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被抄家了,沈氏一族人被流放了,官兵们驱逐他们出城、
整个庐江郡的人都跑去看了,可谓万人空巷。庐江百姓对给他们带来灾难的沈氏一族没有好感,看着沈氏一族的人被官兵押解,个个拍手称快。
周蓁蓁没有去看,痛打落水狗对她来说没什么吸引力。有那功夫还不如好好规划自己的生活呢。
出门视察名下产业的周蓁蓁被截道了,看到来人,她提议到附近的泸沽湖边走走。
两人沿着湖边并排地走着,丫环小厮落在他们身后,远远地缀着。
“听说近日你要动身去江阴?”袁溯溟开门见山地问,语气很是平和。
周蓁蓁点点头,“嗯,之前就有这个打算,只是之前事情一件接一件,没抽出空来。如今一切都步上正轨,也该去看一趟江阴了。你知道的,我外祖父年纪也大了,指望他来看我们不现实,倒不如趁着有空去看看他。”
是的,他知道。
袁溯溟停下不走了,周蓁蓁也在琢磨着心事,没注意他停下来了,等意识到时,已经走出去七八步了。
周蓁蓁回过头,他睁着眼看她,那表情就差没写上‘你去江阴,那我呢?’。
她眨了眨眼,掩中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周蓁蓁,我的心意你应该能感受得到,你就不打算给我个回应么?”袁溯溟板着脸问,声音里潜藏着一丝别人难以察觉的委屈。
周蓁蓁觑着他的脸色,提议,“那咱们开诚布公谈一谈?”
袁溯溟颔首。
“这些日子你住在周氏宗房,就跟宣示主权没什么两样,让其余人退避三舍,我可曾生过你的气?”周蓁蓁问他,一瞬间反客为主。
袁溯溟僵了一下。
近日来,周家坊接连举办了两三场嫁娶的喜事。嫁女的两家还好,娶媳妇的那家摆了流水席,硬是热热闹闹地办了一场。
周蓁蓁去了,得到了座上宾的待遇,经了这些事,族人看她的目光格外不同。
且还有不知从哪里传出的谣言,说她周蓁蓁深得宗房族长太爷少族长和各房族老的青眼,若非身为女儿身,周海之后的继任族长就是她呢。
周蓁蓁听了真有些哭笑不得。除此之外,有来喝喜酒的族亲见了她,眼睛就是一亮,得知她没许人,心里琢磨着给她保个媒。但转头和亲眷一说,双方如此这般耳语一番之后,这个结亲的念头通常都不了了之,但看向周蓁蓁的目光满是遗憾。
周蓁蓁又不是傻,里面怎么一回事,自己心里也门清。
周蓁蓁一直知道自己不喜欢富有侵略性和做事目的性很强的人,那样的人追求她,会让她心生戒备,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她尤其不喜欢那种在恋爱的时候突破底线的人,比如女方分手时男方下跪那种,她一看到这种,汗毛都起来了。
后世时,她有个大学室友,遇到的就是这种男人。她男友只是个初中文凭的学历,成天混日子。恰逢她室友低谷,她男友那时候对她虚寒问暖非常关心,后来他们就在一起了。两人有很多不合适的地方,但那男的表示愿意为了她做出改变,为此甚至从父母那里拿了小十万来开店。
但周蓁蓁并不看好他们,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二十多年那男的都是这样过来的,习惯形成了哪能真的改好呢?果然,努力上班了一段时间,不见成效,那男的又故态萌发,工作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店子最终经营不下去了,钱也赔光了。她室友大概也觉得两人真的不合适吧,就提了分手。
当时周蓁蓁打算陪她去他们的出租房将她的衣物等一起拿回来的,被拒绝了。她室友一个人去的,后来两人就合好了,没多久就结婚了。
结婚的时候周蓁蓁没去,只托人带去了红包。只一年,两人就离婚了,就在她室友生完孩子后半年的时间。
后来周蓁蓁才知道,她室友回去收拾行李时,被她男友堵住了,跪下来求她了。她一心软,就合好了。可怜的是,领完证没多久,男方就出轨了,当时她室友已经怀孕三四个月了。从怀孕到生产,她男人没拿过一分钱,也没管过她们母女。
所以周蓁蓁很怕那种谈恋爱时,突破了底线的人。这种人好的时候无条件对你好,翻脸的时候也特别的冷酷无情。
袁溯溟不是,他是有自己的自尊和底线的。
上次察觉到他的心意时,她委婉拒绝过他,把他气得立即就走。但他在码头上的时候,还忍不住替她着想对她好,让她好笑之余又莫名地有些心酸。
后来她遇难,他更是费尽周折求了聖旨,亲自来庐江替她解围,然后又费尽心思替她洗脱罪名。如果没有他,他们估计还得费一番周折才能还她清白。还有很多明里暗里的事,只要对她有好处的,他都去做了。
上次委婉拒绝他之后,他可能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接受他的心意,让她和他好。只觉得要对她好,让她不为那些麻烦心闹心烦心。
真心,实意,他毫无保留地双手奉到她面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一直没有回应他,有时候她都能感觉到他在生闷气了,却又在和她相处的时候感觉不到丝毫火气,他能为了她收起爪子。
她也知道近段时间她对他是有所忽略的,因为她在思考两人在一起的可能性。
而他呢,仍在努力创造两人见面的机会。周蓁蓁在心里数了数两人这段时间见面的次数,在心里默默地肯定了他的劳动成果。没有她帮忙,只他那里方面努力,他们还是能经常见到的呢。
如果阿誉得知她的想法,一定会问她,六姑娘,你确定?
