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夜里没睡好,第二天早上赵珍珍醒得迟了,她睁开眼一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七点钟了,赶紧跳下床,又看到孩子们也还没起,才想到今日是周日,就打了个哈欠准备继续睡。
王文广正在外间擦玻璃,听到她的动静笑着走进来,说道,“睡醒了,早饭早就做好了!”
王文广这么勤快,赵珍珍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文广,你也再歇会儿吧。”
王文广走到她身边低下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等一会儿儿咱们吃了饭出去逛逛吧,难得有时间。”
说是有时间,其实时间很紧张,因为明天一早要去平城市政府报到,明天回平城肯定来不及了,那么只能今天下午就赶回去,满打满算也就半天的时间。
王文广的本意,是带着妻子和孩子们出来逛一逛,昨天他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惠阳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县城,如今又是秋高气爽,不冷不热,最适宜在户外游玩的季节。然而出了家门后,赵珍珍领着他们直接来到了百货商店。
因为在农场的行李都没带回来,暂时也不知道惠安县是什么情况,丈夫这么两手空空的去肯定不行,赵珍珍买了一套个人用品,又买了一些吃食让他带上。
下午两点,王文广万分不舍得坐车离开了惠阳县。
惠安县的干旱情况比预想的还要严重,王文广和梁校长的救援队受到了社员们的热烈欢迎。
救援队到的第一个地方叫富源公社,但和名字相反的是,这里是有名的穷地方,这里的穷并不是人为的原因,而是自然条件太过恶劣,这里的村子大多建在山坡上,田地大多是梯田,因为灌溉十分困难,基本上就是靠天吃饭。
当然了,公社也有上百亩地势平坦的农田,但土质不好,基本上都是盐碱地,当然每年也种庄稼,只是产量低得很。
不得不说,孙秘书很有实干经验,他们救援队分成了两组,工作效率提高了不少,梁校长的一组人有打井队专门跟着,查看好了地形,打井队立即就开始工作了。富源公社的好田都是梯田,虽然打井队操作有些困难,但第一天打出来的两口井出水都很旺,这已经和振奋人心了。
相比较而言,王文广做的土壤改良没那么容易见到效果,但涉及到增产的事情,社员们热情很高,每天都会主动将试验田里的所有的活儿给干了,因此进度特别快,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富源公社不但新添了很多地下水井,而且一百亩盐碱地经过改良之后,种上了冬小麦。
不过,王文广仔细研究并计算之后,觉得这样还是太慢了,冬小麦的耕种时间是在霜降之前,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如何在有限的时间里帮助到跟多的公社解决问题,这是他们迫切要做到的事情。
他和梁校长商量之后,觉得通过公开授课的形式可能比较快捷。
具体来说,就是公社挑选一批有文化的社员来听课,如果严格按照授课的内容操作,由社员们自己进行土壤改良就可以了,梁校长那边的难度可能要稍微大一些,因为以前人民挖井,就是凭运气,有时候一下子挖成了,有时会一连打好几回都不出水,选择一个合适的位置需要用到的知识有点复杂,学起来没那么容易。
但要是认真学还是能学会的。
王文广这个想法很好,梁校长也承认,不过,他还有别的想法。
梁校长皱着眉头,将吸了一半的烟卷掐灭,说道,“文广,要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咱们的工作很快就会结束了?”
王文广摇摇头说道,“也不会很快,毕竟咱们的项目理论和实际同样重要,咱们就是集中起来授课,也不可能全平城的社员都集中在一起,最多只能辐射一个县城,授课一周左右就能完成,现场指导也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这样的话,赶在霜降之前,就能至少有是三个县城掌握了土壤改良的方法,顺利播种冬小麦后,明年麦收就能看到结果了,你们组的进度应该也差不多,可能会略微慢一些,等过了霜降之后,咱们还可以把进度调的慢一些,总之到了十一月,就只能授课了,到时候天寒地冻,户外劳动无法进行了!”
梁校长听完他的分析眉头舒展了一些。
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吴启元也点点头,说道,“文广这主意不错,虽然农场的盐碱地增产已经是事实,但咱们只有帮助更多的公社达到这个目的,估计上头才会对我们的工作进一步的认可,这样,我来起草这个申请!”
