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郭大姐听到季东这个名字并没想起来是谁,但她打开门一看就想起来了,这人跟着王家老两口来过一次。

郭大姐有点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倒是很喜欢帮人跑腿哈,送得什么东西?”

季东好脾气的笑了笑,将后背上的竹篓卸下来,说道,“曹阿姨说年底了,怕赵家大妹子没空置办年货,她托人去渔船上买了不少鱼虾,特意让我送过来了!”

郭大姐掀开盖子看了看,果然是半篓子鱼虾,看起来很新鲜,而且个头儿挺大,品相很不错。

她挥挥手说道,“哟,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就放这儿吧!”

曹丽娟今年托人买了不少海鲜,季东今天一大早就被叫去帮忙了,帮着将顶好的鱼虾捡出来,一部分自己留下,一部分给孙子和女儿家送去,还把剩下的也分了分,预备给几个老朋友家都送上一点儿。

季东匆匆在王家吃了早饭就给赵珍珍送来了,这外面还飘着雪花,没想到别说一杯热水了,连屋门都没能进去,他有点意外,同时也有点失落,指着院子里的水管说道,“我能洗一把手吗?”

郭大姐摇摇头,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天这么冷,水管都冻上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季东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说了傻话。

最近室外气温很低,家家户户的水管子都上冻,即便是在外面裹上海绵和旧布,第二天用的时候还是要开水烫开才行,等接完水,最多一两个钟头又会冻上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郭大姐乐呵呵的将篓子提到了厨房。

雪越下越大,赵珍珍领着四五个同事从一户人家走出来,张璐璐搓了搓手说道,“天可是真冷啊,这一位赵奶奶家也不点炉子,屋子里简直和冰窖一样!我看咱们不用犹豫了,指标应该分给她一个!”

据陈组长透露,他们工作组这一年因为抄了不少人的家,所获甚丰,虽然大多数上交还给了政府,但一小部分自由支配,年底了,为了表明工作组心系广大劳苦群众,特意让各单位选出一些特别困难的人家,给予一定的新年补助。

平城大学家属院虽然大多数人家家境尚算殷实,但困难户其实也不少,这其中孤寡老人占居多数。

赵珍珍跺了跺脚说道,“咱们先记录,把所有人的情况都摸清后,回去再讨论!”

张璐璐口中的赵奶奶,是他们大学一个后勤职工的家属,她老伴早就去世了,大学每个月会发给赵奶奶十块钱,这点钱根本吃饭都不够。

黄樱有气无力的叹了口气,说道,“珍珍姐,还有几户?现在快中午了吧,我早上没吃饭,现在快饿死了!”

这姑娘最近的状态不太好,和没当成副组长有一定的关系,之前陈组长曾经明确暗示过,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了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黄樱妈妈虽然只是一个邮所的所长,但为人很爱交际,认识不少平城各大单位的大小头目,说来也是巧,平城法院的一个同志拜托黄樱的父亲办事儿,亲自上门好几趟,一来二去跟黄樱的妈妈很熟悉了,两个中年妇女就开始聊各自单位的八卦了。

法院的这位女同志恰好经手了米蓝的案子,虽然上头领导三令五申不许说出去,不过女同志觉得,当事人米蓝已经被调去外地了,另一个涉案人卢主任也回了京城,她私下里说一说根本不要紧的。

她忍不住说的原因主要是,米蓝本人写的那一份起诉书以及各种证据包括医院的证明,实在是太详尽了!她办案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这么冷静周详的受害者。

黄樱妈妈听得特别好奇,还问了不少问题。

两个人说得兴致勃勃,谁也没留意到黄樱也在,她窝在角落的椅子里一声不吭,其实已经气得发昏了!