周蓁蓁想差了,她以为袁公子不会像她室友老公那样翻旧账,其实袁公子也会的。以致于婚后,周蓁蓁常常因为先前的冷酷表现而割地赔款,不过这是后话了。
如今她扪心自问,袁溯溟他的举动,他的心意,她看得明白,却没有感觉到反感烦躁以及迫切想逃离的那种冲动,她想,她栽了。但她既然栽了,那他一定要栽得比她深一点才行。
“那你的意思是?”袁溯溟问话时,不自觉带上了一丝忐忑。
明明知道他在宣示主权,她却说没有生气……会是那个意思吗?意识到某种可能,他的心砰砰砰强而有力地跳了起来。
周蓁蓁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我认真考虑过咱们在一起的可能性,之前我总觉得身处你们袁家在京城赫赫有名,肯定会涉及到一些明争暗斗的吧。你们玩得太高端了。”
周蓁蓁承认她害怕。她怕累,怕她应付不来。
袁溯溟无奈地看着她,你以为你玩得就很低端?从一开始你设计你奶娘的女儿……到沈氏倒下的最后这么一下,水平可都不低。
袁溯溟气闷,她的想法他有些能猜到,可他觉得她想左了。他甚至觉得她对自我的认知,是不是有什么错误?
老虎就该和老虎在一起,伪装什么家猫呢?周蓁蓁她不仅没认清自己是老虎的事实,还想嫁给家猫,这让袁溯溟有些不能理解。真嫁给了家猫,带飞一家子一族,她会很累的。
他们袁家一般人不敢惹,很省心的。袁溯溟挑了能说的和她说了,大概意思就是那样。她没认清这一点,没关系,他可以慢慢说给她听。
阿誉在旁边一个劲地点头,这回他站他家公子,六姑娘这想法要逼死人了。
周蓁蓁听了,她做的那些事,瞒不过他的法眼,她并不意外。而他分析的话,她仔细想过之后,两人的想法差不多。
周蓁蓁失笑,解释了一下,“这是我之前的想法了。”
“那现在呢?”袁溯溟低头问她。
“现在就觉得你家挺好的。”周蓁蓁语气轻松。
“那——”
“对了,你怎么没逼我?”周蓁蓁问的是上次她委婉拒绝他之后他的想法。
她听说大家子弟都擅长熬鹰之法,他没想过用在她身上吗?他擅长拿捏人心,熬鹰之法应该熟稔得很。他又是那么傲气的一个人,她拒绝他的时候,周蓁蓁心里也琢磨过他后面会怎么做的。她真没想到,他竟然没放弃,后来采取的都是维护她的暖心的行动来打动她。
“如果我逼你,你会妥协吗?”袁溯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不会。”周蓁蓁回复得不带一丝犹豫。
“老实说,逼你这个念头我想过一下,就被我否定了。我知道,即使将你逼至绝境,你也不会妥协的。”
周蓁蓁暗暗点头,这点他倒是说对了。
袁溯溟没说的是,逼她,他的心会疼。
“这样的话,我们就绝无可能了。”
“可是你没想过吗?即使你不逼我,使出水磨功夫,我也不一定会接受你。”周蓁蓁很残忍地指出了另一种可能。
听到这话,袁溯溟只觉得嘴巴好苦。
“即使这样,我没什么可说的,我也不后悔,因为我见不得你受苦。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让我自己好受一点。”
周蓁蓁轻轻一笑。
袁溯溟嘴巴动了动,叹息道,“你就仗着我放不下你吧。”
还是那句话,她想要的,他从来都舍不得拒绝。她想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那就让她知道呗。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了。
周蓁蓁点头,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此时两人面对面地站着,相距不过一臂的距离。
她慢慢伸出右手,递到两人中间,仰头看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袁公子,余生请多指教。”
袁溯溟先是整个人都僵住了,等大脑分析出来周蓁蓁是什么意思之后,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纵然不是很明白眼前是个什么样的仪式,但他还是同样伸出了右手,试探地握上了她的指尖,嘴巴动了动,“周姑娘,今世愿无背离。”
最后他的手被她反握了。
近日来,她认真地考虑过两人结合的可能性。
在大乾王朝,这世情,她是一定得嫁人的。区别在于嫁给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家庭。经营婚姻家庭有难有易,端看她怎么选择。之前她的犹豫以及拒绝也不过是想以后的婚姻能简单轻松一点。但刚才证明,那样的选择是她想差了。
但这次,她觉得她没有选错。光两情相悦,或者说,得到他的心,就足以将婚后生活的难度降低一半了,人生有简单模式,为什么要选择地狱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