梁校长冲吴启元点了点头。
申请打上去第二天孙秘书就亲自来到了惠安县,县政府将大会议室收拾出来当做教室,各个公社的动作也很快,因为文件里没有限制名额,每个公社都至少来了二十个人,惠安县下辖十八个公社,一下子来了三百多人,就是每个人都站着,会议室里恐怕也站不开。
没办法,孙秘书和县委商量了一下,当场筛选掉了一半,方法也很简单粗暴,必须最低是小学毕业生。
然而即便如此,王文广第一次上课,一大半的学生都表示听不懂。没办法,他只能连夜改教案,将一些比较专业的词语全都改成比较容易理解的俗话,原本计划一周就能完成的文化课,上了十天才完成。
比起文化课,真正的田间实验反而比较容易了,因为学习的社员掌握了理论,实际田间操作的经验比较丰富,上手特别容易,但十八个公社实在是太多了,生产队都很热情,一听说救助队来了,都争先恐后的邀请,因此王文广他们转了一遍也花费了十天的时间。
虽然没赶上计划中的进度,但比起之前一个公社就花了半个月的时间,速度快的太多了。
惠安县的工作完成了,救助队来不及歇息一天,又马不停蹄的去了临县惠城县。
实事求是的讲,在外面又上课又带队的日子也很辛苦,但比起来在农场的日子好多了,首先没有了心理负担,而且行动也自由了,当然了,身而为人,不可能有绝对的的自由。
但如果郁闷了想出去散个步,或者嘴馋了想去国营饭店吃一顿的自由还是有的。而之前在农场,不要说散步和外出吃饭的自由了,无论是在日常劳动中也好,还是在私下的聊天也好,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
王文广一个人在外,当然也很挂念家里的妻子和孩子,但现在的这种思念,和农场完全不一样,那是泡在苦水里的一丝丝甜,现在他整个心都是甜的,因此,虽然又上课又田间试验,并且时间都很赶,其实也很累,在公社吃得也不算好,休息更谈不上好,经常需要熬夜备课,还要单独指导那些跟不上进度的学生,但他的气色还是比之前好多了。
首先约有一半的时间是室内授课,不会风吹日晒了,即便另一半时间在户外,深秋的阳光也很温和,所以,现在的王文广,皮肤白回来了很多,深小麦色的皮肤配着英气的五官,更加有男子气概。
王文广日常穿着很朴素,总是穿着一身儿深蓝色的解放装,有些地方已经洗的微微发白了,手里拿着的公文包同样也很旧了。
但即便如此,他在人群中还是很扎眼。
这一天授课结束,梁校长拎着一瓶啤酒和一包花生米来了,王文广也拿出来一包肉干,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梁校长最近心里着实痛快,他的妻子吴教授这个人热情起来也很热情,刚从农场出来的时候,他回去了一趟,没想到吴教授前几天又专门跑来看丈夫,在惠安县的招待所住了三四天才走了。
虽然说是两个人一起喝酒,其实一瓶多的啤酒都进了梁校长的肚子,以他的酒量当然不至于醉,但他这个人一喝酒话就特别的多。
“文广啊,你说这人呢就是这样,好的时候并不觉得有多好,只有在特别糟糕的时候才能体会到好时候是多么难得!咱们这些人啊,气运还算是不错的了,这么紧张的局势下还能出来,我们家秀丽说,有些地方乱的很!”
也许在别人看来,他们这些人从农场走出来多多少少凭借了一点运气,但王文广不那么认为。
他笑着说道,“老梁,咱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目前的工作搞好!”