那天傍晚她和陈组长匆匆被叫去市政府,原来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儿,后来才知道是和大家一起吃饭,当然了,她的任务是找照顾好卢主任,这也正是她求之不得的机会,剥虾剥蟹比任何时候都用心,很显然卢志伟也很满意,在席间问了她不少问题呢。

而且看她的眼神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当晚回来后黄樱心里美滋滋的,觉得卢志伟肯定很快还回来工作组的,然而她左等右等,耐着性子等了几天后,忍不住又去了市政府找小冯秘书,但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连打听了好几个人,谁都说没见到小冯。

她失望而归,后来工作组负责组织学校一百多人下放,每个人都特别忙,等忙完再去打听,卢志伟已经离开平城了。

黄樱为此情绪特别消沉,上班都无精打采的,然而没想到这还不是最大的打击。

她怎么也想不通,卢志伟那么傲气冷漠的人,怎么会做出强。奸这样的事情呢?她还偷偷打听了,那个米蓝也不是什么大美人,就是比普通人好看些罢了。

赵珍珍瞟了她一眼,觉得她的脸色的确不太好看,就说道,“还有最后两户了,你要不舒服就先回去吧!”

张璐璐也说道,“是啊,黄樱你这一段时间怎么了,成天蔫了吧唧的,不会是真生病了吧?要不就是失恋了?”

本来是玩笑话,黄樱却一下子变了脸色,气呼呼的说道,“你才失恋了呢,郑东超上周是不是和别人看电影去了?”

这下轮到张璐璐不高兴了。

其实张璐璐根本没看上郑东超,一直都拿他当哥们儿对待,两人是去看过一两次电影,但那也是清清白白的,什么也没做的呀!她皱着眉头说道,“黄樱!我和郑东超就是普通的同事加朋友关系,他想和谁去看电影和我没关系,和你更没关系,以后不许再说了!”

黄樱看到她似乎真生气了,赶紧笑着说道,“我开玩笑的,以后肯定不说了,那我先走了啊!”

赵珍珍亲昵的拍了一下张璐璐,安慰她道,“好了不生气了啊,你说你想要找什么样的对象,我帮你留意一下!”

在场的还有工作组的其他同志,有个李大姐很爱给人做媒,也笑着说道,“是啊,璐璐你说说条件!”

张璐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等把最后两户人家走访完,已经快一点钟了,赵珍珍让同事都赶紧回家了,她却拿着记录先回了一趟办公室。

平时上班的时候,大办公室点着煤炉,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人,自然也不会点炉子,赵珍珍使劲搓了搓手,将所有的资料都整理了一遍,按照统一的标准做成了表格,这样等明天上班讨论的时候就一目了然了。

她站起身跺了跺脚走出屋子。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校园的甬道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

赵珍珍一面走,一面想起了农场那灰扑扑的房子,那些房子城里人不知道,她在乡下长大却是知道的,虽然屋架用了红砖,但墙体都是泥坯打垒的,墙体比较薄,屋顶也做得马马虎虎,人住在里面夏天还不觉得怎么样,冬天里风一吹就透了,简直能冻死个人。

农场即便是有钱,也不可能给犯人住的屋子点上煤炉。

虽然她给王文广准备的铺盖卷儿不算薄,棉衣棉裤也都是用新棉花做的,但在现在的气温下,只怕也还是会冷。

想想丈夫那双粗糙不堪且满是裂口的手,赵珍珍的心里就特别难受。

赵珍珍顶着风雪回到家,孩子们已经吃完午饭了,郭大姐不太会做饭,不过家里有现成的面条,她给孩子们煮了一大锅,还扔了一斤虾进去,捞出来用赵珍珍之前做好的鸡蛋酱一拌,味道特别鲜美。

王建民看到妈妈的衣服上落了一层雪,连忙从桌子上拿了一个小扫帚,赵珍珍笑着接过来,在门槛外面将衣服清理了一遍,进屋后换上干净的鞋子,对郭大姐说道,“辛苦你了啊!”

