定不止“错事”这么简单。
“挺可惜的,”他淡淡道,“不过没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游戏这东西,说不准的。”
任淮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东西该说,有些东西不该说——
他和傅诚楼这么久没见了,没必要赶着上去揭人家伤疤。
不厚道。
傅诚楼何尝看不出任淮的小心维护,叹了口气,把茶杯放回桌上。
“她游戏玩得很好,朋友也多,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男人扯了扯唇角,“我总是担心她哪一天会脱离我的视线。”
任淮一针见血:“你这是缺乏安全感。”
“是,我是没有安全感,”傅诚楼大方地承认了,“都说家庭环境影响会影响孩子的心态,我估计是个特例。”
傅诚楼的父母也都是科研人员,夫妻恩爱,对傅诚楼采取的也是开明的教育方法。
反观任淮,自幼父母双亡,是他们这群人里最惨的一个——
“不用这么看我,我不是什么特例,”任淮笑了,“我也没有安全感,只是你看不出来而已。”
傅诚楼挑眉:“怎么,你也谈恋爱了?”
任淮:“没有。”
“我看到你笑了,别瞒着我哈,”傅诚楼难得来了兴趣,“谁啊,季瑶吗?”
任淮放平了唇角:“你怎么会觉得是她?”
“别误会我,阿淮,”傅诚楼说,“你这几年身边就这么一个女人,不猜她我还能猜谁……干嘛,难道你的那位,是男人?”
任淮被他的话气笑了。
“滚,你才是gay。”
几句玩笑后,男人之前的气氛明显轻松了下来,多年不见的隔阂这才彻底消失。
傅诚楼把烟盒往任淮那推了推:“说真的,我一直觉得季瑶是你喜欢的类型。”
任淮抽出一根烟,咬着,却没有点燃。
他含糊地问:“怎么说?”
“长得漂亮,个子高,有气质,温温柔柔的大小姐类型,”傅诚楼说,“最好还是学艺术的,有那么点艺术家的气质,很配你。”
任淮将这个条件和易灵对比了一下,发现除了学艺术这一条,其它哪都对不上——
别说艺术家了,如果易灵不说,他还以为她是在街边说单口相声的。
“……”确实和想象中的有点差距。
“谁说我喜欢季瑶那样的?”他斜了傅诚楼一眼,瞬间明了,“子豪又和你瞎讲。”
傅诚楼:“他给我发的邮件,我就是随便一看,今天也是随便一问。”
“我对季瑶那种没兴趣,”任淮撑着额头,“我喜欢……活泼的。”
“活泼的?”
任淮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易灵的小脸:“嗯,开朗一点,话多一点,不用她多少懂事——”
会撒娇就好。
虽然任淮不能确定,易灵这个撒娇是不是装出来的……
毕竟在他这个“任学长”面前,她向来都是个独立自强的好姑娘。
傅诚楼顿了顿:“想不到你喜欢这种类型。”
“嗯,有问题?”
“没问题,”傅诚楼垂下眼,不知想到了什么,“怎么说呢,我也喜欢活泼的。”
做日常的时候嘻嘻哈哈,打团战的时候又疯狂飙骚话——
活泼,非常活泼。
“缘分啊诚楼,”任淮笑了,“怎么,你喜欢那位,是个怎么样的人?”
“和你说的差不多吧,话多,开朗,”傅诚楼开玩笑道,“还咋咋呼呼,跟个风火轮似的。”
任淮想了想,觉得这完全就是易灵本灵——
平时连走路都能撞上人,不是咋咋呼呼是什么?
任淮:“我们俩的审美真的很像。”
傅诚楼:“谁叫我们是兄弟呢?”
“也对,既然是兄弟,喜欢的类型估计也差不多,”任淮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对她有点兴趣了。”
他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问:“她的游戏ID叫什么,让我认识认识?”
“游戏ID么?”傅诚楼侧过脸,看向窗外,“御灵,权御的御,灵犀的灵。”
……
任淮玩游戏这么久,除了对易灵,对其他的八卦根本没上过心。
乃至他听到这个响彻全服的ID时,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哦,她啊。”
“怎么,你认识?”
“不认识,只是听说过而已,”任淮顿了顿,想起自己之前看过的八卦,“你是不是和她决斗,然后抢了她会长的位置?”
“嗯,她那时候是公会会长,朋友很多……你知道我的性格,不喜欢和别人分享,”傅诚楼闭了闭眼,自己做了件蠢事,觉得脸上无光,“然后接下来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的。”
“你这独占欲有点强,”任淮问,“听说她后来退游了?你还下了个什么江湖令通缉她。”
傅诚楼点点头,眼睛仍没有睁开,显然是不想看到好友脸上的表情。
但这并不妨碍任淮对他进行大肆嘲笑。
“诚楼,有你这么追姑娘的吗?”男人翘起唇角,眼尾微勾,将茶液一饮而尽,“人家都被你吓跑了,哦不,说不定是气跑的……你可真行。”
傅诚楼:“……”
傅诚楼:“闭嘴。”
任淮正想再挖苦两句,“叮”的一声,桌上的手机响了。
傅诚楼掀开眼,不冷不热地反击:“开会还不静音,你这任总当的不敬业啊。”
“特殊情况,”任淮拿起手机,“你不懂的。”
【灵:哥哥,我要出发去公司啦~】
【灵:好紧脏[哭泣]】
【灵:[蹭蹭.JPG]】
【灵:抱住哥哥OvO有了哥哥我就不怕辣!】
【灵:冲鸭!】
【任:嗯,乖】
任淮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其实已经习惯去哄易灵,去安抚她的情绪了。
“我操,你能不能控制控制表情?”傅诚楼在一旁看不下去,直起身,“嘴角都快翘上天了。”
任淮收起手机:“不能。”
傅诚楼:“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比较惨的事儿?拿出来和我说说,相互比惨,痛苦减半。”
“不好意思,还真没有,”任淮说,“都是喜事儿,我怕说了会加倍你的痛苦。”
傅诚楼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自己就不该走今天这一趟,单纯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还给小女朋友设特别消息?”他没好气地吐了口烟,“你这个男朋友当的够称职。”
任淮:“还没在一起呢。”
“没在一起?怎么,她不肯答应你?”
“还没表白,”说来话长,但任淮懒得说,于是选择了简化,“还是太早了点。”
傅诚楼咬着烟,瞅着自己的兄弟,嗤笑一声。
他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听我一句,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早点表白好。”
任淮不以为意:“能有什么事。”
“这谁说得好呢,生活处处充满惊喜,说不定哪天就跑出个人来和你抢女人了,”傅诚楼仰了仰头,抬手解开一颗扣子,“嘶,看你这么宝贝,我都有点想看看未来嫂子长什么样了。”
任淮比傅诚楼大了半个月,换在平时,傅诚楼绝对不会喊任淮一句哥。
这一句嫂子,已经是他为自己的好奇心作出的最大让步——
自己喜欢的人追不到,看看别人的恋爱总可以吧?
傅诚楼:“要么你约个时间,叫上子豪,咱们大家伙一起见见?”
“……不用约,”任淮敛起眼睫,露出一个笑,“说不定你今天就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