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确是太安静了,这里和以前一样,上课铃响了,学生们都笑着跑着赶时间去上课,老师们腋下夹着教案也是步履匆匆。
“张处长,学校从没有停课吗?”
张处长谨慎的回答道,“停过几次,不过时间都不长!现在学校的教职工队伍里面,凡是和资产阶级分子挨边儿的都被下放了,现在个个背景清白,学生也是,那些家里有问题的,学校都已经开除了!”
说实话,开除的这一部分学生,有不少都是很优秀的学生,虽然开除他们是学校的损失,对他们也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但段校长和蔡校长一致认为,牺牲掉这些人,能保住学校的大多数人,那也是非常值得的!
段校长有事儿不在,蔡副校长已经问讯赶来了,他提前做了功课,将徐局长年轻时候打得那些胜仗都说了一个遍,徐局长被哄得很开心,很高兴的说道,“小蔡同志,把你们学校的情况简单介绍一下吧!”
蔡校长以前在市政府的时候,是专门负责接待领导的处长,应付徐局长这样的难缠人物很有心得,他一边热情的领着徐局长往前走,一边开始介绍平城大学。
说起来平城大学历史悠久,建校以来更是培养出了不少的名人,也有很多传诵甚广的光辉事迹,但蔡校长没说这些,只是说了最近几年在政府的支持关怀下学校的发展和壮大,特别重点介绍了最新一届的学生。
去年学校招生紧跟上头的政策,采取的是推荐制,已经把出身不好或者资产阶级分子的子女给筛选出去了,所以这些学生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根正苗红,入学以来不光是文化知识方面,各方面的表现都很好。
徐局长听了这话更高兴了,下头的人应该不知道,去年要废除高考的政策是他一手推动的,后来的推荐制也是他和老搭档商量了几天上报给领导的,没想到真的被采纳了。
徐局长算是乱世英雄,做事向来有魄力,但其实只有小学文化,虽然后来通过努力达到了中学水平,但比起天之骄子大学生,那就算是个没文化的人,甚至是半文盲,一个半文盲能决定大学生的招生方式,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得意的。
当然了,徐局长也从来认为,学历不是衡量一个人能力的标准,有的人学历高但不代表能力高,有的人学历低但能力高,比如他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说白了学习文化知识就是要提高一个人的能力,一味的死读书,那不成了旧社会的穷秀才了吗,除了一身的穷酸迂腐和眼高手低,一点真本事都没有!当然不是所有的秀才都这样,但不可否认的是,现在很多的知识分子态度倨傲,不但作风有问题,还自以为高人一等,党和人民给与了他们充足的信任和地位,这些人却妄想得到更多!
现在就是要把这一部分人从人民的队伍中清除出去!
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蔡校长的办公室。
蔡校长请徐局长落座,自己亲自泡了一杯茶端给领导,笑着说道,“徐局长,这茶还是年后去市政府汇报工作,抢的张处长从老家带来的好茶,您尝一尝,这味道非常地道!”
徐局长已经很多年不曾回老家了,他不由看了张处长一眼,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好像的确是记忆中的味道。
他点点头说道,“不错。”
蔡校长的口头报告很快做完了,不过并没有因此停下汇报的脚步,他从档案柜里拿出几本厚厚的文件,将学校最近半年的工作汇总一一说给徐局长听。
徐局长对大学的具体事务并不感兴趣,听了没两页就轻轻皱起了眉头。
蔡校长见好就收,连忙将文件收起来了,又给领导续了一杯茶,说道,“徐局长,晚辈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心有钦佩但无缘相见,今日一果然不同凡响,您老人家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就是大英雄,大人物,一辈子的领导,我们要紧听着您的教诲,您的指导来工作!希望老领导能给晚辈一个机会,天色不早了,已经安排学校的食堂备下简单的饭菜,希望徐局长能赏个薄面!”
在旁人眼里,他这话讲的有些夸张,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当事人徐局长听了心里很是熨帖,就吩咐程秘书,“你让人跟市府那边说一声!”
