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若一定要找出不同来,那也是好的方面,青禾农场看起来很有秩序,各方面都打理的井井有条,监管人员工作都很认真,在这里接受劳动改造的犯人也都挺老实,他站在农田边上观察了好一会儿,发现大多数人干活动作比较娴熟,而且也肯下力气,这说明什么,说明平时也应该是这种状态,而不是搞形式主义。

徐局长行伍出身,但父辈往上都是农民。

“徐局长,再往前走就是荒滩了!”李场长脸上挂着殷勤的笑容,好意提醒道。

但徐承天没有理会他的话,仍旧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一直到了干涸的芦苇荡旁边才停下脚步。

他抬头望了望一眼望不到边的盐碱地,有些疑惑的问道,“这样的地能种什么样的庄稼?去年你们农场的农作物产量如何?能不能供应自身的粮食供应?如果不能,每年的缺口有多大?”

青禾农场从今年开春开始修建,因此没来及耕种冬季小麦,听取了当地农民的意见后,分别种植了大豆,玉米,花生等农作物,第一批劳改犯是从其他农场转过来的,人员比较少,劳动士气也不高,因此种植的面积有限,各自种了五十亩左右,当然了,土质本身就差,后期的施肥和管理也都有点跟不上,所以产量也很低。

现在农场里有好几千下放的劳改犯,这些人一年的口粮是个庞大的数字,收获的那点粮食根本不值一提。

李场长回答道,“回领导的话,因为农场春天人员不到位,只种植了一百五十亩的农作物,收获的粮食总量在三万斤左右。要是按照人头算的话,每个人一个月三十斤的口粮,三千人就是十万多斤,粮食的缺口还很大,不过,今年的耕种量是去年的两倍,而且有七十亩冬小麦,估计今年秋天的总收获量在十万斤左右,到时候农场就会实现基本的自给自足!”

他的这个话听着似乎头头是道,实际上掺了不少水分,首先,去年种植的大豆玉米等总产量只有一万七千斤,其次他的算法也有问题,一个成年人,尤其是还要从事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一个月三十斤的口粮是远远不够的。

现在食堂里供应的饭菜已经很差了,每顿都是水煮萝卜或白菜加上两个玉米面馍馍。馍馍做的很结实,个头也不小,三顿六个就不止一斤了,而且不少人还能侥幸多打上一个馍馍。

也就是说,现在很多人吃不饱,但口粮也不止一个月三十斤。

李场长或许能糊弄得了别人,但对于经历过枪林弹雨和各种政治考验的徐局长来说,对细微末节最敏感,一下子就听出了问题。

他瞟了李场长一眼,算了一笔账,“今年风调雨顺,各地的庄稼都获得了大丰收,平城的农村作物平均亩产量在二百七十斤左右,我来之前跟有关方面的同志沟通过了,你们农场这地大部分都是盐碱地,开垦改良的难度不小,三万斤产量,那就是一亩地二百斤,能有这个产量真是让人意外!”

李场长原来就是政工科干部出身,练就了厚脸皮和好口才,虽然谎话当场被戳穿了,他还是笑呵呵的说道,“徐局长,我们农场上下都干劲儿失足,到现在为止已经开恳出来三百多亩地了,最好的地块都耕种了冬小麦,要是没有旱情的话,估计到明年农场在粮食上就能实现自给自足!”

李场长刚才吃了吹牛的亏,就刻意少说了农田的数量,实际上,经过农场办公室的测量,他们开出来的地至少有四百亩了,即便是产量低,明年也差不多能实现自给自足。

徐局长没理会他,也没点头。

一直站在他身后没有说话的程秘书说道,“局长,这里风大,马上也到中午了,不如先回去吧!”

徐承天点了点头,十分严肃的对李场长说道,“等一会儿做一个全面的口头工作报告!”

李场长这个人其实口才是很好的,前些天给农场的犯人上思想政治课,他滔滔不绝,一连讲上两个钟头都没有问题,而且他尤其善于做口头报告,就笑着答应了,说道,“好,一切都听领导的!现在请领导去食堂吃个便饭吧!”

