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淮语落,易灵觉得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尖叫。
大脑一片空白,她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只能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像只布娃娃般任由男人摆弄,一点点握上那柄该死的弯刀。
“……………………”
易灵:神明在上,信女愿一生吃素,只求一问——老子现在劈晕这个男人跑路还来得及么???
奈何她有贼心没贼胆,跑路是不可能跑路的。
只能像只鹌鹑般缩成一团,等待被拖下去剥皮抽筋煮了吃的命运。
任淮垂眼,瞧着小姑娘不停轻颤的睫毛,勾了勾唇。
现在知道怕了?
可惜已经晚了。
方才易灵忙着打架,任淮坐在屋檐上想了很多,主要在想这小姑娘为什么要骗他——
不难看出,他这个徒弟是个顶尖的强攻系,性格也不像是看上去那么温软……所以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在他身边费尽心思扮一个柔柔弱弱的小辅助?
任淮被岳子豪笑清心寡欲看破红尘,不代表他就是个没有魅力的男人……相反,从小学到高中,从大学到出国,无论任淮在哪,只要他人往那儿一站,漂亮姑娘们就前仆后继踏上了追求他这条不归路。
因此就算任淮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的事依旧了如指掌,仔细想想,将过去两人相处的所有细节罗列一边,男人便轻而易举地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从两人见面起,小姑娘就给他挖了个坑,还是连环坑,引导他一步步往里边跳。
至于挖坑的原因么……
“……”
想到这,男人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似觉得荒谬般,嗤笑一声——
一个高三的小姑娘,不想着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净想着学别人在游戏里找情缘谈恋爱?
还要找一个比自己大了七八岁的男人,嗯?
心里闪过一丝异样,任淮微微皱眉,收回已经飘远的思绪。
与此同时,怀里就差都成筛子的小姑娘终于鼓足了勇气,回头望了他一眼。
两人四目相对。
然后谁都没有说话。
气氛尴尬得一匹。
易灵此刻已经化身开水壶,小脸因为紧张红成一片,脑袋顶上哇啦哇啦地冒着热气。
心脏在胸腔内疯狂跳动,每一刻每一秒对易灵来说都异常煎熬,就当她盘算着闪退装掉线附赠删好友拉黑微信一条龙服务时,耳边突然传来男人微哑的声音——
“刚才没怎么看清,现在用这把刀,再使几招给师父看看。”
易灵:“……”
易灵听出了男人语气中的嘲讽,以及嘲讽背后那不易察觉的危险。
她都快被吓尿了——
这种情况怎么敢使刀哦!
就怕刚握着把手提起就被你用四十米的大刀从头到脚大卸八块了!!
易·国家一级退堂鼓表演艺术家·灵:呜呜呜呜呜我不想泡男人了,麻麻我想回家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师父,不瞒你说,”心里建设老半天,易灵鼓起勇气,终于说出掉马后的第一句话,“我现在连我身份证号都快记不住了,哪还记得怎么用刀。”
任淮:“……”
这种时候还知道贫。
有能耐。
估计是见过大场面的。
任淮松开易灵的手,一撩袍角,在后院找了个位置坐下。
易灵拖着把刀跟在他身后,非常郑重地思考要不要给他磕个头。
看着小姑娘纠结的小脸,任淮觉得有些好笑,问她:“为什么要骗我?”
完了。
易灵暗自咂舌。
他现在都不愿意自称师父了。
1551,麻麻救命。
易灵垂着个脑袋,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乖巧一点:“我,我没有骗师父啊……”
“没有?”男人薄唇轻启,嗓音倒是没什么情绪,“前脚刚和我说只想打辅助,后脚就把人家杀了个人仰马翻——小姑娘,这还不叫骗?”
“我、我没骗师父,我是真的只想给师父打辅助!”易灵避重就轻,“至于强攻系……”
越到后边,易灵的声音就压得越低,明显是想混过这个问题。
但任淮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嗯,我听着呢,”男人向后仰了仰,斜撑着侧脸,“强攻系怎么了?”
“……”
易灵是真的编不出话了。
就算她平时能面不改色地从太平洋瞎扯到南极洲,但在面前这个男人的目光注视下,她一句骚话都说不出。
只能缩起来当个卑微的弟弟。
而且易灵下意识觉得,自己现在撒的谎越多,之后的下场就越惨。
于是她选择了认错:“师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任淮靠着墙柱,目光微垂,脸上难得有了些烦躁的神色。
熟悉他的人应该知道,能让一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作出如此表情,只能说明一点:他的心情非常非常非常糟糕。
任淮看着易灵那张乖顺的小脸,总感觉有一口气憋着吐不出。
因为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并不了解面前这个小姑娘,她的职业,她的性格,以及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说不定都只是在演戏罢了——
错了?
如果道歉有用,那还要警察干什么。
任淮其实有很多话想对易灵说,以尽量温和礼貌的语气,教育她以后不要随便再外边乱忽悠人。
但这和他初衷背道而驰。
在目睹这场掉马的一开始,任淮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不论她是谁,先管教一顿再说。
人都是有冲动的,任淮又不是神仙,当然也做不了那个例外。
把那些苦口婆心的教育通通抛到脑后——
“小姑娘,问你个问题。”
男人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玩味。
“你上学这么久,有没有喜欢的男人?”
-
听到任淮这个问题,易灵先是一愣,随后的反应就是想抱着脑袋高声尖叫——
嘤嘤嘤麻麻这里有人耍流氓啊啊啊啊呜呜呜咦咦咦!!