梁校长重重点了点头。
相比较这两个人,吴校长的情绪实在算不上好。
固然,现在的生活比之前好多了,因为吴校长是总顾问,并不承担任何的具体工作,授课时间,王文广和梁校长去上课了,吴启元一个人在县政府的招待所里,要么看一看资料,要么看上两本闲书,要么累了就躺下来睡一会儿。
吃饭问题也完全不用操心,到了饭点食堂就开饭了,他凭着牌子可以免费去打,饭菜算不上太好,但比农场的好太多了,喧腾的白馍馍,大白菜炖豆腐里还有少许肉末,还有粘稠的小米粥。
除此之外,早饭还有一个煮鸡蛋。
但每次吃饭的时候吴启元心里都不好受,他吃得这些好吃的有营养的饭菜,总是会想起来还留在农场的女儿一家,要是女儿顿顿能吃上这样的饭菜该有多好!小外孙已经一岁多了,能吃鸡蛋,能喝米粥,炖豆腐也能吃,白馍馍也能吃的
一想起来瘦弱的外孙那乖巧的小模样儿,吴启元都要老泪纵横了。
出来后吴启元拿着四十元的生活费,立即给女儿买了一些吃食寄到了农场,来到惠安县后,从老乡手里买东西比较方便了,吴校长买了三十个腌鸡蛋,买了五斤面粉请人家炒熟了又寄给了女儿。
吴清芳很快给父亲回信了,说在农场一切都好,不用太过牵挂。
吴启元接到女儿的回信担忧一点也没少,因为吴清芳的脾气和亡妻一模一样,习惯报喜不报忧。
他猜的不错,自从父亲走后,吴清芳在农场的日子更加难熬了。
虽然现在秋收早结束了,但农场占地面积很大,总共有十万亩左右的荒地,现在才开垦出来不到一千亩,新来的王场长说了,只要不上冻,所有的人都必须下地上工。要只是日常劳动也没有什么,吴清芳已经习惯了。
但是,小腾腾越长越大,他现在已经一岁半了,能歪歪扭扭的走路了,小家伙虽然走不好,但很喜欢自己走路。
吴清芳白天干活的时候,都是把儿子背在身上的,小家伙在妈妈的背上一般不闹人,但现在不行了,他不喜欢被装在一只布袋子里了,上工前又哭又闹,吴清芳怕耽误时间,不得不强行把他背出去。
然而一岁多的小娃娃气性很大,不管母亲怎么劝,到了地里还是哇哇大哭。
虽然一个组劳动的人大都能理解,而且会帮着安抚小娃娃,但也有个别人有意见,因为腾腾总是哭闹,吴清芳干的活儿自然就少了,那这样不就等于让别人帮她干活儿吗?
最有意见的这个人就是苗兰兰。
苗兰兰最近心情也不好,本来她都打算好了,一定要用尽全力将小苏教授给攻克下来,眼看着他们越来越熟吗,甚至农场的其他人都以为他俩在搞对象了,可以说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了,她再加把劲儿就差不多了。
谁知道上头的动作这么快,说放就真的放走了!
小苏教授走了,苗兰兰的一颗心也跟着走了一大半。不过,这个奇女子不会坐以待毙白白等待的。
农场规定,每次家属探视必须登记详细的资料,其中一项就是家庭住址,她用一包奶糖贿赂了农场的门卫,将小苏家的地址拿到了手,当夜就写了一封缠绵悱恻的信,第二一天大早就寄走了。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这封信寄走后如同石沉大海,十来天过去了,仍然没有任何音讯。
苗兰兰思念难耐,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绝大多数农场的人和她一样是劳改犯,根本接触不到外界,自然不可能知道外面的事情,农场一般的监管人员恐怕也未必会知道,但有一个人不一样,这个人就是新来了王场长。
比起之前的李场长,这一位王场长更加的平易近人,一日三餐都在食堂吃饭,而且白天经常会去田里视察,态度也很好,每次都说一些鼓励的话。
尤其是有一次看到苗兰兰一个年轻姑娘竟然在翻地,更是大大表扬了一番。
这些给了苗兰兰一些勇气,这天放工后,她顾不上去吃晚饭,换了一身儿干净衣服洗了一把脸之后,就大着胆子敲开了王场长的办公室。
王场长正准备去食堂,看到她有些惊讶。
农场里年轻的姑娘不多,他对她还有点印象。
王场长放下饭盒重新坐到椅子上。
苗兰兰瞄了一眼王场长,心多少有点紧张,她挤出一脸笑容笑着说道,“王场长你好,我叫苗兰兰,找您是想问点事情!”
王场长也露出一丝笑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坐吧,你有什么困难?”
苗兰兰来之前已经想好了一套托词,她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王场长是这样的,咱们农场之前的项目组里,有一个叫苏岭南的,他曾经借了我二十块钱,我催他还了好几回他都不还!到现在也没还我,现在他们那些人已经被放出去了,更是找不到人了!我们这些人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情,想来想去也只有王场长您能了解情况了,您能告诉我他们项目组的人去哪里了吗?”
王场长盯着她仔细看了两眼。
他做工作向来仔细,来到农场之后,就把所有的档案都看了一遍,除了一些需要重点记住的,再就是有些人因为情况比较特殊,他也很有印象,这个苗兰兰算是一个。
从档案上看就能推测出这是一个傻姑娘。
现在来看果真如此。
王场长笑了笑,说道,“项目组那些同志的情况,我还真是不太了解,不过,据说是市政府直接把人要走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不就二十块块钱吗,你要是生活上有困难,农场可以帮你解决!”
