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的话音一落,整个二楼都炸开了锅了。
众人窃窃私语或者惊呼出声。
这实在是太惊悚了。
墨绵是谁,她虽然官做的不大,才从四品,但是名气却不小,墨家新的宗主。皇帝评价她寡言守信,有气敢任。
她也断发为誓,终身不嫁,为墨家门户,天子臂膀。
这样的人,你说来个穷凶极恶的男人自称是她爹人家也只是叹一声造化弄人,好歹也能接受。
可是如今,一个人老珠黄,被青楼赶出来的女人自称是她娘!
尤其是,这个女人如此的不知好歹,放荡无形,不知羞耻!
实在不堪,令人做呕!
一个仰慕墨绵的少女脸都急红了:“你胡说,你怎么能……能是墨绵将军的娘!”
她那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娘。
结果她不说还好,一说就更遭了。
“姑娘这话就不对了,众所周知,墨绵将军是她父亲离家出走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生的,她的父亲死在外头,母亲是何身份这可没人知道。”
“怎么能这么说呢,俗话说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这妇人再是不堪,墨绵也不能不认娘啊。”
“能勾引公爵公子私奔的女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吵什么吵,墨绵将军人不是在这里么,让她出来说个话啊!”
“对啊,墨将军,你自己说吧。”
人群全都看向隔间,就连其他隔间的人都忍不住打开屏风出来了。
想找墨绵麻烦的人窃笑了,羽林中郎将,天子心腹,墨家宗主,黄泉公子点坐天字一号间,多好的名声,多骄傲的人,
有个这么恶心的娘,这辈子别想抬头了。
生母是贱籍,官也没法做了。
萧愿看了一眼墨绵,低声说:“出去吧,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墨绵打开了帘子,在众人探询或惋惜,或气愤或不怀好意的目光中走向了那个女人。
她讷讷的望着她:“我七岁时候被生母卖给了富户做丫鬟,而今过去十几年,已经不记得生母的样子了。”
“真过分!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卖!”罗华气愤的大叫了一声。
这边一个身着大披大红斗篷的贵妇走了过来,眼波流转,捂着唇做悲悯状:“这位姑娘好生眼熟,是罗侯府上的小郡主吧,小郡主没吃过苦头,不知道这百姓日子艰难,卖儿卖女也是常有的,墨绵如今发达了,哪儿能因此不认娘呢。”
罗华噎住了。
她不敢说不认,从来只有父母卖儿卖女的,儿女若是敢不认爹娘,那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就算爹娘再是不堪,也不敢公然说不认。
罗华气的心梗。
萧愿微微一笑,慢步走向了那说话的女人微笑道:“这位夫人,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她捂着嘴巴做惊恐的样子,痛惜的说:“我们墨绵将军可是陛下钦点的羽林中郎将,最是忠义,岂是那不孝之人,她还没说话呢,你就这么说她,实在是伤了她的一片忠孝之心。”
贵妇:“……”
墨绵:“……”
众人也是尴尬,这话怎么说呢,说的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儿,可是心里堵的慌。
“既然有这份孝心,那自然是最好,这老妓虽然不堪,但到底生了她一场,子女哪里能计较父母的过失呢?”贵妇赞许的说。
墨绵沉着脸没说话,此刻她的脑子都是昏的,哪里知道说什么。
结果她没说话,旁边小南平侯叫了:“墨纤!你可给我闭嘴吧!谁不知道你和墨绵是对头,这女人是你找来恶心人的吧!”
那贵妇精致的面庞显出些尴尬来,她勉强笑着说:“侯爷这话说的,妾身哪里是那种人,我不过是说句公道话罢了,这事儿与我有什么干系?左右不是我娘。”
小侯爷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回了自己位子上坐了,不说话了,这种事情等闲不敢乱说,平白惹一身骚。
众人都拿眼睛看着墨绵。
墨绵呆呆道:“我……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我娘……”
那女人尖叫道:“你怎么能不认我,你是我生的,是我养的,当初你祖父将你从林家庄接走,你都有七岁了,你记事了!你的耳后有一颗红痣,你的左肩有一块伤口,你的腰上还有……”
“行了行了你闭嘴!”墨绵青着脸尖叫。
真是被人恶心到了,她既然说是墨绵生母,竟然当众说女儿的身体特征,还越说越私密。
可是一想,这种青楼女子,每日做的都是风月事,哪里有什么廉耻心?
