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叆叇。
霞光璀璨。
虞九珂回了澧兰轩， 才轻轻吐了一口气。
这婚， 到底还是赐了。
她一时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欣喜和惆怅并存。
虞九珂刚惆怅了没一会儿，就被一道欢快喜悦的嗓音打断：
“郡主！吃早饭了！”
莲音眉开眼笑，好像今日赐婚的不是郡主， 而是她一样， 每个字眼都洋溢着喜气。
“郡主， 明路刚刚过来说， 王爷一会儿就回来了， 皇上和皇后娘娘赏了好些东西！郡主快些吃饭， 等会儿才有力气查看赏赐！明路说都是好东西！”
虞九珂一腔惆怅，被莲音三两句搅合没了。
“刚刚王妃那边来人说了，”虞九珂坐下开始吃饭， 莲音还在喋喋不休：“今日上门的人多， 郡主若嫌吵，大可不必去前院，反正都知道郡主还在养伤，王妃还派人去宫里接四皇子，让四皇子陪郡主说话……”
“承浚？”虞九珂正在吃金丝燕窝红枣糕，听到这话，动作一顿。
“是啊。”莲音眨着笑眼道：“估计再有一会儿子就该到了。”
虞九珂心里奇怪， 母妃怎么突然接承浚来，但想了想，估计是昨天她反应太过，母妃让承浚来逗她开心的。
“嗯， ”虞九珂点了点头道：“把四殿下爱吃的都备上。”
“已经备上了。”莲音兴高采烈地回道。
虞九珂狐疑地瞥了莲音一眼，她今儿怎么回事？活像捡了一箱金子，乐得跟个弥勒佛似的。
莲音却根本没注意到郡主的眼神，只管开心。
打从那日琼林宴，她就觉得，这裴状元不简单，和郡主有缘，看吧看吧，这才多久，不就赐婚了吗？
裴状元也是厉害，前段日子，郡主都已经和裴状元划清界限了，裴状元竟也能让郡主回心转意。
这是她第一次见郡主做了决定后又改变主意呢。
莲音自顾自地忙活，她出去后，虞九珂朝琉璃招了招手。
琉璃正吩咐人预备茶点，看到郡主的手势，让小丫鬟去忙，凑到郡主跟前，等吩咐。
“我前几日让你打听的事，有消息了吗？”虞九珂问道。
琉璃朝外看了一眼，这会儿，屋里就她和郡主两人，她轻轻摇了摇头：“还没，郡主要找的这位，时间太久远了，只怕人早已不在原籍，要费些日子。”
这个结果虞九珂不是没想过，她本来也想慢慢找的，反正那人出场晚，要到好几年后才会出现，但她得未雨绸缪不是？
尤其现在婚都赐了，她更是得提前准备才是。
“你让人……”虞九珂话说一半，又咽了回去。
算了。
可能就是没出场，所以找不到，更不用说她也确实不知道具体信息，这样去找，和大海捞针差不多。
“郡主不如问问三殿下。”琉璃突然道。
虞九珂抬眼。
琉璃小声道：“三殿下经常奉旨去江南采办，兴许会知晓。”
虞九珂思量半晌，最后道：“先不用，你先打听着，等我想想再说。”
她和三皇子交集说深不深，说浅不浅，就正常的堂兄妹关系，这事麻烦他，她不放心。
而且，她看到最后都没看出来，三皇子是哪一派的，要么他是真的谁都不站，中立，要么就是他藏得深。她可不敢打这个赌，更别说现在大皇子疯了一样老盯着她挑事，她不怕大皇子，但她讨厌疯子，还是谨慎些好。
她话音刚落，莲音就急匆匆冲进来：“郡主，王爷、王爷在回来的路上遇袭，现在、现在……”
虞九珂手里的碗直接摔在了地上。
她着急往前走了两步，钻心的疼传过来，她才反应过来脚上还有上，琉璃忙扶着她：“郡主，先别急，王爷可是上过战场立过战功的，定不会被几个贼人所伤。”
虞九珂哪里听得进去，指着莲音急声道：“父王到底怎么样了？”
莲音紧张地说：“王爷从宫里回来，在长平街……”
“父王受没受伤！”虞九珂因为着急，有些怒了。
莲音被喝得一愣：“……没。”
虞九珂差点被莲音急死：“现在呢？人在哪儿？没受伤你慌什么？！”
