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黛尔已经觉得自己很美了,但是阿芙拉学姐似乎更挑剔,她左右看了看,似乎还有一些不满意,又重新把安黛尔头上的宝石链子取了下来,换上了和衣服成套的紫色花朵,透明轻纱如云雾一般罩在她的头发上,虽然没有了刚才珠光宝气的感觉,但却平添了几份仙气。
安黛尔的胸口已经有了艾希曼给的那枚绿宝石胸针,再带别的宝石,都比不上这一刻的品级,那么还不如不带。
这样换好以后,阿芙拉学姐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拍拍手:“宝贝们,收工了!是时候带着我们最美的小学妹让那群泥猴子们见识见识了!”
于是其他的女孩子们都聚拢了过来,将安黛儿簇拥在中间。
有两位学姐率先走向前去,其中一位学姐朝着空中挥了挥手,原本就很华美的门顿时多了点缀,有仙萝缠绕着门柱蜿蜒而上,绿意盎然,紫藤萝花朵饱满盛开,幽紫的色彩点缀了整个空间,甚至连空气中都笼罩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门终于缓缓被打开,安黛尔深吸一口气,从门里走了出去。
门外的学长们不知何时都已经换上了燕尾服,而安黛尔身后的学姐们也都换上了舞会的衣服。安黛尔从二楼沿着扶梯蜿蜒而下,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太过瑰丽不似真实,如果说让她做一个最华美的梦,那么一定就是现在这幅模样。
圣杯协会她是知道的,之前肝游戏的时候,和NPC的对话里,时不时就会有这个协会出现,而所有人对这个协会的态度无一不是憧憬中带着敬畏。能够进入这个协会,是每一个奥尔兰斯学院的学生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甚至走在校园里,也时不时能听见这样的对话。
——“怎么,做了个B级任务就膨胀了?你以为自己是圣杯协会的人吗?”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自己是圣杯协会的吗?做梦也要有个限度好吗?”
——“啊,真希望有一天圣杯协会的大门能够为我敞开,哪怕只有一瞬间,能让我看看协会里的学长和学姐们盛装的样子也行啊呜呜呜!”
而要进入圣杯协会的条件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那就是完成S级及以上级别的任务。
连肝了三个月的安黛尔,也只是过了主线剧情,并没有为了进协会而专门去任务,是以根本错过了圣杯协会的这条支线。
看着眼前这一幕,安黛尔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庆幸自己没有让曾经的希薇经历这一切,还是遗憾自己因为不知道,而没有足够的期待。
安黛尔不是第一个被这样的阵势惊呆的,柏西学长看到她停在旋转楼梯的怔然不语,微微弯了弯嘴角,主动迎了上来,带着雪白手套的手伸到了安黛尔面前:“美丽的歌律克里希小姐,我有幸和您跳第一只开场舞吗?”
他的身后,有学长凌空拍了拍手,放置在一旁的乐器便自己动了起来,奏响了一曲圆舞曲。
安黛尔被悠扬的乐曲拉回思绪,看向银卷发的英俊少年,微微点了点头,她也带着和衣服同色系的手套,手套包裹着她的整个小臂,再延伸向上臂的部分,最后只露出她的肩头,显得她的手臂修长又纤细。
两个人滑入舞池。到底是在协会内,虽说是正式的欢迎舞会,但是并没有平时的那些规矩,随着他们的步伐,有越来越多的人带着女伴加入,但协会内到底还是男生多一些,所以更多的没有找到女伴的男生就坐在舞池一边的沙发上,随意地打着牌,亦或是品酒。
要知道,今天的酒可是艾希曼提供的,安努克伦斯家有着全世界最好的酒庄,艾希曼在聚会开始之前就说过自己有事,所以开了酒庄让老李学长去挑了足足十瓶,作为自己今天不在的谢礼。
老李学长嗜酒如命,当然不会客气,上手就是挑了最好的,只希望能看一眼艾希曼肉疼的表情。
结果艾希曼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老李学长:orz。
安黛尔其实不会跳舞,但是柏西非常体贴,在他的带领下,安黛尔竟然一次都没有出错,并且渐入佳境。柏西学长和她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为了消除她微微的尴尬和紧张,还找了许多轻松的话题来和她聊,比如觉得学校怎么样,觉得上课有什么感觉。
……虽然总觉得有种在做调查问卷的感觉,但是安黛尔到底还是随着这些问题放松了下来。
开场舞要连跳三只,第一只结束后,微微休息片刻,第二只舞曲的调子又响了起来。
提琴拉过婉转的调子,柏西带着安黛尔转过一个优雅的舞步,然后,突然开口道:“你在食堂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安黛尔脚下不停,心里却是愣了一下。
她……好像说了很多句话,请问是哪句?
疑惑的同时,她还微微提高了一点警惕。
被听到是她的意料之中,因为在食堂门口分开的时候,柏西学长说过,他去取入会的资料,至于欢迎会,则要再等等。但是转眼,她在食堂遇见一点小问题,整个协会的人就全部都来了。
如果不是被柏西看到了,又怎么会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呢?