他已经晾了陈市长一天了,本来的打算是晚上一起共进晚餐顺便讨论一下工作的。
程秘书点点头,匆匆走出办公室,正要招呼小干事跑一趟,看到陈市长身边的黄秘书走过来了,他和程秘书是大学校友,两个人十分友好的彼此笑了笑,程秘书开口道,“你来的正巧,徐局长晚上要留下来和蔡校长吃个便饭,麻烦你跟陈市长汇报一下!”
黄秘书笑着说道,“的确是很巧,陈市长已经知道徐局长来到了大学,说等他忙完工作,马上会来大学!”
平城大学的食堂基本上要啥有啥,各种食材原料都很丰富,而且师傅的手艺也非常高,整治出来的饭菜色香味俱全,而且很多菜做的非常精细,吃起来也很方便,比如一道大虾,最简单的吃法就是盐水灼一下,或者最多下油锅用葱姜爆炒,但食堂的师傅不是这样做的,是把虾去皮收拾干净,裹上鸡蛋炸制而成,其他的海鲜也都是这个路数,绝对不需要宾客下手剥弄得脏兮兮的。
徐局长吃得很满意,看人就特别顺眼。
“友松啊,算一算咱们得有六七年没见了吧?”
陈市长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点了点头。
这些年他仕途上升的很快,因为工作的原因,当然不止一次进京,但并没有再去探视父亲的这些老战友,第一是为了避嫌,他一路青云直上,周围不知道有多少只眼睛盯着,本来他都是靠自己,要是因此被人描画成有背景就太不值了,第二虽然有靠山可能是好事儿,但若是靠山站错队了,靠山可能没事儿,殃及的可能就是他们这些小人物了。他现在的一切来之不易,不容任何人来破坏。
但事实上,陈友松虽然不去看徐局长卢司令这些老家伙,老家伙们却对他这个后起之秀异常关注,卢司令已经退休了,政治敏感度下降了不少,但徐局长还在位,并且因为张处长的关系,对陈市长的事情了解的比较多一些。
徐局长这个人向来公私分明,席间的气氛虽然特别好,他的心情也很好,但也没忘了提出不少问题向陈市长发问。陈友松有备而来,自然不会被他问到,两个人你来我往说了很多。
虽然不是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都很满意,但总体来说,今日再见,陈市长从容不迫,谈吐有物,比印象中老练了许多,是个让他欣赏的年轻人。
徐局长已经问完了想问的问题,就暂时把工作上的立场放到一边,他对陈友松起了爱才之心,因此在席间兴致很高,本来最近几年因为身体的原因,已经很少饮酒了,但还是忍不住叫了一瓶葡萄酒,他老人家一个人就喝了半瓶。
第二天一早,徐局长起来顾不上洗漱,皱着眉头先把昨天发现的问题一一都陈述给程秘书,后者飞快地记到了笔记本上。
在市政度的日常会议上,徐局长将这些问题一一拿出来讨论,其中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批判平城的工作组工作力度不够,特别是平城大学的工作组,没有充分调动起学生的积极性和作用,各种活动都没有开展,相对比其他地区的轰轰烈烈,平城简直就是一潭死水!
徐局长的语气相当严厉,而且这话比之前卢志伟说的形式主义可严重多了,几乎是全盘否定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徐局长板着一张脸,对这个效果很满意。
陈友松其实早有准备,但没想到徐局长发言会如此犀利,他对此没有做出直接回应,而是对一屋子面面相觑的属下说道,“徐局长批评的很对,关于这一点我要跟领导单独汇报,大家都先回去吧!”