苗兰兰有点失望,也有点急了,她说道,“王场长,我生活上没有困难,不过借钱必须要还的呀,小苏就是走到天边儿,也得认这一笔账吧!”
王场长又笑了笑,说道,“他人都走了,认不认也不好说,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苗兰兰摇摇头,但站在房间里却不肯走。
她这一刻很绝望,最近她的生活看起来没什么明显的变化,在农场里还能怎么样,白天干活儿,傍晚回到自己的房间,搞搞个人卫生洗洗衣服就差不多该睡了,最多再看会儿已经翻烂了的几本书。
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以前小苏在的时候,她虽然不是天天,但隔三差五总去串个门,虽然小苏不是回回给对她热情,但也没有当众给她难堪过,偶尔两个人交流起来还挺顺畅的。
她这个人,还是很喜欢呆在男人堆里聊天的,特别小苏他们那些人个个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说起什么来都言之有物,让她十分钦佩。
但是现在这些人走了,而且也不光是这些,之前她家里隔上两个星期必然会寄来一个包裹,包裹里还会有父母写的信,但最近两个月,不但是一个月才寄来一次,而且东西的数量明显少了,就连父母写的信,也是寥寥数语。
别看苗兰兰脸皮很厚,但实际上有时候又异常的脆弱和敏感。
她总觉得,家里觉得她不会被放出来了,大概是要慢慢放弃她了。
而小苏又完全联系不上。
苗兰兰越想越委屈,竟然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王场长这个人党性很强,但他有个缺点,一向对年轻女性比较宽容,看到苗兰兰哭得那么可怜,赶紧将毛巾递给她,笑着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遇到一点问题就受不了了,动不动就哭鼻子,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苗兰兰接过毛巾一边擦泪,一边还是抑制不住的痛哭。
王场长摇摇头,他当然知道项目组的情况,这算不上什么秘密,不过上头有交代,为了避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这件事暂不能说出去。
他犹豫了几分钟,问道,你找那位小苏同志真的只是要求还钱,没有别的目的?”
苗兰兰赶紧点了点头。
王场长拿出纸和笔,说道,“这样吧,你先写一个保证书!”
苗兰兰一愣,本能的不想写。不过,如果她不写,肯定拿不到小苏的联系方式,就重重点了点头,“好!我写!”
王场长将保证书认真的折好放到抽屉里,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市里对项目组非常重视,已经让他们去惠安县帮着生产队搞土壤改良了,小苏既然是项目组的人,应该也在惠安吧!”
苗兰兰擦了擦泪立即不哭了,她赶紧问道,“那他们在惠安有固定的住所吗?会在惠安呆多长时间?”
王场长摇了摇头,他恢复了一进门冷冰冰的样子,问道,“你还有事儿吗?”
苗兰兰摇摇头。
王场长看着她沮丧的样子觉得很好笑,忍不住好意提醒,“这个问题你也可以问问别人!”
苗兰兰此刻脑子里乱哄哄的,根本没明白这句话的真正意思,还以为是王场长在敷衍她。
“没菜了,也没饭了?”
苗兰兰惊讶的问道。
她是来晚了一会儿,但也只是过了半个小时而已。
食堂的师傅有点不耐烦,说道,“这都几点了才来?以后记得放了工就来打饭!”
苗兰兰叹了口气准备回去,王场长迎面走过来,看到她丧着的一张脸和空饭盒,就问道,“没打到饭?”
苗兰兰点了点头错身就要离开,王场长突然说道,“你跟我来!”
苗兰兰懵懂的跟在他身后进了食堂的小房间,王场长让她坐,她依言就坐下了。
很快,丁师傅端过来两盘菜,一盘是炒土豆丝,一盘是红烧肉。
苗兰兰比农场绝大多数人都吃的好,她虽然很大方,会把家里寄来的东西分给大家一些,但大部分的奶糖,饼干,麦乳精还有肉脯都是进了她自己的肚子,虽然脸不可避免的晒黑了,但一点菜色都没有的。
这在农场十分少见了。
但即便如此,肉脯那种干巴巴的东西,和眼前这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还是没法比的,苗兰兰的口水一下子就出来了。
王场长当然注意到了她的馋相,笑着说道,“不要客气,快吃吧!”
