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九珂从宫里出来时， 下雪了。
今冬第一场雪。
抬头就看到裴晅从马车上下来， 虞九珂低落的情绪瞬间扬了起来，刚要开口，想到母妃还在身边， 又把喜悦压了回去。
翊王妃看着朝这边走过来的裴晅， 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 示意她去就是。
当着母妃的面， 虞九珂有点不好意思， 强忍着没过去， 并且乖巧道：“我送母妃回去。”
翊王妃轻叹了口气道：“罢了，下雪了，待会路上也不好走。”
裴晅过来正要行礼， 便被翊王妃抬手制止：“别多礼了， 外头冷，快回罢。”
翊王妃坚持，虞九珂只好把母妃送上翊王府的马车，这才和裴晅回去。
“你怎么亲自来了？”一上马车，虞九珂便道：“年末户部不是挺忙的吗？”
这段日子，两人感情升温也有一部分裴晅公务繁忙的缘由在。
看裴晅每日都这么累，虞九珂自然心疼， 有时候还会陪他在书房熬着，不过是裴晅处理公务，她在一旁等，等累了就睡， 几次都是裴晅抱她回房。
“忙也不急这一会儿，”裴晅自然的握住虞九珂的手，给她暖手：“在宫里还好么？没人为难你吧？”
“嗯，”虞九珂道：“谁会为难我啊，我不过是个郡主，又不是皇子公主，肖贵妃小产，怎么也迁怒不到我身上。”
裴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虞九珂不高兴道：“不想进宫了，说句话都觉得累。”
勾心斗角，说话前要再三斟酌，以往不知晓那些事情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总会不由自主去想，一想就容易想多，说话就会有顾忌，再加上，皇上对她明显和以前不一样了，今天就是最好的佐证。
“不想去就不去了，”裴晅裹着她的手，轻轻摩挲：“就在府里，想做什么做什么，累了相公给你按摩……”
‘按摩’两个字让虞九珂脸一下就红了，嗔道：“又胡说！”
裴晅却一本正经道：“我认真的。”
虞九珂脸又红了几分，虽然羞恼，但从宫里出来的低落郁闷却一扫而空。
回到郡主府时，细碎的小雪已经变成鹅毛大雪，在青石地板上铺了薄薄的一层，打眼望去，满目澄净，让人心情都跟着明亮起来。
“下大了啊。”虞九珂道。
“可不是，”琉璃撑着伞，在一旁道：“郡主小心脚下。”
“伞收了，”虞九珂看了眼，道：“不打了。”
琉璃哪里肯，虞九珂又道：“快收了收了，下雪天打什么伞。”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场雪，她还想玩会儿呢。
琉璃犹豫了下，裴晅冲她点了点头：“无妨。”
得了郡马的话，琉璃这才收了伞，小心地跟在郡主身后。
宫里刚没了个孩子，虞九珂也没太高调，她也不是小孩子，见了雪就疯得不成样子，她只是想在雪地里走一走。
裴晅牵着她的手不松：“不打伞我牵着你好了，地上滑，摔了可不行。”
虞九珂冲他眨眨眼：“哪就会摔了。”
不过话虽这么说，她也没松开裴晅的手。
琉璃看着廊下不走，专往大雪里走的郡主，忙吩咐人去准备热水姜汤，等郡主尽了兴，赶紧暖身子。
郡主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要这样慢慢走，也得走个半天才能转一遍。园子里还有几株秋菊斗志昂扬地开着，落了雪后，更显娇嫩。
大自然就是这么神奇，原本阴霾的心情，因为一场雪，烟消云散，走着走着，虞九珂突然想到一句特别中二特别土的话：
是不是下雪天不打伞，我们就能一起到白头？
想到这句话，虞九珂转头看了裴晅一眼。
察觉到她的视线，裴晅抬头，冲她挑了挑眉：“珂儿有话要说？”
虞九珂本就是心血来潮，哪有话要说，但裴晅这么问了，虞九珂一时兴起，便道：“我头上是不是落满了雪？”
裴晅伸手要帮她拂去满头的雪，虞九珂却敏捷地躲开了，她道：“像不像老了的样子？”
裴晅抿唇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虞九珂又道：“我想到了一句诗。”
裴晅饶有兴趣地问：“哪句？”
虞九珂把两人牵着的手举高了些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不是很应景？”
裴晅面色怔了下，静静看着虞九珂，站在那儿不动了。
这话说完，虞九珂也觉得有点肉麻，她目光闪烁四下看了看道：“我们该回了，天都……”
她话没说完，就被裴晅拉进了怀里。
虞九珂愣了一瞬。
“嗯。”裴晅的声音贴在她耳畔道：“不止是应景，本来就是事实。”
虞九珂：“……”
好一会儿，她都没能说出一句话，只呆呆地让裴晅搂着她。
“那个……”回过神后，虞九珂羞红了脸道：“快松开，下人们都看着呢！”
这可是在院子里，不是房里！一大群人跟着呢！
裴晅不仅不松手，还把人又往怀里搂了搂，沉声道：“让他们看！”
虞九珂：“………………”
雪落在眼睛上，凉凉的，虞九珂眨了眨眼，心道，好吧，我本来也不太在乎的，都是来了这边后被规矩影响的，既然你都不在乎，那么……
她又眨了下眼睛，伸手回抱住了面前的人。
裴晅忍不住翘了翘嘴角，脑袋又往怀里人颈窝埋了埋。
一院子下人，都跟傻了似的，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在大雪中回过神来，一个个忙红着脸转过身，不敢再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裴晅闷声道：“你亲口说的，不许反悔。”
虞九珂想说，她都说只是想起了一句应景的诗，不是在宣誓，但这话在嘴边滚了几滚，也没能说出口。
“嗯，”她点了点头道：“那你呢？”
你都逼我把这话都认下来了，那你呢？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爱你。”裴晅低笑着道。
雪花落下来是什么姿势？
虞九珂看着头顶纷纷扬扬的雪，整个人跟着打旋的雪天旋地转。
原本，她是打算回了府跟裴晅说一下今天的事，顺便讨论一下皇上日后可能的打算以及的立储问题。
但因为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小插曲，别说讨论立储的问题，她连今天宫里的事都没有机会开口。
裴晅今儿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根本不给她说正事的机会，用晚饭的时候粘着她，动手动脚就算了，还时不时就凑过来亲她，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能说出口，好容易红着脸吃过晚饭，她本以为可以好好说话了，就被裴晅连哄带骗拉进了屋。
等消停了，虞九珂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裴晅还煞有介事地在她耳边问：“珂儿想和为夫说什么？”
虞九珂筋疲力尽，快睡着时在心里道，我算是看清你了！以后再也不信你的话！
“喝点水再睡……”
迷迷糊糊中，听到裴晅这句，虞九珂嗯了一声，眼睛都没睁，就着裴晅的手喝了点水，把刚刚的立的誓，全抛到了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