众人走后,陈市长亲自将徐局长续了一杯茶,笑着说道,“徐局长,其实你说的问题,之前卢主任也提出来过,不过说实话,这里面的原因,我并没有跟他解释清楚,因为我觉得,可能以他的年龄,很难理解现在的和平来之不易,生在和平年代本身,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说实话,虽然不喜欢卢志伟这个人,但陈市长很羡慕他们这一茬人,因为记事儿之后社会就很稳定了。
不像他,童年颠簸流离。
徐局长皱着眉说道,“友松,正是因为和平来之不易,所以我们才要珍惜这个成果,不给资产阶级破坏分子和修正分子一丝一毫的机会!咱们要发动广大人民群众的力量和学生的运动,将一切藏在人民内部的破坏分子都给揪出来!”
陈友松点了点头,说道,“关于这个问题,其实我们平城做的非常成功,可以这么说,几乎所有和资产阶级沾上关系的人都被下放了,已经从人民群众的队伍里清除掉了。”
徐局长已经去过青禾农场,的确下放的犯人很多,比他在其他地区见到的要多的多,这一点他不能否认,但要让他的那个面承认陈友松的政绩,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下辖的全国工作组,独立于市政府和市委,是有单独的行政权的。
因此从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两个不同的阵营。
他有些不悦的说道,“虽然你们是做了一些工作,但还是远远不够的!你们的宣传工作做得非常不到位,我给你们提一个具体的工作建议啊,从明天开始,平城大学的工作组要忙碌起来,校园那么大,先挂满条幅,然后再组织全校师生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游行活动,你们平城这么大,最少也得三天才能走遍,就暂定三天时间吧,现在你下通知吧,让他们务必明天早上就开始!”
陈友松没有下命令,而是将薄薄的两页纸递给了徐局长。
徐局长看后脸色大变,怒气冲冲的说道,“你这个资料是从哪里来的?可信度有多少?”
陈友松一脸凝重,说道,“这都是最真实的资料,上面记录的每一个死者,都有详细的生平资料。”他说着站起来走到文件柜前,打开锁着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绝密文件。
徐局长只翻了两页就觉得头皮发麻。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强调过很多次,虽然革。命工作一定要有力度,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但要文斗不要武斗,这是一个最基本的原则,但运动发展的如火如荼,很多事情已经不是人为能控制了的了。
各地时有人命惨案,这些情况他也不是不知道,但下面汇报的很少,或者干脆隐瞒下来了,他也就装作不知道了,这是在和平年代,在人命案是大事儿,但在战场上死个人简直和踩蚂蚁一样稀松平常!
然而今天看到这些数据,特别是有些十几岁二十来岁的学生娃娃,好比春天里的小白杨,最好的年纪无限的前途,竟然会因为踩踏或者其他意外丢失了宝贵的生命!
徐局长自己也有儿女,最小的儿子也才二十来岁。
良久,徐局长才说道,“你提供的这个情况如果属实,我会跟上头反映的!”
陈市长心里舒了一口气,决定乘胜追击。
“徐局长,我有时候在想,一个国家,其实和一个大家庭差不多,咱们国家现在面临的困境比较多,西方国家封锁我们,很多先进的技术对我们实行隔离,国家的一些重大项目都面临着严峻的考验,其实在这个时期,是最需要各种人才的时候!所以平城大学作为本地的最高学府,绝对不能出任何乱子!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最重要的是要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对一个国家来说应该也是如此!”
这一次徐局长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徐承天这个人,虽然没有文化,也没看过什么兵书,更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但他天生有诡计,带兵打仗很有一套,为人处世也很有一套,和他一样的老家伙眼看着都退居二线了,唯有他不甘心,而且猜透了领导的意图,火速组建了工作组。
最近这不到一年,徐局长觉得是他活到现在最为风光的一段时间,以前他是大英雄,但说实话他这样的英雄很多,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现在他从英雄转成政客,不但权力大了,奉承的人也更多了,甚至一些昔日平级或者高一级的老战友,见到他都客气了不少,这种感觉可真的是太好了!徐局长甚至觉得,他越活越年轻了!