哎,墨绵摊上这么个娘,也是不要做人了。
正僵持间,有人上来报告,黄泉公子已经到了一楼了,这件事情,黄泉公子已经差人去报官了,不一会儿京兆尹会过来审理。
请大家先休息。
萧愿冲墨绵道:“走。”
三人跟着她出了二楼会场,直接往隔壁客栈的一间客房去了。
“她是不是你娘!”萧愿直截了当的问。
墨绵丧着脸:“八成是的。”
萧愿:“……”
罗华:“!!!你这是造了什么孽!”
墨绵神色古怪道:“她说的也不尽是全对,我娘原先是墨家的一个丫头,不是什么青楼女子。”
罗华:“好不到哪里去啊!你爹脑子有坑啊!跟一个她这种人私奔!”
墨绵叹了口气。
她的父亲生下来就病弱,原是嫡子,却病恹恹的,连剑都拿不起,墨家是武爵,指望当家人建功立业的,他这样子怕是要早死无子的。
家里便将庶出的大公子记在了夫人名下,做了公爵世子。
墨绵他爹本就身体差想的多,经了这一遭之后,整个人都疯魔了,跟家里越来越不对付。
他跟父母兄弟不对付,渐渐的就跟房里的丫头对上了眼,阖家都当他是个累赘,只有房里的大丫头拿他当天神,敬他爱他。
两人郎情妾意起来。
后来老国公看着不像话,就要给他娶妻,他这样子肯定找不着个好的,国公想着娶妻娶贤,就给他找了个姑娘,那姑娘家世好,人也好,就是模样不大过得去。
老国公看着好,可他儿子崩溃了,带着心爱的大丫头离家出走了……
娇生惯养的公子,离了公爵府,在外头呆了没几年,就病死了,留下大丫头和一个女儿。
丫头没了男人,自然是想着再嫁个好人家,可她带着个拖油瓶不好嫁人,又怕国公府的人找来要她性命,随手就把孩子卖了。
“我以为她卖了我之后找个好人过正经日子去了,哪知道……”墨绵一言难尽的看着墨绵。
他话音一落,外头就有人敲门。
萧愿离门口近,她随手将门打开了。
门口亭亭立着一个人,身穿黑色绵服,外头随意罩着一件淡青色的斗篷,斗篷有些旧了,颜色都有些发白。
萧意晚!
萧愿愣愣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穿着这一身黑色,整个人都亮了起来。尤其是这黑色衣衫说不出的紧致,贴着他的腰身。
瞧上去将他的身材勾勒的恰到好处,淡青色的旧斗篷若隐若现的遮着他的肩腰。
“怎么了?”萧意晚低声问。
萧愿咳了一声,没说话,稍稍退了一点,让了一条窄窄的道,让他进去。
萧意晚天性内敛,哪里知道她想了什么,缓步走了进去,在案前坐下。
“育贤楼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他温声道,望着墨绵和萧愿,“你们打算怎么办?”
墨绵道:“我听殿下您的。”
萧愿:“!!!!”
萧意晚展颜笑了笑,又问萧愿:“你怎么看?”
萧愿狡黠的笑了笑,冲萧意晚道:“皇兄,你把手伸出来。”
萧意晚茫然的冲她伸出了右手。
萧愿用左手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掌捏在手心里。
“你!”萧意晚受惊。
萧愿说:“别动,法不传六耳,说出来就不灵了,我只叫皇兄你一人知道。”
然后她用手指开始在萧意晚的手心里写字。
萧意晚:“……”
罗华托着下巴道:“你们想了什么鬼主意?”
萧愿甜甜一笑:“没什么稀奇的,你若想知道,到时候问皇兄便是了。”
萧意晚心头漫上丝丝暖意,他也不挣了,放松的将手交给萧愿,由着这小混蛋在他手心里作弄。
萧愿目不转睛的盯着萧意晚的手,一笔一划在他掌心写着。
萧意晚站起身:“我明白了,这就去办。”
萧愿想说点什么,追了出去,萧意晚却已经下楼了,他人冷冷清清的,但是对别人总是得体而周到,虽然显得有些距离,但是却也温暖。
可是一个人的时候,他却总是走得很快,好像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走,没有人陪伴,没人心疼。
萧愿的心头不知为何泛起一丝酸和疼,前世的原主整个人都扑在国师身上,从来没有人发现萧意晚的好,他那么孤单,处处被赵氏压制,却把自己的命都给了她。
他为什么总是要一个人呢?