因为之前上头有明确的指示,现在国家还出于比较困难的时期,各行各业在生活问题上都要遵循勤俭节约的基本原则,农场的犯人和监管人员吃的饭菜是一模一样的,唯一的区别就是犯人定量,工作人员管饱,吃多少都不限制。

鉴于上次卢主任来农场的经验,而且李场长得到的消息,这一位徐局长又是卢主任的上级,所以工作作风应该是一脉相承的,因此,李场长没敢让食堂另外开小灶。

一行人在食堂的小饭厅坐下,很快师傅端过来几大碗菜,一碗是炖萝卜,另一碗还是炖萝卜,再有两碗也是炖萝卜,四大碗炖萝卜旁边,是一盘子玉米馍馍,一个个看起来又圆又结实,估计用来打小孩能打哭了。

因为农场的饭菜一直就这个水平,李场长自己每天中午也吃这个,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很热情的招呼道,“领导快坐下吃吧,这应该是第一锅出来的,干净卫生而且还热乎着呢!”

一直绷着脸的张处长看到表哥的蠢样子,觉得特别可笑。

其实徐局长的情况他们摸的很清楚,包括工作习惯,生活作风等等,但这些资料并没透露给李场长,为的就是要然他在徐局长那里留下一个不够圆滑的印象。

这年头混仕途不容易,不够世故分分钟就被灭了,但有时候不够圆滑才能被领导认可。

程秘书黑着脸说道,“李场长这是什么意思?要让我们老领导吃忆苦思甜饭吗?你们农场的犯人什么档次,徐局长是什么档次,你们把这些犯人的饭菜端上来,本身就是对领导的一种冒犯!”

说完还狠狠瞪了两眼。

李场长额头瞬间沁出了细汗,他连忙招呼人把桌子上看着就糟心的饭菜端走,又厚着脸皮拉着程秘书一起去跟厨师点菜。

农场食堂的几个师傅做饭手艺都不怎么样,唯有一个姓丁的师傅水平还不错,李场长把他叫到面前,问道,“丁师傅,今天能做出什么好菜来?”

丁师傅没有眼力架,没注意旁边站着的程秘书,还以为他要加菜,笑着说道,“今天早晨出去遛弯,顺便买到了一只肥兔子,我给李场长做烧兔吃怎么样?”

李场长紧张的看了程秘书一眼,板着脸吩咐,“咱们农场今天来了京里的大领导,你务必使出浑身的解数,用最短的的时间做出一桌丰盛的饭菜,当一项政治任务来抓!听到没有!”

丁师傅原来就是在乡下做婚嫁酒席的做菜师傅,大字不识一个,也没有什么思想觉悟,整天想的就是买菜做菜,以前只能做食堂的饭菜让他觉得自己有些屈才,最近开始给李场长做小灶,自以为一身的本领有了有武之地,每天心情都好得很,现在一听说大领导要吃他做的菜,又紧张又自豪。

这时候他总算注意到了穿着一身笔挺的解放装,带着眼镜的程秘书,赶紧问道,“这位小领导同志,不知道大领导喜欢什么菜,什么口味儿?”

程秘书看他虽然土啦吧唧的,说话倒还识趣儿,就说道,“徐局长枪林弹雨,为党和人民立下了赫赫战功,但也因此胃肠功能不行,适合吃软甜和比较好消化的食物。”

丁师傅一听明白了,原来是老年人的标准口味,这个很好办,做两道油炸素点心,再做两道红烧的菜就行了,他又问道,“老领导喜欢吃海鲜吗?”

青禾农场离码头不算远,骑着自行车不用半个小时就能到,码头上什么鱼虾都有,小鱼小虾特别便宜,前一阵子农场总会买上两篓子放到炖菜里,最近按照要求降低了饭菜的标准,就再也没买过了。

不过丁师傅自己去买过几次,都是为了给李场长加菜。

程秘书点了点头。

丁师傅兴奋的搓搓手,脑子里拉好了一长串的菜单,只是这些菜虽然好做又好吃,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很多食材食堂并没有。

农场负责食堂的大姐立即说道,“丁师傅需要买什么东西你快说,我立即让人去买!”

丁师傅不亏是做过婚嫁酒席的人,手脚相当麻利了,一个锅里煮着五香花生米,另一个旺灶上先将收拾好的兔子肉下油锅炸了七八分熟,然后加上佐料放入砂锅里炖了十来分钟。

焖兔肉,花生米,还有一盘子面点师傅做的鸡蛋饼很快就被送过去了。

徐局长尝了一口兔肉,味道鲜美肉质酥烂,十分满意的说道,“这道菜做的不错!”