但此刻陈友松一个晚辈的话,让他的内心突然有了一丝羞愧。
是啊,他一个经历过枪林弹雨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和平的重要性,作为一名中将,他当然也了解现在国家的处境,只是权力这个东西,当你一旦习惯了,就像抽鸦片一样会上瘾。
徐局长虽然认为陈市长说的这些话很有道理,也比较实际,但他是个心肠硬的人,已经习惯了固执已见,不太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扭转自己的工作思路,他默默吸完两支烟才道,“友松,看到你,我就想起了你的父亲,虽然我跟他在一个军区的时间不长,但陈老哥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人,真是虎父无犬子,我要是有你这样能干的儿子就好喽!”
徐局长自己这么厉害,但养的四个孩子都很平庸,三个女儿都在部队后勤工作,唯一的小儿子被惯坏了,甚至比卢志伟还要差上一大截。
他这话半真半假,似有拉拢之意。
陈市长也半开玩笑的说道,“徐伯父,希望下辈子重新投胎,能有机会做您的儿子!”
徐局长哈哈笑了起来。
按照原来的计划,徐局长是大算在平城停留至少一个周,不但要将城内的各大单位都走一遍,就连下面县市也安排了时间。但实际上他只呆了三天,其中一天还没出门,和陈市长在招待所整整谈了一天。
总体来说,谈话过程比较和谐,但后来徐局长不知道为什么发了火,将招待所的茶杯都给砸了。
因为两个领导的谈话,整个招待所都陷入了异常紧张的状态。
好在,天黑之后,徐局长和陈市长终于结束了冗长的谈话,两个人的神情都略显憔悴,尤其是徐局长。
第二天,徐局长就坐上了返京的火车。
不得不说,徐局长这个人动作是很快的,各大报纸在报道轰轰烈烈的运动时,总会加上一句最新的指导精神:要文斗不要武斗。而且平城作为全国文。斗的示范城市,被提名表扬了。
这极大的安慰了平城普通老百姓的心,原本因为工作组的事情,下放了那么多干部,人人自危,恐怕下一个轮到的就是自己,现在政府虽然没有明确的通知文件,但的的确确街上的气氛没有那么紧张了。
在这个方面最有体会的还是在农场接受劳动改造的人。
最明显的一点,他们突然发现食堂的饭菜比以前好了,水煮萝卜里不但有油星了,偶尔还会掺点小鱼小虾,玉米面馍馍没什么变化,但是想多打就能打上,除此之外,一早一晚都有一碗小米粥。
因为饭菜变好了,农场最近两天的劳动进度都快了不少。
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吴清芳了,她自己早就瘦成了一把骨头,早就没有奶水了,一岁的娃娃经常饿得哇哇大哭,没办法只能吃开水泡玉米面馒头,这一阵子幸好赵珍珍给捎来了不少鸡蛋,不然真没想法想象如何熬过来。
现在又供应小米粥了,她就可以背着孩子去食堂,自己吃饭前先给孩子喂上一碗,等吃完饭,再厚着脸皮打上半瓷缸,等孩子饿了再喂他吃。
不管怎么样,父亲,丈夫,孩子都一个不少的活着,虽然活得有些艰难,但她绝不可能轻言放弃。
傍晚放工后,吴清芳因为是一整天背着小娃娃劳动,腰酸得都要直不起来了,她将儿子腾腾放到地上,地上铺了一块旧褥子,小家伙很喜欢在上面爬来爬去。
吴校长推门进来,看到女儿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担忧的说道,“清芳,我看你最近脸色不太好,夜里还咳嗽吗?”
吴清芳摇摇头,笑着说道,“爸,现在夜里早就不咳嗽了,我感觉最近好多了,身上有力气了,就是背着腾腾腰酸!躺一会儿就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腾腾自己能玩上一会儿,等吃了鸡蛋他就该睡了!”