郭大姐摇摇头说道,“四宝刚刚已经睡着了,你还没吃吧?给你留了一碗面条,只怕现在有点坨了!”说着转身就去了厨房。

因为早上起得晚,王建昌一点也不困,他的两只小胖手把玩着一颗棋子,问道,“妈妈,我们老师说马上就放年假了,等过年的时候,爸爸应该会回来吧?”

王建昌很喜欢赢,他现在下棋能轻松赢两个哥哥,今天上午还一连赢了郭大姐好几盘,对他来说,熟悉的人已经没有对手了,但是他知道爸爸下棋很厉害,所以就很想爸爸回家,若是能赢了爸爸,那真是好开心啊!

不光是三宝和四宝想爸爸,建民和建国也想爸爸,王建国看到珍珍迟迟没回答,着急的说道,“妈妈!我问过立志舅舅了,他说爸爸是去参加集体劳动去了,等劳动一结束就会回来了,现在外面都下雪啦,劳动应该结束了吧?”

王建民也眼巴巴的看着妈妈。

赵珍珍用力挤出一个笑容说道,“要是爸爸回不来,咱们就去看爸爸好不好?”

孩子们异口同声的说好,王建昌还指了指棋盘,说道,“妈妈!我要和爸爸下棋!”

赵珍珍被他逗乐了,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我们建昌是不是想赢爸爸啊?”

王建昌十分自信的点了点头。

王建国眼珠子一转赶紧挤过来,亲昵的拉着妈妈的手臂说道,“妈!我们马上要考试了,我这次肯定能考双百分,到时候我把卷子拿给爸爸看好不好!”

赵珍珍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说道,“那你要是考不了一百分怎么办?”

王建国一愣,皱着小鼻子说道,“这学期我学的可认真了,老师讲的还有练习册上的题目我都会做,为什么我考不了一百分,我肯定能考一百分!”

赵珍珍笑了笑说道,“我们建国真厉害!”

王建国笑得有点小得意。

王建民手里捧着一本连环画,看起来似乎看得十分专心,但其实妈妈和两个弟弟的对话他一字不落的都听进去了。这孩子就琢磨开了,三弟要跟爸爸下棋,他对象棋兴致一般而且水平也一般,下棋就免了,二弟要考双百给爸爸看看,对他来说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儿,但他不可能和二弟一样也交卷子吧?小家伙还没考虑好到底要准备什么,赵珍珍已经冲他招手了。

“建民你过来!”

王建民走过去,赵珍珍伸出手臂搂住大儿子,说道,“健民啊,家里有一只闹钟坏了,你能不能帮妈妈拆开看看?若是修好了咱们就带给爸爸好不好?”

好奇宝宝王建民眼睛一亮,高高兴兴的点了点头,说道,“妈妈你放心,我肯定会小心拆开的,若有看不懂的,我就去隔壁请教刘叔叔!”

他说的这个刘叔叔是刘志强。

事情还要从秋天的时候说起,叶家大儿子叶程拆东西拆上瘾了,已经不满足从外公那里拿来的坏手表了,那些东西要么里面的零件完全生锈了,要么缺东少西,即便是拆开了也修不好,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他就把家里的的一只正常的好闹钟给偷出来拆了。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明明拆开很容易,原样装上也不难,但装好后闹钟就是不走!

这下把几个孩子急坏了,生怕大人发现被挨骂,还是王建国突然想起来,大牛二牛炫耀过自己爸爸特别厉害,什么东西都会修,而且还在家里做了一个小电机,能把小石磨带起来自动磨豆子,特别的有意思。

刘大牛还领着他们偷偷去看,可惜刚走到厨房门口就被刘大嫂发现了。

叶程几个孩子早早等在胡同口截住了下班回家的刘志强,他接过闹钟随便摆弄了几下,指针就开始咔咔的走起来了!