又隔了半个小时,程秘书正要去催菜,一大盘子清蒸鱼上来了,然后是炒虾仁,炖豆腐,红烧肉,地瓜丸子,萝卜丝丸子,最后每人上了一碗水果羹,当然了,这个季节没什么时令水果,用的就是苹果和白糖。

这一顿饭徐局长吃得很是满意,不过,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绝对不能混为一谈。

他慢悠悠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说道,“李场长,你现在就跟我汇报一下农场的情况吧,记住,必须实话实说,弄虚作假要不得!”

李场长其实早就打好了腹稿,他先从农场的基础建设说起,再详细介绍了每一批劳改犯的特点,最后把话题的重点落到了如何提高犯人的思想觉悟上面。这个报告不长也不短,还算有理有据,主次分明,最后抓得重点也很对。

徐局长这次满意的点了点头。

简单的午休之后,徐局长让程秘书要走了一份农场犯人的花名单就返回平城了。

不过他依然没有见陈友松,而是马不停蹄地去了平城大学的工作组。

在农场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但徐局长一走进平城大学,看到校园里来来往往拿着书本上课的学生,他立马就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甚至在一瞬间出现了卢志伟说过的那个词:形式主义!

但他仔细一琢磨,或许说形式主义也不够精准。

比较确切的说法应该是:平城大学太安静了!安静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这就很不对头了!

王文广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农场的生活和劳动强度,每天傍晚从食堂吃完饭回到自己的房间,整理完个人卫生后,他不像以前那样立即躺到床上去了,而是开始认真思考以后的路。

谁也不知道,谁也说不清,他们这些被劳动改造的人到底要呆在农场多长时间才能被放出去,虽然妻子赵珍珍曾经私下里跟他说过,现在是上头有人要闹乱子趁机整人,总有一天会拨乱反正的。

王文广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如果这个时间很长的话,那怎么办?最近几个月外头的局势他不太清楚了,但之前各地的运动可是轰轰烈烈,发展的势头特别快!照这么看,一年肯定不可能结束,三四年也未必可以。

要是窝在这农场五六年,他整个人都得废了吧!

王文广想想就觉得有点可怕,如果可能,这样的日子他一天也不想过了,但有什么办法能让他顺利走出农场的大门呢?

想来想去,农场的条件很有限,除了改良土质比较切实可行之外,还真想不到别的项目。

以前他担任平城大学化学系主任的时候,手上负责的项目要么有军工背景,要么是省级甚至国家级的大项目,但他们系里的项目其实很多,改良土质的项目也有人做,他记得有个年轻的副教授就专门研究过这个,还发表了好几篇的论文。

王文广自己其实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他认为如果有些土质能够得到改善,比如西北大沙漠,比如盐碱地,那意义是相当重大的。

但项目具体的实施他是没有亲自参与的。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即便前期没钱没人,但他调查一下情况,写一个可行性报告和申请书完全没有问题的,至于上头能不能批准,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有了想法儿和奔头儿之后,王文广比之前精神多了,白天干活儿积极,晚上睡眠也很好,和他一个组的梁校长还以为是赵珍珍经常来看他的原因,很是羡慕。

这一天下了工,梁校长过来找他聊天顺便蹭丸子吃。

说起来梁校长也是有点可怜,他和吴主任曾经那么恩爱的夫妻。他来到农场后给妻子孩子写了一封信,在信上除了报平安,还提到为了免受牵连,就不要来农场来看他了,农场的条件很好,吃得饱穿得暖,一切都不用担心。

梁校长刚来的时候农场的确吃得很好,而且监管人员也没有这么凶,对他们都客客气气的,他一开始下地劳动不行,不但没被训斥,有个小年轻还帮着他干活儿呢,不过谁也没想到,这样的好日子维持了没多久就急转直下了,刚过来的冬天,梁校长也吃了不少苦,生活上的艰苦尚可以忍受,让他没想到的是,妻子收到他的信,真的没有回信,也没有带着孩子来探视。

知妻莫若夫,吴主任自来心思缜密,她本身又是教授物理学的,做事习惯了严谨和实际,作为一个女人,她从不会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既然丈夫说了不必去看他,而且现在的局势的确很紧张,除了顾忌到孩子,她也不想给娘家惹来任何麻烦。

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但不可否认的是,梁校长为此心情很不好,特别是不比较还好,王文广的小娇妻赵珍珍来得最勤了,而且每次来都带着一大包好吃的,他们这些人不光是他,很多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赵珍珍带来的蒸咸肉王文广是舍不得与人分享的,而且数量少她自己很快就能吃光了,但炸丸子这一类的食物,因为数量多,分一几个倒是还可以。

王文广拿了两个粗瓷碗,往碗里倒了滚烫的热水,再泡进去三个炸丸子,和梁校长一个人一碗。

梁校长很快连汤带水的吃完,说道,“文广啊,等咱们出去以后,我一定天天请你吃螃蟹,母的,个个里面都是黄儿!”