吴启元本身年龄大了,又忧心女儿一家,吃不好睡不好,再加上一天的劳动,的确已经很累了,不过这会儿当他看到在褥子上爬来爬去,时不时露出可爱笑容的小外孙,所有的不舒服都烟消云散了。
腾腾最近不光是脸上长肉了,比之前也活泼了很多,看到人就喜欢笑,看到姥爷过来他坐起小身子,两只小手挥舞着,裂开嘴笑了笑。
吴启元蹲下身子抱了抱外孙,使劲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吴清芳觉得有些口渴了,从床上坐起来倒了两碗水,将其中一碗递给了父亲。
喝完水,她从柜子里小心的拿出一个布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炸油饼,笑着说道,“爸!今天王校长来送鸡蛋,还拿了几张油饼,我本来不想要,他说是珍珍姐交代他一定要送过来的!”
油炸食品的香味儿特别诱人,吴校长暗自吞了一下口水,却说道,“这东西不好消化,你自己留着吃吧。”
吴清芳将油饼撕成两半,递给父亲一半,赌气般的说道,“爸!你要不吃我也不吃!”
吴校长这才接过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腾腾小娃娃大概是闻到了香味儿,他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看妈妈,再看看姥爷,都拿着饼吃得很香,小家伙有点着急,瘪着嘴要哭,吴清芳已经招呼他了,“宝宝快过来,妈妈喂你吃饼饼!”
小家伙手脚并用,突突的就爬过去了。
赵珍珍带着四个孩子突然调到了惠阳县政府,其实还是很引人注目的。
因为本身一个单身女人就是人们的关注点,而且她又长得这么漂亮,还空降到工会直接做了主席,这一切想不让人注意都没办法。当然了,她本人也知道这一点,除了在单位作为一个新上任的领导,不得不高调之外,她都尽可能的保持低调。
早上很早就带着孩子们出门了,下了班大门一关绝不串门,这样的日子平静又安心。
但惠阳县政府的家属院都是一排排紧挨着的,里面住的也都是政府的工作人员,不打交道是不可能的!
赵珍珍左边的院子住着惠阳县妇女主任田三彩一家,田三彩是个整天乐呵呵的中年妇女,无论是在单位,还是在家属院的人缘都挺好,赵珍珍搬来的第一天,她就上门拜访过了,不过那天赵珍珍实在是很累,她是很有眼色的人,只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告辞了。
本来以为一墙之隔的邻居,日常的来往肯定少不了,但她没想到,赵珍珍竟然真的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大有一副和邻居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
这就更让田三彩好奇了。
“建民,你这道题做错了,妈妈先不给你讲正确的答案,你自己再琢磨琢磨好不好?”
王建民点了点头。
赵珍珍笑着站起身,对建国说道,“哥哥在做题,你们三个不准打扰他啊,建明乖乖的啊,妈妈先去做饭了!”
其实她之前坚持要跟婆婆学习,固然一方面是要提高一下自己,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够有能力辅导自己的几个孩子,之前建民建国有了难题也会请教她,但比较系统的辅导是没有的。
为了让建民在新的学期顺利的跳级,她最近带着儿子认真学习三年级的课程,让她没想到的是,之前以为教人是很累人的,但其实一点也不累,不但不累,能为人师的成就感是什么也比不上的。
从进国棉厂开始,一直是工作给了她最大的成就感,但她没想到,原来教自己的孩子,比从工作上得来的成就感更大,而且让人感觉特别幸福和满足!
赵珍珍脸上的笑容收不住。
恰在此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她的声音里不由带了几丝戒备。
“是我!田三彩!”
赵珍珍打开门,田三彩看到她红扑扑的俏脸儿愣了一下,心里想这女人长得可真是好看,明明都是四个孩子的妈妈了,身条和脸蛋没得挑,走出去说是大姑娘都有人信呐!
她笑着将瓷碗递过去,说道,“刚做的炸小鱼儿,配上玉米饼子可好吃了!”
赵珍珍道了谢后收下了,她把小鱼儿倒出来,往里面放了几块油渍糕,笑着说道,“谢谢田大姐啊!”
田三彩接过瓷碗却并没有走,拿起一块儿油渍糕尝了尝,说道,“哎呦这点心怎么做的,可真好吃,豆沙馅子又细又甜啊!”