苗兰兰拿起筷子当真不客气,她从小就被父母惯坏了,做事说话都不太有分寸,虽然来到农场后现实教她做人,比以前收敛多了,但一不留神还是会露出本性。
她吃了一块红烧肉觉得真好吃,忍不住再吃一块儿,吃完还觉得好吃,那就再吃一块儿,最后,一盘子红烧肉王场长只吃了两块儿,其余都让她吃了。
苗兰兰饱餐了一顿美味,高高兴兴的走了。
她回到自己住的院子,看到换下来没来及洗的脏衣服,就哼着歌儿端着脸盘去院子里洗衣服,搓洗衣服的时候,她的脑子忽然灵光一转,王场长说的那个别人,应该就是吴清芳!
项目组其他人都没有家属在农场,唯有这个吴校长自己出去了,把女儿一家扔在了农场!
她放下衣服搓了搓手立即跑出去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吴清芳竟然不肯告诉她。
“这个我真不知道!”
苗兰兰不肯信,农场的人谁不知道吴校长拿女儿和外孙和眼珠子一样,他出去了必然会立即给女儿一家寄信寄东西。
她又笑着问道,“吴校长没给你寄过东西吗?”
吴清芳点点头,说道,“我爸爸的确给我寄过两次东西,不过他们是去下面县市推广经验,据说整个平城都会走一遍,所以每个地方都不会多呆的!”
苗兰兰对于比她漂亮的女人向来没有好感,此刻已经有些闹了,气呼呼的说道,“你爸爸寄包过来,总得有地址吧?先不用考虑他们离开不离开的问题,抄一个给我!”
她这话说的硬邦邦的,吴清芳瞬间也不高兴了,就冷了脸,说道,“包裹上的地址被孩子撕了,已经找不到了!”
苗兰兰被气得不轻,她使劲儿瞪了一眼在地上歪歪扭扭走路的小娃娃,转身走了。
其实吴清芳并不是故意不告诉她,而是父亲吴启元一再交代,在农场行事要低调,他寄过去的东西赶紧吃掉,也不要跟农场的人提他们项目组在外面的任何事情。因此,吴清芳一收到包裹就把地址记在心里,然后就给撕掉了。
苗兰兰气鼓鼓的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上工的时候无精打采的。
中午大家都去吃饭了,只有她提着铁锹顺着河滩漫无目的的往前走,没想到竟然又遇到了王场长。
王场长刚刚接手农场,很多事情需要熟悉,而且他这个人喜欢掌握一手资料,这几天带着几个小年轻在农场里到处跑,为的是测量农场已经开垦出来的土地,实际的亩数到底有多少,这里面又分成了甲乙两等,甲等田多少,乙等田多少。
苗兰兰赶紧笑着打招呼,“王场长忙着呢?”
王场长点点头,将手里的三角尺递给身后的小年轻,说道,“你们先回去吧,告诉食堂一声儿,我晚点过去吃饭!”
小年轻很快走了,王场长看了看苗兰兰,问道,“小苗这是又遇到什么困难了?”
苗兰兰正要矢口否认,但同时又觉得王场长很好说话,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转了转眼珠,提出了一个要求,“王场长,我现在的劳动小组只有我一个女的,特别不方便,能不能把我调到别的小组啊?”
对于王场长来说,这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他回答道,“可以!”
苗兰兰没想到这么简单,她笑着说道,“我要调到清芳姐那个组,她带着孩子不容易,我还可以帮她一把!”
王场长点点头,忽然说道,“你还没吃饭吧,你先收拾一下,等一会还去食堂的小间,今天丁师傅做了红烧鱼!”