王文广笑了笑,说道,“老梁啊,天还没黑就做上梦了?我倒不想吃螃蟹,最想吃一碗打卤面,面条擀得细细的,汤是清汤,用虾仁菜心做的汤头,又清爽又鲜美!”

梁校长被他说得又饿了,忽然想起妻子吴教授,吴教授不怎么会做饭,但会做手擀面,而且只用鸡蛋和面,煮出的面条特别有韧性,配上香喷喷的肉酱甭提多好吃了!他心里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文广啊,你说,到底上头什么人跟咱们这些知识分子这么过不去啊?”

王文广下意识到看了一眼屋门,还好是紧闭的,他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这种话以后千万不要讲了,你心里难道没有数儿?咱们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尽快从这里走出去!”

梁校长烦躁的抓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说道,“你还说我做梦,你这这是做梦吧?这么多人都进来了,单独把你放出去?”

人的幸福感和满足感是要对比出来的,粱校长虽然日子过得惨了点,但除了感情上有点受伤和吃不太饱之外,没有别的拖累,但吴启元就不一样了。

本来吴校长就已经六十多岁了,虽然下地劳动都是干轻一点的活计,那也是很累的了,回来后还要忙着女儿照顾外孙。

天气暖和了,吴清芳的身体状况好了很多,就必须背着孩子下地干活了,虽然妇女负责的活计很轻,但背着孩子在地里转悠一天也是很累的,吴清芳下了工甚至累得连饭都吃不下,这种情况下,小娃娃要是渴了饿了,就只能吴校长来负责了。

说起来小娃娃也是可怜,妈妈没有奶,就只能吃饭了,赵珍珍送来的鸡蛋他每天一早一晚吃上一个,用开水烫过后,才长了四颗牙的小娃娃吃得特别香,眼神里还带着一股子动物般的贪婪。

但一天吃两个鸡蛋肯定是不够的,再饿了就只能吃开水泡馒头了。

幸而赵珍珍来的比较勤,小娃娃的鸡蛋每天还能供应上,这孩子已经快一岁了,最近小脸上总算有了一点儿肉。

梁校长对吴校长表示了同情之后,说道,“文广,你说林老师的情况农场到底会怎么办?”

吴清芳的丈夫林老师将农场的干部高大发打伤了,而且伤得还不轻,人人都以为林老师这下完了,肯定要被判刑坐牢转移到监狱了了,虽然在农场日子也不好过,但农场和真正的监狱还是有区别的。

然而让人有些意外的是,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天,据说高大发也早出院了,但林老师却并没有离开农场,他是被单独关在了农场的监押所,据说那里的设施和真正的监狱差不多。

不过这里是农场,劳动改造是必须的,有人见过林老师一个人在地里干活儿,翻土翻得特别起劲儿。

这也是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王文广说道,“都这么长时间了,估计不会送出去了,要是表现好,说不定会回来?这样也好,吴校长一家的确离不开他!”

梁校长点了点头就告辞了。

真正着手开始写申请报告,王文广需要做的事情其实不少,首先他必须对整个农场的土壤问题有一个基础的了解,当然了,这些资料或许能场里有备份,但第一他不见得能借出来,第二他还是更相信自己的一手资料。

但农场实在是太大了,他白天要劳动,只能趁着一早一晚来做了,仅仅土壤取样儿这一项,就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优秀的王建民最近有点烦恼,他和弟弟作为转校生,受到了班里同学的热烈欢迎,每个同学对他都十分友好,这让哥俩儿的校园新生活异常的顺利。

还是因为跳级这个问题引起来的。

小孩子藏不住秘密,王建国的同桌刘翰林是个胖乎乎的小男孩,爱说爱笑爱闹和建国关系很好,一次课间休息的时候,他无意间发现同桌竟然在看三年级的语文课本。

本来他以为建国趴在桌子上看连环画呢。

“王建国!你为什么要看三年级的课本啊?”

王建国其实并不是很想跳级,但哥哥跳级了他不跳,又觉得有些不服气,就偷偷的把家里的课本带来了,打算先看看难度如何再来决定学还是不学。

他好像被发现了天大的秘密,连忙紧张的往四周看了看,低声说道,“别嚷嚷,我随便看看!”