赵珍珍说道,“就是加了点黄米面煎熟的。”说完冲田三彩笑笑,闪身进了厨房。
田三彩的几个孩子都大了,而且丈夫还没回来,她一点都不着急走,干脆也跟着进了厨房,笑着说道,“赵妹妹晚上想做什么饭吃啊,我给你搭把手吧?”
小孩子都喜欢吃肉,建民几个也不例外,尤其是建昌和建国,以前家里两天不吃肉就会嚷嚷,然而来到惠阳县后,她工作太忙了,早上的时间很紧,根本不可能去肉店排队买肉,更没时间去郊区买鸡买鸭子,只能偶尔让同事捎上两回,因此,孩子们吃肉的次数明显减少了。
前天建昌嚷嚷着要吃鸡腿,赵珍珍也觉得有愧于孩子,老三的幼儿园不光是设施设备比较差,中午的饭菜质量也不太行,就托江满菊买了两只鸡,昨天已经吃了一只,还剩一只她准备做个土豆炖鸡。
其实吃个鸡也没什么,不过赵珍珍比较谨慎,笑着说道,“炒个大白菜,再熬上一锅粥就行了!”
田大姐立即说道,“那还不简单,你赶紧的洗白菜,我帮你烧火!”
作为惠阳县的妇女主任,田大姐当然不是单纯来送东西帮做饭的,烧火的同时,她把四周邻居的情况都跟赵珍珍介绍了一个遍,最后问道,“赵家妹妹,你这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挺辛苦的,怎么没见到孩子的爸爸?”
惠阳县作为小地方,信息比较滞后,大家都不知道她的丈夫王文广下放的事情,当然她自己也不会主动去说。
赵珍珍笑笑,说道,“田大姐,孩子的爸爸在青禾农场。”
她这话说的很轻松,田三彩却是吃了一惊,她忍不住问道,“是吗?因为什么进去的啊?”
赵珍珍又是淡然一笑,含糊的说道,“他们大学好多教职工都在接受劳动改造,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
田大姐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跟他划清界线了吧?”
赵珍珍点点头,说道,“划清了,已经离婚了,”
田大姐赞许的说道,“划清界线是对的!”
赵珍珍将饭菜端到屋里,建民几个发现没有炖鸡很失望,不过有外人在场,谁也没有表示不满。
赵珍珍点点头,问道,“田大姐,你是惠阳本地人?”
田大姐摇摇头,说道,“不是!我和你大哥是中专同学,一毕业就确立了关系,然后就分到惠阳县了!”
赵珍珍笑着说道,“那可真是好!俗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说的就是你们这样的有缘人!”
田大姐一愣,那么多年过去了,她和丈夫现在已经成了最普通的夫妻,但就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结婚之前的种种甜蜜,眉梢都带着笑,说道,“哎呦,都是老黄历了!”
赵珍珍笑着又问道,“不知道大哥在哪里工作啊?”
田三彩颇为自豪的说道,“也在政府里头!”
赵珍珍察觉到她明显不一样的表情,忽然想到县政府有个四十来岁的白副县长,他们工会不是什么重要部门,县政府不像市政府每天开日常会议,他们是一周一次,赵珍珍作为工会主席当然也参加了,和这个白副县长打过两次照面。
“是白副县长?”
田三彩笑着点了点头。
赵珍珍由衷的夸赞道,“田大姐你真是好眼光啊,白副县长眼光也是真好!”
赵珍珍说客套话之后,突然话题一转说道,“田大姐,前些天我们去五金厂随访,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他们工厂的工人似乎都是一个村子的村民?”
田三彩点点头,说道,“是啊,”
赵珍珍又问,“五金厂属于国营厂子,招工应该按照一个统一的标准,他们这么做,咱们政府知道吗?”
白副县长分管企业厂矿这一摊子,关于五金厂的事情,田三彩不止一次听丈夫抱怨过,但这些事情不能随便往外讲,尤其她还不了解这个赵珍珍,就敷衍道,“政府要管的事情太多额了,他们厂子生产任务抓得很好,这些细节应该不要紧吧!”