被郡主一叠声训了几声，莲音总算冷静了不不少，语速飞快地回答道：“王爷没受伤，这会儿押着贼人去大理寺了，要晚些才能回来，王妃是让人来告知郡主，不用担心，在府里好好休养，王妃收到消息就去大理寺了，现在已经出府了。”
虞九珂总算松了一口气，松完气，又瞪了莲音一眼：“你就不能一口气说完？”
非得她问一句答一句，还句句略过关键点？
莲音委屈地道：“奴婢是要说，但话还没完就……”
暼到琉璃的眼神，莲音才把话咽回去，又换了一句道：“奴婢就是跑急了，没喘上气，下次记得了。”
“袭击父王的是什么人？”虞九珂重新坐回去，问道。
莲音茫然地摇头：“没说，听明路说，好像是贼人作案，逃跑的时候碰巧撞上了王爷。”
虞九珂：“做什么案？”
“好像是偷盗。”莲音嗫喏道：“明路说的急，而且还没查出来，并不太清楚。”
她被郡主刚刚的样子吓到了，生怕这个不确定的回答会让郡主再次发火。
虞九珂脸色沉了沉。
皇城根，天子脚下，偷盗？
怎么就透着股子不寻常呢？
而且如果真没什么事，母妃怎么连跟她说一声的功夫都没有，就直接去了大理寺？
虞九珂一边觉得自己疑心太过，一边又觉得她想的很合理，脑子里两个小人打来打去，还是素月来报，说四皇子到了，虞九珂才勉强收敛了心神，打算等父王母妃回来再好生问清楚。
知道王爷没事，琉璃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只当这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尤其见郡主脸色好些了后，便直接吩咐人请四殿下直接来澧兰轩。
王爷王妃都去了大理寺，如今府中只有郡主一个主子，郡主又伤了脚不便行动，请四殿下来澧兰轩再正常不过。
虞承浚是跟翊王爷前后脚出的宫。
翊王爷是从御书房出来的，请了旨，带着满满一车赏赐的翊王爷着急忙慌要回去给闺女献宝，便急急忙忙出了宫，和王妃派来接四皇子的人，好巧不巧错过，便分了两拨往翊王府去。
虞承浚昨儿宫门下钥前收到消息，说今日华元姐姐会来接他，便兴奋的到后半夜才睡，今儿更是早早就醒了，把伺候她的锦意担心的不行，但看四皇子精神十足，锦意也只能按下担心，陪四皇子一道去翊王府。
他们是走到半路才知道翊王爷一行遇了袭。
当时已然走了半道，翊王爷也已经和禁卫军一道去了大理寺，接四皇子的下人，以及陪四皇子一道来的宫人，都不知道接下来是要回府，还是把四皇子直接送回宫，就连锦意也很犹豫，最后还是七岁的虞承浚自己做的决定。
他说的是：
“华元姐姐伤了脚，我要去看看，也想知道皇叔有没有事。”
四皇子都这般说了，自然是往翊王府去。
虽然出了这档子意外，但好在王爷并没有事，只是会忙碌一些而已。
车子再次朝翊王府驶去，虞承浚紧握的小拳头才松开。
他真怕这些人会直接送他回宫。
他好容易有机会见华元姐姐。
虽然他说的都是实话，他是真的担心华元姐姐，也是真的想知道皇叔好不好，但他也真的怕，怕他的话没人听。
不过，还好。
进了王府，虞承浚小脸还紧紧绷着，他真怕华元姐姐伤得太严重了。
虽然王妃和王爷都不在，但翊王府依然井井有条，并没有出现主人不在下人们惶惶不安的情况。
锦意跟在四殿下身后，她其实并不太能理解四殿下为什么会这么亲近华元郡主。主子也没有交待过四殿下要和华元郡主交好，所以这一切其实都是四殿下自己的主意？
看着走在前面绷着小脸的四殿下，锦意心头有个疑问，但这个疑问很快就被之后的念头压了下去。
如果是四殿下自己的主意，那便再好不过。
主子性情寡淡，四殿下要随了主子的性子，那才是要命。
但这些天的观察，她又觉得，四殿下的表现好像和她想的又有些出入……
“四殿下。”
琉璃在澧兰轩外，亲自来接四皇子。
看到琉璃，虞承浚紧绷的笑脸迸出一丝欣喜的笑来，是发自内心的欣喜，不是伪装，非常具有感染力，琉璃看四殿下这样，也忍不住弯了嘴角。
虞承浚忍住心里的雀跃，迈进澧兰轩，快步朝里面走。