苗兰兰一听到可以吃鱼,笑得简直有点傻了。
一开始调了组,苗兰兰的确如她所说,下地干活的时候,处处帮着吴清芳,但一连帮了五六天后,当她信心满满的再问小苏的地址,吴清芳竟然还不肯说。
苗兰兰这下是真的生气了,但她也拿吴清芳没有办法,最多就是不帮她干活儿了,腾腾以前哭闹的时候,她总是耐心的帮着劝,现在当然也不会了,不但不会,瞅准了机会没人注意,还会有意的吓唬小娃娃。
腾腾很小就被妈妈背着在田野里干活儿,比起一般的孩子算是大胆,但苗兰兰很坏,她总是出其不意的做鬼脸,或者弄个虫子放到腾腾的脚边,腾腾当场被吓得又哭又叫,她却是冲着孩子冷笑。
经过这么两回,小娃娃看到她就有些害怕。
苗兰兰捉弄她的孩子,吴清芳心里很生气,腾腾现在不肯让她背着,喜欢一个人满地乱跑,她忙着干活不可能一眼不错的看着,也是没有办法。
其实,她不是不帮苗兰兰,只是为了谨慎起见没有立即告诉她,实际上,苗兰兰来之后的第二天,她就跟父亲写了一封信,征求父亲和小苏的意见,是否把地址给苗兰兰。但七八天过去了,吴启元还没有回信。
所以吴清芳也不可能松口。
没想到这个苗兰兰多等几天都等不及,不但如此,还敢欺负她的孩子!吴清芳向来很清高,不屑于在小事上跟人计较,不过,腾腾是她的命根子,而且小孩子才一岁多,被人这么吓唬会出现心里阴影的。
所以吴清芳考虑再三,主动去找了苗兰兰。
苗兰兰对她的到来并不热情,原因很简单,苗兰兰这个人虽然恋爱脑,但有时候心眼转的也很快,她觉得走吴清芳的路子不行,又想到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好办法。他们农场的信件和包裹不像一般的单位直接放在门卫的窗口,看见了直接拿走就完了,而是单独放在门卫办公室的一个柜子里,被简单检查后都是会上锁的,因此,一般人看不到包裹上的地址。
苗兰兰又送了一包饼干给门卫上的小年轻,嘱咐他只要有吴清芳的信件,务必第一时间把地址抄下来给她。
她的态度吴清芳自然感觉到了,若是换做以前肯定转身就走了,不过为了孩子她忍了。
“哟,清芳姐来了,真是稀客啊,你有什么事儿吗?”
吴清芳牵着孩子坐下来,腾腾看到苗兰兰就把小脑袋往妈妈怀里躲。
看到孩子被吓成这样,吴清芳心里又气又恨,她摸着儿子的小脑袋,说道,“腾腾,以后苗阿姨不会吓唬你了,她要是敢吓唬妈妈,妈妈就告诉小苏叔叔,她最害怕小苏叔叔了!”
腾腾虽然不会说话,但他能听懂,一下子从妈妈的怀里抬起头了,大眼睛盯着妈妈看。
吴清芳冲儿子笑了笑,说道,“所以你以后不用害怕苗阿姨了,好不好?”
腾腾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苗兰兰听到吴清芳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已经认同她和小苏在搞对象了,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甜,同时也有点不太好意思,她首先是一个成年人,其次还是一个老师,虽然吴清芳这人不怎么样,但她把气撒在一个一岁多还不会说话的孩子身上,那肯定是不对的!
她打开柜子翻了翻,拿出最后一包奶糖,递给小娃娃,说道,“腾腾!阿姨之前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不要害怕好不好?”
奶糖对小孩子的诱惑力特别大,腾腾立即从妈妈怀里站好,两只大眼睛盯着奶糖看了数十秒,又转头看看妈妈。
吴清芳接过来,撕开给儿子剥了一块。
腾腾嘴里含着奶糖很高兴,还冲苗兰兰笑了笑。
苗兰兰自然不会做可怕的鬼脸了,也冲腾腾笑了笑。
吴青芳看到儿子的笑脸,心里才略略好受些了,她瞟了一眼苗兰兰,说道,“我来还是因为上次的事情,那天没来及跟你说清楚,你大概不知道吧,项目组的人其实不算真的放出去了。”
苗兰兰脱口而出,“为什么?”
吴清芳站起来关上她的房间门,低声说道,“他们的档案都还在农场,所以说出去这事儿还没下定论,而且现在这种局势下,里头和外头联系越少越好!”
苗兰兰一愣,她觉得吴清芳说的虽然有道理,但又觉得很不服气,如果说最好别联系,那为啥吴校长还总给她寄信寄东西?说白了还是不像帮忙罢了,而且又不是什么大忙,不过是要个地址!
吴清芳这个人,就是有点别扭,十分的不合群。说起来现在她也是可怜,农场的人都看在眼里,有不少人也很同情她,但说实话没几个人敢帮她,出了高大发那档子事儿,大姐对林老师都和惧怕,男的担心因为跟吴清芳多说了几句话,被林老师两拳头打成残废,女的么,农场女的本来就少,吴清芳年轻漂亮,平时又不爱搭理人,十分傲气,所以在农场女性群体里人缘儿十分不好。
苗兰兰不对打算纠结地址的问题了,而是问道,“那照你这么说,小苏教授还有可能回来?”
