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这些话, 不, 应该说是踏进这个院子之前,虞九珂都是做好了准备的。
从进屋她就一直防着孟珍毓。
虽然孟珍毓敢当场摔碎花瓶杀她让她有些吃惊,她依然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冷静应对。
裴晅的突然出现, 才是大大的意外。
她甚至都没有看清裴晅是怎么冲到她面前的, 只看到人影一闪, 她就被护在了身后, 然后她听到了一声利器割破衣帛的声音。
哧啦一声。
还有一声很轻的闷哼。
然后她就闻到了血腥气。
血腥从鼻尖钻进的时候, 虞九珂脑子懵了一瞬,仅仅只有一瞬,她便彻底变了脸, 一脚踹在孟珍毓膝盖, 一声沉闷的声响,伴随着孟珍毓倒地后凄厉的尖叫,虞九珂眼睛都还是通红的。
就在这几个呼吸间,侍卫、官差已经冲了进来。
虞九珂是在孟珍毓被侍卫制住再发不了疯时,那血红警惕的视线才移到裴晅身上。
“你没事吧……”看着从指缝中溢出的鲜血,虞九珂顿时带上了哭腔,嗓音都是抖的:“你……你怎么样?大夫!大夫……药?金疮药呢?!”
太子冲过来, 直接掏出一瓶药就朝裴晅胳膊上的伤口撒,脸色是极度震惊后的苍白和阴沉。
伤口不长,却很深,可见行凶的人是下了死手要命的, 裴晅和太子在看清伤口时,眸色都变了变,只有担心裴晅伤势的虞九珂还没想到这一层。
血不住往外流,虞九珂又急又慌又心疼,抓着裴晅另一只胳膊的手都在发抖,她哽咽着问:“怎么还止不住血?!”
每个字眼都散发着主人的惧怕和慌乱。
太子包伤口的手顿了一下,脸色也更沉了些。
“没事,我没事……”裴晅不住安慰道:“就受了一点轻伤,止住了……已经止住了,血已经不流了,郡主?”
血从雪白的帕子洇出,刺的虞九珂眼睛生痛,她第一次知道心如刀绞是何种滋味。
好在,血虽洇出了一些,到底还是止住了,只是看着惨烈。
“好了,”短短片刻,太子额上已沁出细细密密的汗,他看向虞九珂道:“血止住了,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珂妹妹?”
太子后知后觉地发现,珂妹妹神色不对。
还不等他再开口询问,虞九珂就猛然转头看向孟珍毓。
“我杀了你!”
虞九珂怒喝一声,就朝孟珍毓冲去。
裴晅和太子反应都很快,尤其是一早察觉到虞九珂神色不对的裴晅,在她动身的那刻,直接抱住了她的腰,太子虽然慢了片刻,但反应也很迅速,两人一起拦着虞九珂,一边哄一边唤她回神。
欧阳震吓死了,忙让人把孟珍毓带下去,一屋子侍卫官差瞬间退了个干净,只剩虞九珂裴晅和太子三人。
虞九珂挣扎着还要去追孟珍毓……
“珂妹妹?”
“郡主?”
……
裴晅和太子的呼声一声叠一声。
看虞九珂这个样子,裴晅本就布满血丝的双眼,更是猩红一片,心疼的。
“郡主,你看着我,看着我?”裴晅顾不上胳膊上的伤,两只手搂着她,不住在她耳边道:“我没事好好的,你看一眼?”
因为急,连称呼都没注意。
太子也是心疼的不行,他第一次见珂妹妹这样,极度懊恼自己来晚了一步,也对毓表妹的所作所为痛心疾首!