他小短腿迈得快，但步子小，也就刚好和琉璃还有锦意的速度相当。
旁人不觉，琉璃和锦意却是看得明白。
一走到正厅，还没迈进屋，虞承浚就忍不住先喊了起来：“华元姐姐！”
虞九珂刚从饭桌旁挪到榻上坐好，就听到这声带着兴奋雀跃的童声，脸上不自觉也带上了笑：“听到啦。”
虞承浚最后还是没忍住，直接小跑着进了屋。
锦意顿时紧张起来，好在虞承浚虽然兴奋，但还是没忘记虞九珂受了伤，进屋后并没有直接扑过去，而是在快到跟前时停下了，一脸担心地看着虞九珂的脚。
“华元姐姐还疼吗？”虞承浚拧着小眉头问。
看他这样，虞九珂笑了，没白疼他。
“不疼，”虞九珂拍了拍身旁的空地：“过来坐。”
虞承浚下意识就往前迈了一步，迈第二步的时候就停了，他四处看了看，最后搬了个小矮凳在近旁：“我……我坐这儿吧……”
说完，他又解释一句：“我怕不小心碰到华元姐姐的，再加重就不好了。”
见他坚持，虞九珂也没再多说，让人把案子挪到了虞承浚跟前。
虞承浚今日对面前的糕点吃食一点儿都关注，只目不转睛地盯着虞九珂。
虞九珂被他这样子逗笑了：“怎么了？姐姐脸上有花吗？一直盯着姐姐看？”
若是往日，虞承浚肯定会羞涩的收回视线，但他今日没有，不仅没有，小脸还更严肃了，他看着虞九珂道：“华元姐姐，我、我长大了保护你……”
虞九珂：“？”
“……不让你受伤！”虞承浚一本正经地补完了后半句。
虞九珂：“……”
这是第二个说要护着她的。
第一个是裴晅。
虞九珂不确定原书里，该是怎样的情节，但这会儿，虞承浚的话，还是很窝心的。
不管以后如何，她此时此刻还是很领这份情的。
虞九珂冲他笑了笑：“好，姐姐记住了，你快些长大！”
虞承浚小大人一样，握了握小拳头：“我已经在长大了。”
屋里人都被他这个动作逗笑，这一笑终于冲淡了刚刚遇袭事件带来的不悦。
虞承浚看着华元姐姐，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华元姐姐真好看。
见四殿下只是嘿嘿傻乐，锦意不得不出声道：“昨儿四殿下准备了半宿，说今日要给郡主贺礼的，这会儿子奴婢看四殿下是见到郡主太开心，给忘了……”
虞承浚这才想起来，马上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来，颠颠跑到虞九珂面前：“华元姐姐，这是我送你的贺礼。”
他边说边掏出一对玉璜来：“昨日听宫人说，父皇今日会给华元姐姐和裴大人赐婚，我就翻了好久……”
说到这里，他终于红了小脸，有些不自在道：“有点小，也不、不怎么贵重，华元姐姐不要嫌弃。”
虞承浚和淑嫔的处境，虞九珂当然清楚，只怕这是他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了。
别说是这么一对玉璜，就是随手写的恭喜，她都不会嫌弃。
接过玉璜，虞九珂仔细瞧了瞧，虞承浚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她……
花开并蒂。
兆头不错。
虞九珂笑了笑道：“谢谢，姐姐很喜欢。”
“真的吗？”虞承浚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惊喜。
皇叔皇婶那么疼华元姐姐，华元姐姐必然见惯了好东西，他是真的怕华元姐姐不喜欢。
“嗯，”虞九珂捏了捏虞承浚泛着红的脸蛋，点了点头道：“真的喜欢。”
虞承浚这才真的松了一口气，神情看上去特别逗，也让人心疼。
琉璃之前不经意提醒过她。
四皇子的亲近有些意外。
虞九珂当然知道。
只是她还是觉得，虞承浚的亲近里，真情多过私心。
一如她对裴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