几个孩子又惊又喜,佩服的小眼神让刘志强有些意外,也有些愧疚。

大概就是从那以后,他终于意识到要履行作为爸爸的责任了,再不会从早到晚扎在学校的实验室,回到家也不会一味喝酒了,在他的严厉管教下,刘大牛和刘二牛比以前规矩多了,据说学习成绩也好了很多。

小孩子最不记仇,刘大牛和刘二牛打过叶家的孩子,也欺负过建民几个,但他们现在改好了,特别是刘志强还帮过他们的忙,这种情况下,刘大牛刘二牛表示了想一起玩儿的意愿之后,孩子们还是很大度的接纳了他们。

因此,天好的时候,三家的小孩儿都是在一起玩儿,因为赵珍珍家的院子比较大,一般就是在她家里玩儿,但刘志强有时候也会把几个孩子叫到他家去,给孩子们讲解简单的物理知识。

赵珍珍同样摸了摸大儿子的头,说道,“好啊,我们建民从小就聪明,一定能修好的!”

听到这话王建国不太高兴,他想要反驳,但又想到哥哥的确学什么都比他强,妈妈这话说得不错。

虽则如此,他还是有点小不服气的,心里暗暗想,哼,我也聪明,我肯定要考一百分!

郭大姐把热好的面条端过来,看到三个孩子都依偎在赵珍珍的身边,心里着实有点羡慕。

人有时候根本不了解自己,以前的时候郭大姐觉得一个人过特别好,但现在经常帮着赵珍珍看孩子,她像是发现了新世界,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小孩子是那么的好玩,那么的可爱!

以前她懒得很,周日一定会睡到日出三竿才起来,现在周末即便赵珍珍没请她帮着看孩子,也会一大早就起床了。

她现在有点理解为何赵珍珍这么忙,又是工作又是孩子的,但却从无怨言了,原来做妈妈是一件那么幸福的事情!

郭大姐笑吟吟的说道,“建民你们妈妈还没吃饭呢,快让她吃饭吧!”

赵珍珍看到面上的大虾一愣,郭大姐解释道,“你那好婆婆让人送来的!还是上回那个傻不拉几的大个子!”

赵珍珍一听胃口就变得不太好了,不过她也不能多说什么,就说道,“那个人一看就和正常人不一样,你别和他多说话!”

郭大姐撇撇嘴说道,“我根本没让他进屋!”

赵珍珍担忧的很不错,农场的房子虽然在陈市长的干预下比原计划盖得好一些了,但比起正常人家住的房子还是差远了。白天还好些,做工的院子虽然也不可能点炉子,但因为人多,而且又在不停的干活儿,并不觉得特别冷。

但放工回去后就不一样了。

空关了一天的房间跟冰窖差不多,其他人累了一天都是直接往被窝里一钻直接睡到天亮,但王文广是不可能的,他有轻微的洁癖,不洗脸刷牙是睡不着的,尤其现在手和脚都长了冻疮,又痛又痒,必须用热水烫一下才行。

他把自己收拾妥当后再躺进被窝通常也还是了无睡意。

王文广一闭上眼就想起妻子和四个儿子的笑脸,思念的感觉又幸福又痛苦。

以前生活里的普通小事儿,现在想想也十分有趣,而以前生活里的那些特别幸福的瞬间,现在想想真是甜到了心里,王文广越想越睡不着,常常失眠到半夜。这种状态严重影响了他的白天的劳动。

因为经常哈欠连天,不但会受到监管人员的呵斥,而且还必须完成自己的劳动任务,因此放工后别人都走了,王文广还要继续编草席,等他完成后跑到食堂,炖菜是没有了,只能打到两个冷硬的馒头。

后来王文广就克制自己,妻子和四个孩子,他命令自己一晚上只准想一个人,没想到这么做很有趣,这么切片的做法,导致回忆就像情节有些奇怪的默片电影,让人看了莫名发笑。

而且也有时间限制。

因为农场有几千名下放的犯人,农场晚上有专门的巡逻队,而且人员还不少,王文广摸到了规律,一到夜里十二点外面就会换班,这个时候就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喧哗声,等喧哗声消散了,他就应该立即把脑子放空睡觉了。