说完就站起来了,隐晦的指了指赵珍珍右边的人家,说道,“千万别跟这一家扯上关系!”
自从赵珍珍搬来后,就从来没见过右边的这一户人家,她不明白田大姐为啥要这么说,但还是胡乱点了点头。
田大姐一走,王建国和王建昌就一左一右扯住了她的衣服,王建国不高兴的说道,“妈妈说话不算数!”
王建昌也嘟着小嘴说道,“妈妈骗人,坏妈妈!”
赵珍珍笑着挣脱开,对四个孩子说道,“正好妈妈要跟你们说件事儿,来,都坐好!”
建民领着弟弟排排坐,很认真的听妈妈讲话。
“妈妈要说的是关于吃肉的问题,大宝二宝三宝,以前学校里的老师有没有跟你们说过,咱们的国家现在比较困难,凡事都要勤俭节约?”平城对于亲家节约这镉精神贯彻的特别好不止一次专门下过文件,要求各机关各单位都要积极响应号召。有没有实际行动不敢保证,但文件肯定是宣读过的。
三个小孩都点了点头。
赵珍珍记得很清楚,前世应该就是今年的六月份,上头忽然下了一个文件,要求割掉资产阶级的尾巴,具体到农民,就是要严格控制养猪养鸡的数量,即便按照政策养了也不能私自买卖,而是要交到公社。
因此,再想用钱去农户家里买鸡鸭不可能了。
“你们老师还有一点没有讲,咱们的国家正处于困难时期,所以很有可能,以后没那么容易买到肉了,到时候说不定一个月都吃不上肉!”
王建民觉得妈妈的话有点不合逻辑,但他皱着眉头没说话,王建国和王建昌惊讶的跳起来了,异口同声的说道,“为什么啊?”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
赵珍珍笑着说道,“不为什么啊,就是买不到了,所以吃不到。”
两个小家伙顿时不高兴了。
王建民虽然也很喜欢吃肉,但听以前的邻居刘婶子说过,去农户家里买肉挺贵的,妈妈的工资又不高,买不到也好!就对两个弟弟说道,“我更喜欢吃妈妈做的鸡蛋酱,做的面条,还有萝卜馅的馄饨!”
王建昌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也跟着说道,“我也喜欢!”
小孩子正长身体,嘴馋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没办法现在是特殊时期,而且现在物资供应本来就很紧张,孩子们可能会不高兴,但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是十分必要的。
“不过,妈妈说的是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现在还是能买到的,以后咱们每周六吃一次鸡好不好?”
孩子们这下高兴了,特别是王建昌,大声的说道,“好!”
第二天就是周六,中午吃过饭,一家五口就出发了,惠阳县没有公交车,幸亏赵珍珍把家里的两辆自行车都带来了,她推着一辆,前面坐着小建明,后面坐着建昌,还有一辆是建民和加建国轮流骑。
虽然两个娃娃都会骑自行车了,但因为腿长不够,只能斜跨着骑,骑得速度也不快,当然也更不可能带人了。
幸而惠阳是小地方,县城很小,走了五六里地就是郊区了,赵珍珍跟村民打听了一下,很顺利的买了一只鸡和两斤鲜肉。
回到家里已经下午两点钟了,赵珍珍将两只鸡都剁块儿,飞水后下油锅爆炒,一部分舀出来,剩下的加酱油加盐重调味,收干汤汁后盛到了大饭盒里,这是准备带给丈夫的。然后再把提前舀出来的鸡肉和土豆炖了半锅。
次日,在农场的探视室里,王文广十分高兴的告诉妻子,“珍珍!我做的土质改良项目申请批下来了!”
赵珍珍眼睛一亮,问道,“真的?”
王文广紧紧握着妻子的手说道,“是啊,不但批准了,而且李场长还说了,可以成立一个项目组,人员任我挑!”
赵珍珍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们做这个试验,肯定要花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