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跟着景元转过一处墙角,没走几步,方向变了两回,终于,前头的少年停了下来。
仙舟翾翔约有七千三百多年,植物覆盖率一直保持在一个很不错的水平。
于是,在这个本来就已经够隐蔽的角落里,还栽着一棵相当郁郁葱葱的树,可以将躲藏在里头的人的身形掩藏个彻彻底底。
里头的空间还不算很小,简直就像是专门为躲猫猫游戏创造出来的bug。
景元小声说道:“若是打草惊蛇,惊动了那家伙,再想要找到它的行踪可就难了。”
令夷惊讶:“你知道这是什么?”
景元:“是岁阳。”
岁阳曾经在,至今也仍然在仙舟的大敌名录上,与仙舟纠缠过许久,因此在普通的课堂上,也会讲到一些关于岁阳的知识。
比如说,岁阳是灵质生物界·星灵纲·无形目·魂精科·岁阳亚种,和呜呜伯是远亲;再比如,岁阳喜欢寄居在有形生物的身躯内,吃掉宿主的七情六欲,逐渐令宿主变成行尸走肉,甚至死亡。
令夷想起来了,确实,她刚才看到的那点转瞬即逝的绿色鬼火,确实在方方面面都能够和岁阳匹配上。
岁阳……是打算寄生那个做琼实鸟串的小贩吗?
“当年的夺舍之祸过后,仙舟上下对岁阳有过一番很细致的排查,确保没有一只岁阳是流落在外的。所以,现在仙舟上出现岁阳,只有可能是从造化烘炉中逃出来了一只。”
毕竟,外物创入仙舟而天舶司对此全然不知……哈哈,就算是朋克洛德的黑客,也不是个个都能做到这一点的。
令夷犹豫:“盯着吗?”
景元:“当然。”
他掏出自己的玉兆,快速编辑:“金人巷人流大,要是放任不管,后期的搜查工作会变得很困难,不过,报备一下,总是不会出错的。”
令夷觉得景元考虑得相当周到。
她试着像他那样细致而周密地思考:“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先看看这只岁阳是否真的要进行附身,然后根据情况确定下一步,尽量做到不冤枉了任何一只好岁阳?”
景元满意点头:“不错嘛,你已经很有云骑军的觉悟了。”
小贩甘堂从小继承祖上的手艺,专门制作琼实鸟串,现在已经是金人巷堂堂第一琼实鸟串制作高手,就算跳出金人巷这个限定区域,放眼整个罗浮,他都是数一数二的翘楚。
每一根琼实鸟串,他都会认真对待,仿佛此时被他拿在手里的,是一件天下第一的艺术品,在完成之后能够名留青史的那种。
站在摊位前面的持明小孩要了两根琼实鸟串,一串是普通的,一串是需要转糖丝的,有糖丝的那一串,是要给他早恋谈的“女朋友”的。
现在的小孩子啊……
甘堂有些想笑,他嘴角上翘着点点头,很麻利地开始了制作。
在他开始转这一根琼实鸟串的时候,他心中突然出现了一闪而过的惊悸,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仿佛他从高空自由落体掉下。
想要回头扫视四周,警戒一切靠近自己的人或者生物的冲动瞬间涌上心头。
甘堂没能握住手中的琼实鸟串,它掉进了糖锅里。
甘堂连忙用一旁挂着的夹子把这一串从糖锅里面夹出来,略微抱歉地对前头等待的持明小孩说:“抱歉,请稍等,我再做一串。”
而当他再去感觉方才那种奇怪,而且略带着一点儿恐怖的滋味时,却发现它已经像是被风吹散的天空一缕散淡云翳,不知被卷到了哪里去。
奇怪。
甘堂拿起新的一串琼实鸟串,刚才那是什么感觉?难道是他的心脏不太好了?不至于啊,他一个长生种,身体出了什么问题都会自我修复(至少在魔阴身的岁数到来之前都是这样),而他还年轻……
好吧,好吧,或许他确实得找个客人少一点的日子去趟丹鼎司,看看是不是有点什么需要吃两口大还丹小还丹的毛病。
他很快将一根做得很完美的琼实鸟串递给他的客人。
……
今天的生意仍然很好,甘堂推着小车回到家中。
在回家的路上,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跟在自己身后,但每次回头都没能看到可疑的人。
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甘堂叹了口气,或许他真的要去丹鼎司看看病了……难不成他年纪轻轻的,才三百五十岁就患上了精神病不成?
也不至于吧,他的生活压力并没有很大,没有房贷也没生小孩……但还是去看看吧。
被自己突然出现的精神疾病折腾得身心俱疲的甘堂在回家后也没能放松下来,他头一次感觉到自己居住了那么久的家里有那么多可能潜藏着危险的点。
沙发底下、储藏室里、卫生间中……
每一个柜子都是一个盲盒,里头可能开出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来。
为了让自己放松下来,甘堂不得不将每一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
……我真的是神经病吧,什么都没检查到的甘堂叹了口气,他把自己摔在了沙发上,拿出那根因为掉进糖锅里、沾了太多的糖而被他拿回来自己解决掉的琼实鸟串。
明天,明天就去丹鼎司。
甘堂用力咬了一口琼实鸟串。
厚厚的一层糖壳虽然硬,但甜度保管是够了,至少在这种时候,它很能安抚甘堂这颗疲惫的心灵,还有他那一身紧张兮兮的灵魂。
琼实鸟串,果然能够给人带来快乐。
甘堂深呼吸一次,放松地笑了起来。
他的琼实鸟串没能来得及吃完,才吃到第三颗,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甘堂猛地一下从沙发上蹿了起来,他先去把灯关了。
等自己的眼睛在黑暗中适应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才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
屋内的窗帘都没有拉开,所以关了灯之后是很黑的,对于那些骤然从光明走入黑暗的人来说,在刚进门的短暂片刻,他们会无法看清周遭的事物,这也就为他创造了机会——倘若来者是个陌生人,想要对他不利,他就可以趁着这点时间,用琼实鸟串的签子捅对方。
在脑中过完了全流程的甘堂对着外头喊:“欸,来了!”
透过猫眼,他看到外头站着两个半大孩子。
看着都长得挺乖,尤其是红头发的那个狐人小姑娘,表情是非常典型的三好学生样。
等等,他记得这两个人在今天下午的时候才到他摊子上来买过琼实鸟串。
甘堂没有放松警惕:这年头人人身上都裹着一层伪装,长相最是小白花的有可能心机极深,看着是可怜无助的小孩孕妇,或许正计划着把你拐带了之后卖到不知道哪里去——哦,虽然后一种人往往会很快被云骑军抓住就是了。
但总之要小心。
毕竟,这两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家住在哪里。
这么说来,先前回家那一路上感觉到的被跟踪警告,原来也是真的,他当真被人跟随了……
来者不善。
甘堂心一硬:他要先下手为强!见法官总比见法医强!
他攥紧了手中的琼实鸟串签子。
甘堂开了门,自己往后退了一步,用一个看似无心的动作“邀请”外面的人进来。
“两位小朋友,你们有什么事吗?”
如果他们进来的话——
那个红头发的狐人小姑娘突然从不知道哪儿变出了一个硕大无朋的坚果,伴随着一声飞快、大声且充满愧疚的“对不起了”,甘堂看到这颗坚果在视野内猛地放大。
甘堂被敲晕,软扑扑地倒了下去,被景元搀扶起来。
什么黑灯瞎火,什么眼睛的适应时间……
在有星神,并且成天对令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世界观里,这种科学还有什么讲的必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