感动是有的,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撑腰的感觉是真的好,但是回想一下自己当时对希薇他们说的话,似乎……也是真的有一点触犯到了贵族阶级的利益。
柏西带着她转过下一个弧度,似乎感受到了她身体微微的紧绷,柏西的眼里有笑意一闪而过,他压低声音:“我不认为你说得有什么错。”
安黛尔一愣。
这是标准地贵族式句式。
所有的意思都不会被直截了当地表达出来,而是会用这样曲折的双重否定来表达肯定。
他觉得她说得是对的。
他觉得……平民并不用忍辱负重,也不是天生卑贱。只有自己都觉得自己卑贱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卑贱。
安黛尔想起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但她不仅没有放下警惕,反而脑中缓缓地想起了什么。
不等她真正回忆起什么,柏西学长就继续说了下去:“没有任何一个家族天生血脉高贵,纵使是以魔法血缘来判断人的高下卑贱,也是不对的。纵然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也总有办法让这些所有的元素达到一个均衡。总有一些事情是普通人应该做的,总有一些事情是魔法师做的,既然都是做力所能及的事情,确实自然不应该存在歧视。”
他边说,边抬起手臂,安黛尔足尖点地,在他的臂弯下原地转过一个漂亮的胡旋,然后顺着他的手臂向后倾身下腰,再重新支起身子。
就在这个旋转间,安黛尔的脑子里电光石火般想了起来。
是了,现在的皇室,正是新政派,也就是所谓的亲民派,皇帝本身虽然出身高贵,但是据说皇帝的母氏并非贵族,虽说当时有人拿这一点出来抨击过他皇位的正统性,但是在位的这位皇帝和之前所有以血统为傲的皇帝都不一样,他反而将这一点拿出来,当成了自己最锋利的武器。
在他明里暗里的支持下,平民阶级的平权运动开始多了起来,过去完全彻底被贵族踩在脚下的平民也开始组建起了公会,皇室甚至出资办了一些平民公学,并且强令各大贵族学校开拨一部分的名额给各地公学,也是在强权的情况下,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平民受益。
虽说真的受益的平民比例并不是非常大,但这到底是一个开始。
安黛尔之前所在的伊娅修道院就是其中的一处平民公学,虽然以修道院作为依托,还有了神权的意味在里面,稍微带了一点特殊性,但是到底也算是蒙阴了。
平民和新皇派所期盼的更平等、更公正的时代看似正在缓缓拉开帷幕,但事实上,旧皇派的势力才是这个帝国上层建筑最强大的势力,虽说目前还有不少公爵和伯爵们没有表态,但两派之间早已暗流涌动,明面上倒是和平一片,私下里的对撞却已经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
这也是柏西今天向安黛尔说这些话的原因。
柏西伯爵府虽然还没亮明态度,但是很显然,他,帕维尔·柏西,已经站在了新皇的这一边。
而柏西显然是在听到了安黛尔的那番话后,率先代表自己,向着安黛尔伸出了橄榄枝。
不管安黛尔之前是什么身份,从她受到了艾希曼的青睐,从她或者从SS级的任务里走出来,从她进入这个圣杯协会开始,她就已经开始进入一些人的视线里,并且拥有了被注视的资格。
她还是她,但是她的背后,注定会有越来越多和越来越复杂的人际往来和社会关系,比如她和艾希曼的这层关系,注定会受到越来越多的瞩目,大家也会开始评估,是否能够通过她影响到艾希曼,甚至安努克伦斯家族。
尤其是在安努克伦斯家族还没有明确表态的现状下。
而关于她为何会受到青睐这一点,也会被分析和挖掘。
比如现在,学院里隐约已经有了艾希曼是不是喜欢黑发碧眼这一款的传言,想必过不了多久,帝都里那些金发的女郎就会开始流行将头发染成黑色。
柏西也许是第一个向安黛尔伸出橄榄枝的人,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一曲很快闭,安黛尔和柏西的开场舞还有最后一支。
在舒缓的开场后,第三支乐曲曲风一变,转成了轻快的探戈。
这个安黛尔倒是恰巧会。
柏西本想像之前一样带她,却没想到,这一次,是安黛尔掌握了主导权。
柏西比安黛尔高出了足足一个头还要多,但是安黛尔踩着高跟鞋,倒是弥补了一些这样的身高差距。两个人的身体因为舞姿的要求,离得很近,但却又为彼此礼貌地留出了合适的空隙。他们的脸各向着一方,彼此之间并没有任何视线接触,只有声音在彼此的耳边响起。
安黛尔的眼睛刚好在柏西肩头的位置,而柏西只要微微侧头,就可以碰到少女头上透明薄纱一般的发饰。
“柏西学长是只代表自己吗?”安黛尔轻笑一声:“是因为觉得我是平民出身,所以应该天然倾向平民吗?”
“我可以且只能代表我自己。”柏西学长下颚紧绷:“至于第二个问题,难道不是这样吗?”
安黛尔不再正面回答他的反问,而是狡黠一笑:“我只是奥尔兰斯学院的新生,我需要了解和重新去认识的事情还有很多。”
柏西学长眨了眨眼睛,顺着她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帝国的成人礼是十八岁,虽说刻板地将人的成熟与否定论在某个年龄并不是非常明智的选择,但到底算是一个分界线。奥尔兰斯很大,这个世界更大,是应该先好好看看。”
他听懂了安黛尔的婉拒,但也顺势向她表明了自己不会放弃游说的态度。
说话间,探戈舞曲已经到了尾声。在最后一个收尾的定格动作后,两人同时松开了对方,各自后退一步,向着对方行礼,然后才抬起眼睛,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银灰卷发的少年神色依然是那样的冷淡,但他单片眼镜后的视线却仿佛并不如从前锐利,似乎柔和了几分。
安黛尔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她的衣裙丝毫没有零乱,依然是那副完美的样子。她礼貌性地向柏西笑了笑,提裙离开,打算去旁边休息一下。
连着三支舞下来,还是有点消耗体力的。
柏西学长也向着窗台走去,似乎想要吹吹风。
一身黑裙的爱蜜莉雅从影子里走出来,悄无声息地跟在了柏西的身后,她眉目间带着几分疑惑,似乎是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抬起指尖在他走过的空气里轻轻捻起了一点什么,凑近鼻尖闻了闻,眼中的疑惑却不淡反浓。
她盯着柏西的背影看了很久,最终还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