本来他是带有一只手表的,当然不是以前的金表,而是花五十块买的国产牌子,但即便如此,刚来的时候也被农场给收走了。

王文广自己自创的这个方法很不错,现在他一放工,甚至在白天做工的时候都在琢磨,晚上应该想谁了,若是小建昌,他就要仔细想想这孩子还有哪些有趣的事儿了。

因此一整天的心情都十分好。

眼看着快要年底了,农场里那些全家下放的还好,有些像王文广这样单身一个人的,难免就会有些情绪,虽然大家都知道,划清界线多半都是为了孩子着想,但不可否认的是,离婚手续却是扎扎实实已经办理了的。

也就是说,来探视是有情有义,不来也完全说得过去。

平城大学这次下放的人里,有五十多对夫妻选择了离婚,但绝大多的家属都来探视过了,只有少数的没有来,其中,刘主任的妻子就是这少数之一。

刘主任这个人,平时在家里倒也不算很懒,只是他的嘴巴有点坏,和外人说话还好些,不会轻易出言得罪人,但回到家对着妻女就毫不客气了,简直可以说是什么话难听说什么,最近几年女儿刘新兰长大了,他说话客气了不少,但也因此,集中火力对准了妻子。

刘婶子在学校的后勤处工作,本来性格挺好的一个人,这些年被他打击的都有些烦躁了,也不是没有吵过,甚至还拿刀子砍过丈夫一刀,但好了伤疤忘了疼,刘主任的嘴巴还是那么贱那么毒,她也就没那么在意了,一颗心早凉透了。

说实话刘婶子早就想离婚了,这次工作组上门做工作,她一口就答应了。

自从刘主任被下放之后,刘婶子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甚至家里的空气都比以前清新了,她认认真真的工作,下班后把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做各种好吃的和女儿两个人一起吃,日子过得特别逍遥!

刘新兰也不是没想过要去看看父亲,但每次都被妈妈以各种理由阻拦了。

刘婶子虽然没去看过前夫,但她这个人不小气,隔上一段时间就给刘主任邮寄一包东西,有吃的有用的。

但即便如此,刘主任心情也不好,以前并不觉得妻子有多重要,而且因为她文化低,刘主任向来看不起妻子,从来不肯跟她好好说话,已经习惯了出言就是冷讽热刺,以前从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他自己得父母亲一辈子就这么过的,但来到农场后,独处的时间多了,他终于意识到了,以前的态度是不对的。

但刘主任已经五十岁了,即便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不可能像年轻人那样立即写信表衷肠的,他的打算是,等妻子来看他的时候再说这些话,保准能把她感动的哭了。可惜他的打算很好,刘婶子却一直没来。

这眼看这就要过年了,总不能还不来吧?

若还不来的话,除非是那半老婆子真的又找下人了!虽然妻子诸般不如自己,但有一点刘主任必须承认,妻子在外貌上还是很有优势的,比一般的家庭妇女都要好看一些,可惜的是女儿刘新兰一点没随了她,而是随了自己。

刘主任心里烦躁,乱七八糟的事儿什么都想,就影响了干活的质量,一连好几天他编的席子都不合格需要返工,这样他下班晚了吃不上饭,如此两天后,刘主任终于爆发了。

当农场的监管人员再一次批判他的时候,他没想以前那样唯唯诺诺的点头,而是眼睛一瞪,插着腰说道,“怎么就不能用了,一个破草席子哪里来的那么讲究?”

监管人员有些意外,他们这些人大都是从部队上抽调过来的,原本以为地方上能有些油水,没想到青禾农场穷得很,而且那个李场长又是个眼睛里不能揉沙子的人,他们一天到晚看着犯人干活儿,一刻也不得闲,而且吃住都和犯人一样,这样的日子滋味不算太好。

李场长一再强调,这些人都是知识分子,要通过劳动改造来教育,绝不允许随意打骂,但事实上他们这些人就是想动武力也没机会,这一帮子知识分子被关进来后都老实的很,一个个软脚虾似的,大声呵斥一句都乖乖听着呢。

刘主任这样的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监管人员精神一震,故意激怒刘主任,“你个资产阶级走狗,居然敢污蔑老百姓用的草席子,这是对政府和人民不满吗?走,跟我们去见李场长!”