刘翰林当然不信,放学后趁着王建民正在做值日,他拉着建国又悄悄地问,“到底为什么呀?”

王建国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想跳级!”

刘翰林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说道,“你的意思,等到这学期结束了,我们升到三年级,你要直接去读四年级?”

王建国点了点头。

刘翰林却是一脸的不高兴,他有点苦恼的说道,“建国,那你要是跳了级,咱们就不能在一起玩儿了,我爸爸才给我做了一个特别好玩的手枪,里面能装水,一压开关就能喷出来,可好玩了!”

王建国立马把跳级的事情抛到脑后了,他好奇地问道,“是吗,水能喷出来多远啊?要不,你明天带过来咱们一起玩儿吧!”

刘翰林听了有点脸红儿,他刚才撒了谎,他爸爸的确做了手枪,也的确可以喷水,但手枪还没完工呢,前面的枪头做歪了,需要再调整一下。

不过,看着此刻小伙伴那么期待的眼神,刘翰林只能回答,“好啊,我明天带过来!”

第二天刘翰林果然带了一把做工十分精巧的小木抢,中间按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上面有弹簧,用力一压底下的扳手,就能喷出水来,不过,因为动力不足,水只能喷二三十厘米,而且也不高,建国一按水都洒到他裤子上了。

尽管水枪没那么好玩儿,王建国和刘翰林也玩儿得不亦乐乎,各自的衣服上都洒上了水。

刘翰林除了跟王建国关系好,和班长刘翰国的关系也很好,看名字能看出来了,两个人是堂兄弟,上学放学都是作伴一起来的,不过刘翰林学习很一般,刘翰国学习成绩很好,从一年级就经常考双百分。

刘翰林觉得,王建国学习是不错,很多他认为的难题分分钟就能做出来了,但堂哥学习也很好的呀,就把跳级的事儿告诉了刘翰国。也是很巧了,刘翰国恰好就是王建民的同桌。

他忍不住就问了,“王建民,听说你弟弟王建国要跳级?”

对于跳级的事情,王建民其实是愿意去的,但他想到要脱离这个才熟悉下来的班集体,而且也要和二弟建国分开了,心里就有点舍不得。

不过,他弟弟建国已经在家里跟妈妈说过不想跳级了啊。

“没有啊!”

刘翰国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说道,“他都在学习三年级的课本呢!”

别人不知道,王建民是知道的,二弟从小干事儿没长性,他也许就是一时来了兴趣,三年级的课程内容不少,他百分之百坚持不下来,尤其是三年级的数学,比他们现在学得要复杂多了!

王建民摇摇头,说道,“不是的,我家里正好有三年级的课本,可能他只是好奇看看!”

刘翰国点点头,又问道,“王建民,你想不想跳级?”

王建民一怔,还没回答,刘翰国叹了一口气,说道,“反正我是不会跳级的,听说四年级的班主任很凶,而且我不舍得你,还有其他的同学!”

王建民同学听了这话更加纠结了。

八岁的小娃娃正在面临人生中的第一个选择题。

放学后,王建民同学仍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的反常,赵珍珍自然观察到了,不过,她是没有时间立即跟孩子沟通心事的,建国和建昌都嚷嚷着饿了,她的尽快去做饭了。

老三王建昌虽然有诸多不满,但也渐渐习惯了现在的幼儿园,还交了好几个好朋友,因为他画画很棒,不止一次得到了老师的表扬,班里有个叫奇奇的小女孩尤其喜欢他,每天都要跟他一起做游戏,而且还会带好吃的糖果给他吃。

作为回报,建昌决定好好画一串葡萄送给她。

三个哥哥小建明都喜欢,但最喜欢的还是三哥王建昌,他迈着小短腿吃力的将积木盒子提过来放在地上,又过来使劲扯了扯建昌的胳膊,奶声奶气的说道,“三哥,玩积木!”

王建昌也很喜欢玩积木,但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抬眼看了看两个哥哥,建国放下书包就跑出去了,建民坐在椅子上发愣也不知道在想啥,就指着大哥说道,“四宝,三哥我今天有事儿,你跟着大哥去玩儿吧!”