虞九珂好不容易才清醒,她怔怔看着一脸担心却又耐着性子一遍一遍喊她的裴晅,睫毛轻轻眨了眨,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她双眼本就通红,泪水涌出时更显悲痛。
裴晅怔了一怔。
这是她第三次在自己面前哭,前两次,他虽然心疼,却没有现在这么难受。
他自己都说不清,这难受是从哪里冒出来,就觉得整颗心酸胀得厉害。
“没事了,”他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轻声道:“已经没事了,血都止住了,养几日就会好……”
太子看着这一幕,有一瞬间的失神,这话有些耳熟,熟到他脑子里自动浮现一个经年的画面,只不过受伤的人是他,他也这么跟另一个人这么说,语气、表情都是一样的……
裴晅和虞九珂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没人看到太子那一瞬间的失落。
堵在虞九珂胸口的那股郁气总算散开,她抹了把眼睛不哭了,瞪着裴晅:“谁让你冲过来的?”
裴晅:“……”
虞九珂又道:“冲过来还把自己弄伤?!”
裴晅叹了口气,顺着她的话道:“是,都是我的错。”
虞九珂眼睛又红了:“你本来都不会受伤。”
裴晅道:“我说过,会保护郡主,刚刚的情形……下次我一……”
“没有下次!”虞九珂皱着眉打断他的话:“不会有下次了!”
太子见她情绪恢复了,这才道:“珂妹妹,先回城,长风胳膊上的伤还要回去找大夫看看,这里交给欧阳大人。”
虞九珂吸了吸鼻子,闷闷嗯了一声道:“太子哥哥怎么来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太子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到这里来了?”
刚刚亏的裴晅反应及时,否则……
一想到刚刚,再想到毓表妹那疯狂的表情,太子眉头又紧了几分。
虞九珂朝外看了一眼道:“孟珍毓要杀我,我亲自来问她,她不仅承认了,还再次行凶!”
她说的咬牙切齿,显然气狠了。
太子想说什么,但现在场合不对,时机也不对,最后他道:“先回城。”
虞九珂担心裴晅胳膊的伤,也想着赶紧回去,找太医来看看,并没有注意到太子纠结悲痛的表情。
裴晅看到了,他只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再抬眼时,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虽然裴晅伤的是胳膊,可出去的时候,虞九珂还是坚持要扶着他,裴晅什么也没说,就让她扶着。
琉璃和莲音魂都快吓没了,见郡主这会儿已经没事了,两人才回了半条命,但看裴大人鲜血淋淋的胳膊,两人一句话不敢多说。
到了门口,虞九珂坚持裴晅受伤了必须坐马车,裴晅拗不过,只得钻上马车,琉璃和莲音没敢跟着进马车,默默在外面等吩咐。
来的时候快马加鞭,回去时候就平缓多了,再加上马车上还有个伤号,车队走的更慢了。
虞九珂只担心地瞅着裴晅胳膊上的伤,一句话都不说。
行了不知道多久,裴晅从翻起的窗帘朝外看了一眼,太子殿下一脸凝重走在前面,想到刚刚在屋里时太子的表情,裴晅沉吟片刻,看向只把目光落在自己伤口的虞九珂。
“我已经让人去宫里请太医了,”虞九珂还在自顾自的说着话:“等会先回府,让太医好好看看,这些天你就好好休养在府里养伤,职务直接告假,太子哥哥那边我会跟他说的……”
裴晅垂眼,翘了翘嘴角。
虽然这些天查的事情有些糟心,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查明白,一团乱麻围着他,今日又险些当着他的面,让她出事,可此时,听她这么絮絮叨叨,竟然有种难得的平静。
这些天的阴戾不悦,都散了不少。
虞九珂抬眼就看到裴晅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顿时有点生气:“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裴晅抬头,眼神有些茫然。
虞九珂更气了,但她发现,出了生气,她拿他毫无办法,最后只能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听到了,”裴晅看她表情变化,在她要抓狂时,顺了顺毛:“也都记住了,下官全听郡主的。”
虞九珂脸色这才好看些。
裴晅又朝外看了眼,问道:“郡主打算如何处理今天的事?”
今天的事,只有孟珍毓谋杀她这一件。
虞九珂看着裴晅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了,咬了咬唇,一时间没再开口。
御花园的事,摆明了还有内情,孟珍毓不说还很有‘骨气’全担下来,她那么想死,她当然成全她!张口闭口就是咒她死,她会放过她?以为没了她,她就没办法了吗?更不用说,她今天还这么肆无忌惮要杀她!虽然她没伤分毫,却伤了裴晅,她更不可能放过她!