这个的问题问得太“巧妙”了。
表面听上去,只是来自长辈对于晚辈的一句问候,但往深处一向,句子里那个“男人”字眼,让整句话都变得暧昧了起来。
男人不同于男孩,它是一个广泛的模糊的定义——可以是校园里挥洒汗水的少年,可以是职场上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可以是站在城市顶端事业有成的中年人……
当人也可以是站在她面前,让她神魂颠倒、心心念念的师父父。
“……”
易灵咽了口口水,鼓足勇气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瞄了任淮一眼。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注意到小姑娘小兔子般戒备的眼神,任淮的目光一滞。
……是他太冲动了。
如果问问题的对象是个成年人,这句话暂且可以当作一个略带深意的玩笑……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那么这种带着爆点的问题绝对算得上是一针猛剂。
好歹是宠了几个月的小朋友,任淮还不想把人家纯洁的思想葬送在自己手上。
于是他决定挽救一下:“或者说把‘男人’换成‘男孩’更合适——”
易灵:“不用。”
任淮:“?”
易灵:“我觉得挺合适。”
任淮:“……”
凭借着小动物天生的直觉,易灵隐隐约约觉得任淮知道了些什么。
快速清算了下自己作死挂上的马甲,加以排除和推算,结果显而易见:任淮估计已经知道自己喜欢他的事情了。
易灵:“……”
祸不单行,她今天玩游戏就该看看黄历。
然而易灵不是任淮想象中的高中生,她是个正儿八经的成年人,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恋爱条漫已经画了几百话,摸小x图的事儿也没少干……论这方面的想象力,她一点儿都不比别人差。
甚至比起一般人,她的胆子更大。
比如现在。
抱着”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赌一赌摩托变游艇”的蜜汁心理,易灵破罐子破摔,啪叽一下把刀扔到地上,随后从容地拨了拨头发,冲任淮露出一个笑:“当然有啊。”
“师父,我都快成年了诶,”她眨了眨眼,压低了声音,“告诉你个秘密,我现在就有喜欢的人。”
“……”
任淮的眉心一跳,舌尖抵着口腔内壁,从鼻腔里哼笑出声。
这小姑娘的胆子,比他想象中的大。
还和他演上了?
那他就陪她玩玩。
男人懒洋洋地掀起眼皮,语气带着不经意的好奇:“哦,是谁?”
“让我想想高中那会儿,小姑娘都喜欢什么样的男生,”任淮轻轻地开口,“学生会主席?篮球队队长?如果你们年纪考第一的学霸不是秃头,那也是有可——”
“我们年纪第一保送清华了,”易灵抿唇一笑,“考上清华的都是秃头。”
正儿八经从清华毕业的任淮:“……”
男人的沉默给了易灵不知哪来的底气,她看着他有些走神的侧脸,歪了歪脑袋:“师父,我喜欢的人不是学校里的男生。”
收回有关“以前的大学同学都是秃头吗”的回忆,任淮顿了顿,问:“那是?”
“我没见过他真人,不过年纪应该比我……大一点。”
易灵的声音还是软糯糯的,却带着以前从未有过的狡黠。
步步紧逼。
任淮敛起眼睫,语气平静:“是么,那是什么人?”
这一次,易灵没有回答。
她只是清脆地笑了声,随即明目张胆地抬起眼,目光在任淮脸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圈。
任淮装作不知,挑了挑眉:“看我干什么?”
“没见过真人,年纪比我大一点,”易灵甜甜一笑,“师父,我已经给你提示了。”
“……”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这是明示。
现在就是个傻子,都知道这小姑娘怀的是个什么心思了。
任淮的内心越发浮躁。
这些年来,向他示好的女人数不胜数,其中不乏像易灵这样朦胧暗示的,她们以为这样能不捅破两人之间的窗户纸,又可以保留别人不曾拥有的暧昧……
但在任淮眼里,都是一样的。
无论是哪一种表白方式,只要发现苗头,他都会在第一时间断绝所有可能,明确说明自己的想法,紧接着就是拒绝和远离,让自己永远成为麻烦绝缘体。
照理来说,他现在也该这么做了。
他应该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面孔,告诉面前这个小姑娘别满脑子想这些有的没的,他和她之间绝无可能,与其在这浪费时间,不如回去好好学习,努力找一个不秃头的清华大学生当男朋友。
但任淮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他看着面前一脸“我就是这样了你能把我怎么着”的小姑娘,总能回想起两人几个月来的相处碎片——
她抱着他大腿,哭唧唧地求他收徒,一点形象都不顾;
她缩在他怀里,得意洋洋地气小软糖,像只耀武扬威的小孔雀;
她提着裙摆,满眼只有一个他一个人,甜甜地喊他一声哥哥。
任淮身体僵了僵,随后重重吐出一口气。
还哥哥。
那时候就该发现她没抱什么好心思。
“猜不出。”
想了半天,任淮还是忍不下心,决定用一种比较柔和的方法让小姑娘知难而退。
于是他板着张脸,语气也硬了一些:“我对你们女高中生心里怎么想的,一点都不感兴趣。”
他还加重了“一点”这个词
都说到这份上了,小孩子如果脸皮薄,就该选择闭嘴。
“……”
果然,话音刚落,对面一看就打算接话的小姑娘顿时就没了声,目光也慢慢地暗了下去。
看着她那副样子,任淮又有些于心不忍。
她年纪还小,现在又是这么关键的时候,等以后上了大学,肯定会遇到更多的人——
也会遇到比他更好的。
越想越不是滋味,任淮轻咳一声,想赶走那些烦躁的思绪,他直起身,正打算再给小姑娘讲几句人生道理,突然对上了她那双水润润的眼睛——
“哎呀,真是的。”
她的声音脆脆的,一点儿找不出难受的痕迹。
“我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你怎么还没发现呀,”易灵微微勾起唇角,就如他们初见一般,“师父,我喜欢的人,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