小建明高高兴兴的过去了。

但玩了没一会儿,四宝就不太高兴了。

因为他发现大哥根本不太理会他,拿着积木自己玩儿,一会儿搭好了一座房子,他正要叫好,大哥一把给推翻了,又一会儿搭好了一座大城堡,比建昌搭得还要漂亮,他正要蹲下去仔细看看,建民又一巴掌给推翻了。

第三次,建民搭了一辆简单的小火车,这个造型三哥似乎不会,小建明笑哈哈的凑上来,小胖手还没摸到火车的尾巴,建民又伸出手一拍,火车顿时被拍的七零八落的,别说尾巴了,头都不见了。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小建明不能忍了,他瞬间气得大哭,皱着鼻子使劲瞪哥哥,建民心情不好,也不哄弟弟,只顾捡地上的积木。

王建昌在角落的小桌子上画画,一串水灵灵的大葡萄已经画了一半了,但看到弟弟哭得特别凶,他只好放下画笔,走过去抱住了四宝的小肩膀,说道,“弟弟不哭啊,大哥太坏了!三哥帮你重新搭一个城堡好不好?

小建明的脸蛋上还挂着两串泪珠,但听到三哥的话立马就笑了,说道,“好!要火车!”

建昌从来没搭过火车,他手里拿着积木迟疑了一下,王建民已经过来了,他冲小弟弟笑了笑,说道,“四宝,哥哥给你道歉,你原谅哥哥好不好?”

小建明委屈的瘪了瘪嘴,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大哥快搭火车!”

火车搭好后,小家伙蹲在地上研究了半天。

吃过晚饭,赵珍珍忙完所有的家务事,陪着孩子们玩了一会儿,其实主要是教四宝读《三字经》,这孩子不但语言表达能力特别好,而且很愿意学东西,赵珍珍读一句,他跟着读一句,小模样可认真了。

小孩子睡得早,不到九点钟三宝和四宝就上床休息了。

王建国打着哈欠,自己去厨房提来热水,洗脸刷牙后也去睡觉了。

唯有王建民耷拉着脑袋坐在书桌前,手里握着一本书也没心思看。

赵珍珍冲大儿子招招手,说道,“建民,过来,你坐到妈妈身边来!”

王建民坐到妈妈的身边,仍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赵珍珍揽住儿子的肩膀,笑着问他,“大宝,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还是在学校和同学闹矛盾了?”

王建民皱着小眉头说道,“妈妈,你小时候跳过级吗?”

赵珍珍摇摇头,说道,“没有,这些天妈妈也正想问问你呢,你自己想跳级吗?”

王建民飞快的点了点头,但过了几秒又摇了摇头,说道,“妈妈,我想跳级,但我不舍得现在的同学,要是跳级了,就不能跟他们一个班儿了,和弟弟也要分开了!”

赵珍珍亲昵的摸了摸大儿子的头,说道,“我们建民是个格外重情谊的好孩子,那妈妈问你,不考虑这些原因,你是不是很想跳级啊?”

王建民立即点了点头,说道,“是!现在老师讲的内容我都会了!三年级的课程我也都学完了,妈妈,我想学新知识!”

赵珍珍冲他赞赏的笑了笑,说道,“建民,妈妈告诉你一件事情,人的任何选择都要付出代价,比如你选择跳级,那可能就会疏远现在的朋友和同学,假如你选择不跳级,那可能这件事你以后想起来就会有些遗憾,这就是选择之后的代价。”

王建民眉头紧锁,纠结了七八分钟,终于说道,“妈妈!我选择跳级!”

赵珍珍点点头说道,“建民,你以后的人生还很长,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朋友。既然你选择了跳级,那从现在开始,每天放了学妈妈就要监督你继续学习三年级的课程了,别忘了你爸爸说过,你只有每科考试九十八分以上才能跳级!”

王建民重重点了头,十分有信心的说道,“妈妈,我不考双百不跳级!”

赵珍珍笑着说道,“大宝,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刘翰国已经从堂弟那里知道了,真正要跳级的不是王建国是王建民,一下课他就迫不及待的问道,“王建民,你真的要跳级啊?”

王建民这次坚决的点了点头。

刘翰国有点失望,本来他还想说点别的,自己的同桌已经低下头又开始做卷子了。小孩子心性,顿时觉得建民有点没意思,就拉着前桌说开话了,两个人一起讨论新看的连环画,说得高高兴兴热热闹闹,一直到上课铃响了还没说够。

王建民一直担心自己跳级会伤害到对他好的同学,尤其是他的同桌刘翰林,但看到这一幕大大舒了口气。

小小的少年此刻胸腔里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他希望自己快读书,快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