“她要杀我,”虞九珂道:“当然是把她绳之以法,谋杀郡主,是重罪!她还谋杀两次!罪上加罪!”哪怕她是国公府的小姐,都没用!
裴晅眼风里注意到外面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掠过去。
虞九珂见裴晅不说话,以为他不赞同自己,反问道:“你觉得不合理?”
裴晅抿了下唇:“谋杀郡主在我朝本就是重罪,下官自然支持郡主。”
虞九珂还没回城,卫国公府孟二小姐谋杀郡主不成,又当场刺杀郡主的消息便在京城传遍了。
虞九珂的马车刚过城门,翊王爷翊王妃就匆匆过来查看。
翊王爷堂堂七尺男儿,眼睛都是红的,在看到女儿没事后,才恨恨道:“卫国公府欺人太甚!父王一定给你讨回这个公道!”
裴晅在关键时刻护着郡主因此受伤的事,也传了回来,翊王爷看到裴晅胳膊上的伤,还有衣服的血迹,终于对这个弱叽叽的女婿改变了看法。
“李院正!”翊王爷一声喊:“快过来看看长风的伤势!”连称呼都变了。
李院正是从宫里被提溜出来的,马背上颠了这么久,脸色都还是灰白的,听到翊王爷的声音,赶紧过来。
裴晅看了眼围观的人群,沉静道:“下官伤势不严重,先回府,这里不太方便。”
翊王爷心道有什么不方便的,先确认伤势才是关键,但,今天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婿保护了他闺女,翊王爷便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他道:“行,先回王府!快走快走!别耽误了伤势!”
裴晅本想说,他回裴府,但想了想,还是算了,翊王爷翊王妃肯定要问他别庄的事。
另外,他觉得王妃像是有话要跟他说。
到了翊王府,太医诊过,确认伤势不重,休养几日便会痊愈,又重新包扎了伤口之后,虞九珂才彻底放下心来。
翊王爷看女儿女婿都没大碍,这才换了朝服,气势汹汹进宫告状讨公道去了!
御书房,听了欧阳震汇报的宣和帝,脸色极其难看。
今日太子妃刚诞下麟儿,他高兴了没半天,竟然就查出了有人要谋杀珂儿,还在天子脚下行凶!
气氛几度凝滞,欧阳震大气都不敢喘,只跪趴在地上,等皇上示下。
好一会儿,宣和帝才抬眼,看了一眼欧阳震捧着的供词和物证,以及一个极其刺眼的巫蛊娃娃。
娃娃身上三个字极其显眼:
虞九珂!
宣和帝看了一会儿,才沉声道:“人呢?”
欧阳震马上道:“现关押在大理寺。”
毕竟是卫国公府的二小姐,就算这事……也得皇上开口,他才敢办,万一皇后娘娘说动了皇上呢?这都是保不齐的事,他为官多年,哪有什么看不明白的,虽然他向着郡主,而这事也确实全是孟二小姐的错,可,凡事都有那个万一,他能做的,就是如何降低那个万一发生的概率,虽然只是绵薄之力,也不妄郡主对他欧阳府的照顾。
于是,他又道:“郡主受了惊吓,裴大人为了保护郡主伤了胳膊,现在还在回京的路上,这巫蛊娃娃是在孟二小姐枕头下搜出来的,上面有郡主的生辰八字,经确认字迹确实出自孟二小姐之手。”
宣和帝脸色又难看了不少。
还以为把她送去别庄,能把性子养回来,这事还是皇后亲自去办的,如今看来……
宣和帝冷哼了一声。
这一哼,欧阳震脊背冷汗又冒了一层。
就在欧阳震觉得要窒息时,外面传来一声:“皇上,翊王爷求见!”
宣和帝拧了拧眉,眼底划过一抹阴鹜,片刻后道:“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