京兆尹来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后了,可是来看热闹的人丝毫没有减少,反而多了很多,整个二楼都挤得满满当当的。
罗华瞪大了眼睛四处寻找:“那黄泉公子呢,怎么没看到他!”
萧愿也奇怪:“我皇兄呢,他怎么还没来。”
墨绵:“……”
她板着脸:“二位,在下还麻烦缠身呢!”
你们能不能有点同伴的自觉!
萧愿咳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我皇兄已经安排好了。”
京兆尹让人把那老妓带了上来,细细盘问。
老妓自然又是一番哭嚎。
那跟墨绵不对头的贵妇墨纤做了好人道:“我也知墨绵有这样的母亲实在难堪,只是大人高见,她对墨绵如此熟悉,想来确实是了,罢了,墨家钟鸣鼎食之家,也不缺这几个银钱,我这个堂姐今日便做主,在京中买个宅子,将这妇人接回去奉养,不叫她进墨家的门。”
那小南平侯大约是同她有仇,捏着鼻子恶心道:“你谁啊你,人家墨绵都没说话呢,用得着你在这里越俎代庖吗!别装的像是个好人一样,帮着别人认娘,你多大的脸!”
墨纤委屈道:“妾身不过是一片好心,侯爷为何如此!”
萧愿微微笑着道:“夫人真是一张利嘴,三两句就替墨绵认了个妓/女做娘,毁了她名声,败了她仕途。”
“我……我知这事尴尬,可这事儿不能不办啊,我一片好心……”墨纤柔柔道。
萧愿冷笑:“夫人没那两全的本事,只能好心办坏事,可见是个蠢人,既是个蠢人,便该闭嘴。”
“你……”墨纤气的脸都黑了,“哪里来的野丫头,如此刻薄无礼!”
萧愿淡淡道:“在坐诸位都知此事尴尬,这老妓突然闯入,将墨绵将军置于如此境地,已然愧为人父母,贸然认下她委实强人所难,怎的别人都不说话,偏你上蹿下跳,好不热闹呢。你别是有什么图谋吧。”
“我同墨绵乃是从堂姐妹,能图谋什么,我害她做什么!”墨纤跳了起来。
萧愿淡淡道:“你毁了她,墨家不就进了你的手里?”
她这样直白的把话说出来,整个会场都热闹了。
墨家无嗣,偌大家业在墨绵手里,确实叫人眼红。
墨纤委屈的别过脸不敢说什么了。
她愤恨的看了一眼墨绵,反正这老妓在这里,她这是怎么都甩不掉这个污点了。
京兆尹咳了一声,又让衙役带上来一个人。
那是个布衣荆钗的妇人,穿的委实寒酸,规规矩矩的向诸位贵人见礼,而后眼眶一红,痛骂老妓:“你这黑心肝的东西,我好意收留你,你竟来祸害我的女儿!”
墨纤:“!!!”
那农妇含泪道:“大人!她说谎,我才是墨绵将军的娘!”
众人:“!!!!!”
老妓惊呆了,瞪大了眼睛瞪着农妇,破口大骂:“你是谁,我压根不认识你!”
农妇含泪道:“你贫病交加,晕倒在我家院子里,我好意收留你,与你姐妹相称,你竟然!竟然探听了我家中事,来这里祸害我的女儿!”
说着扑过去一把抱住墨绵:“我可怜的女儿,当初卖你是不得已,一直不敢与你相认,怕你记恨我,哪知道这贼人竟然冒充我……”
墨绵:“……”
罗华张大了嘴巴看着萧愿,低叹了一声,凑近萧愿耳边道:“我今日才知道,你这坑人的本事,再没有人能比了。”
忽而有人喊了一声:“黄泉公子到!”
罗华振奋了!她猛然扯着萧愿朝着声音看去。
只见京兆尹身后的屏风缓缓拉开,里头竟然是一张床榻!
黑色的帷幔遮住了床上的光景。
“那位青衫小姑娘,你过来。”床上的黄泉公子缓缓说道。
萧愿:“!!!”
她环顾了一周,发现就自己穿青衫。
她咳了一声:“不了不了,男女有别,于理不合!”
黄泉公子低笑了一声:“你不过来么?”
“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我不要面子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