其实刘主任说完话自己就后悔了,不过此刻被人称作资产阶级走狗,他一下子就怒了,几乎是咆哮着说道,“老子不是资产阶级分子,我是党员!我妻子和女儿都是党员!我父母也都是党员,我是工人阶级的后代,我根正苗红!”

监管人员轻蔑一笑,“你根正苗红能被下放?”

说到下放的事儿,刘主任更觉得自己冤,简直比那小白菜还冤。

明明学校里别人实名检举都成功了,到他这里却不一样了,那王文广毫发未伤不说,自己反倒被硬生生找茬给下放了!

虽然没出几个月,王文广也被下放了。

但他心里这口郁气始终没出来。

本来刘主任在外头是个圆滑世故的人,以前在化学系的时候,虽然王文广是正主任,他是副主任,但论人脉资源,王文广远不如自己长袖善舞,但最近几个月体力折磨,还有心理上的失衡,让他一下子失去了理智、

刘主任干脆将正在编的半个席子一摔,梗着脖子说道,“没错!我就是根正苗红!”

监管人员觉得差不多了,抄起手里的皮鞭就甩过去,刘主任没提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子。

刘主任记忆中上一次挨打还是小时候,而且虽然隔着棉衣,但因为力度大,抽在身上依然特别疼,他脱口就骂,“你个小兔崽子敢打我!”说着不管不顾的就和小年轻扭打在了一起。

最后当然是刘主任吃了亏,被打得鼻青脸肿不说,还被农场关了禁闭。

当然了监工人员也受到了惩罚,同样也是关禁闭。

这事儿出来之后,李场长怕出个更大的乱子,考虑到编草席和做草帽的工钱很少,而且这些犯人从进来后,除了生病,一天也没歇着,现在公社里的农民也没不会这么苦哈哈的下死力了,基本上到了阴历十月底儿就享受农闲了。

何况这些人本身都是知识分子,身体素质不行,再这么干下去,估计很多人会撑不住的,他仔细观察过了,不少人的脸已经泛着一种黄灰色的菜色。

很显然是营养不良导致的。

农场终于放假了,所有下放的犯人都舒了一口气,王文广自然也很高兴,不过,他不像别人那样除了一日三餐去食堂,剩下的时间都用来睡大觉,而是每天照常作息,只是中午会睡一个多小时的午觉。

而且他也会偶尔出门去田野里找东西。

王文广知道,赵珍珍年前一定会带着孩子来看望他,但他现在这副尊容见人实在是不行,吴校长房间里有一面镜子,他前天去照了照,发现自己的脸色比上一次赵珍珍来的时候难看多了。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要赶在妻儿来之前,把手上脚上的冻疮治好!

王文广一开始听隔壁的邵老师说用茄子棵煮水好用,好不容易找到一点茄子棵,煮水用了几天是好一些了,但还远远不够,后来又听说獾油治疗冻疮特别好,但这个东西可不好找。

后来打听了很多人,终于人托人从附近的老乡家里买到了一点,一罐底儿的獾油花了五块钱,但擦上真的很好用,他一连擦了六七天,不但消了肿,破损的皮肤也开始愈合了。

腊月二十四,工作组终于放了假,第二天,赵珍珍背着早就整理好的行李,带着四个孩子坐上堂叔赵青山的顺风车来到了青禾农场。

孩子们什么也不懂,进了农场的接待室还很高兴的四处张望。

王文广还是一路小跑进了屋子。

只是,四个孩子看到他都愣了!

王建民和王建国略懂事了,小建明又太小,唯有王建昌懵懵懂懂,脱口而出道,“妈妈,爸爸怎么变得这么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