吴清芳犹豫着点了点头,但又补充道,“上头的意思,咱们怎么能猜得到啊!”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苗兰兰总觉得吴清芳在敷衍自己,就不客气的下逐客令了,“清芳姐,这个点小娃娃应该睡了吧?”
吴清芳抱起孩子就走了。
她走后,苗兰兰脱去外衣平躺在床上,一边嚼着奶糖,一边想如何利用小苏从农场走出去。
之前她给小苏寄过去的信虽然没有回信,但至少也没有被打回来,所以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地址是真实的。
苗兰兰吃完七八颗奶糖,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从床上跳起来,立马拿出纸和笔,写了两封一模一样的信,一封打算寄到小苏家里,另一封从保卫拿到小苏现在的地址就寄回去,另一封,只写了很简短的一页纸,虽然只是简短的一页纸,但上面的内容可不少,先是说了自己和小苏的关系,然后夸了项目组的成绩,最后却提出了质疑,她作为项目组的准家属没有资格跟着出农场,但吴启元校长根本不是项目组的人,这一点不用怀疑,因为农场的很多人都可以作证,他为什么也可以出去?
市政府重视项目组,那是因为他们个个做出了实打实的努力,吴启元利用以前的影响这么做,其实和蛀虫也没什么区别的,这样的人,必须清出项目组的队伍!
苗兰兰不清楚市政府谁直接负责工作组的事情,而且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这封信暂时是不会寄出去的。等她把所有的情况都了解清楚也不晚。
第二天上工,苗兰兰对待吴清芳的态度十分自然了,虽然也很热情,但没有热情的过头让人反感,看到蹲在地上用小铲子玩土的腾腾,苗兰兰冲他笑笑,从兜里掏出一颗奶糖递给他。
小家伙高高兴兴的接过去了。
吴清芳虽然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但比起一般人体力还是不行,别人分到的豆棵都铲完了,她的还剩下半畦子,苗兰兰身体底子很好,来到农场也没在吃食吃亏,她是第一个完成的,而且已经在地头上歇了一会儿了。
“兰兰,快走了,去晚了食堂就没饭了!”
苗兰兰冲人摆摆手,拿起锄头走到田里,默默帮着吴清芳干活儿。
她这个方法算是用对了,有过几回后,吴清芳不由自主的就心软了,苗兰兰再打听项目组和小苏的事情,她也会含糊的说上一两句。
平城下辖八个县,惠安县和惠阳县的方向恰好是对角,一东一西,不但距离十分远,因为中间要穿过三个县城,交通也十分不方便,孩子们平时都要上学,只有周末有一天半的假期,这么短的时间来回太仓促了。
而且工会的工作虽然不算忙,但严大姐和雷振华这两个副主席,一开始还矜持点,自从雷振华在一次县级会议上抢了严大姐的风头之后,这两个人每天都会上演一次舞台剧,斗得和两只乌眼鸡似的。
赵珍珍不得不从中给他们调停。
不过很好的一点是,虽然两个副主席在内斗,但工作进程没有拖后,反而比预想的进度还要快。
因上述原因,她打算去惠安看望丈夫的计划迟迟未能成行。
这天下班后,因为三宝和四宝都嚷嚷着饿,她拆开了一包饼干分给孩子吃,自己也吃了两块儿喝了半杯水,这时忽然听到隔壁院子里一片喧哗的声音。
四宝从小对声音就很敏感,他立即好奇的问道,“妈妈,什么声音?”
赵珍珍也觉得奇怪,孔云涛这个人虽然是县广播站的,但有一半时间不好好上班,要么背着画板四处采风,要么拿着相机到处闲逛,即便是在县城,也多半和郭大姐在一起,因此,他的院子向来是十分安静的。
但此刻的吵闹声的确是从他家里传出来的。
赵珍珍不爱多管闲事,犹豫了几分钟,正准备去厨房做饭,孔云涛突然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了,他头发乱蓬蓬的,衣服上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看起来粘乎乎的。
和平时比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还没来及说话,忽然又跑进来一个女子,身材微胖,五官秀丽,但神情一看就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