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民建国建昌和玲玲霜霜都老老实实的听王稼轩讲课,最小的建明也被姑姑王文美抱在怀里不撒手,那样子稀罕的不得了,曹丽娟坐在女儿旁边,一脸的慈母相。
两边儿赵珍珍都不太能融进去,她干脆跟着张妈进了厨房,预备晚上做饭的菜品。
自来水管是安在院子里的,王文美和曹丽娟坐在了堂屋的门槛上,看着弟媳妇进进出出,不是洗菜就是择菜,她有些过意不去,招呼了一声,“珍珍,别忙了,快过来歇会儿吧!”
赵珍珍恰好把菜肉都处理好了,就笑了笑解下围裙走过来,将挎包里的那块布料拿出来,说道,“姐,这是我们厂出的纯棉司林布,这青灰色挺洋气的,我准备给咱爸妈各做一件短袖衬衫!”
别的方面不说,王文美对弟媳妇做衣服的手艺是很佩服的,上次玲玲和霜霜的小裙子一上身,看到了就没有不夸好看的!
她赶紧站起来,说道,“走,咱们去东厢,缝纫机好长时间不用了,恐怕得收拾一下!”
王文美在大学学的专业是物理,她从小就喜欢拆东西,不要说缝纫机,就是录音机,电视机一般的故障她也都能修。
曹丽娟一听说儿媳妇要给自己和老头子做衣服,虽然面上没什么表示,心里还是有点高兴的,然而当她抬起头,对上赵珍珍的笑脸时,心里又特别不舒服。
她最看不得儿媳妇那副谄媚的样子了,特别的小家子气!
再仔细瞟了一眼布料,很快发现了问题,“这是什么布料,不会是你们厂里的次品吧?”
这种人可真是的,要了她那么多的各种紧俏票,现在做件衣服连正经料子都不舍得买!
亏她还在国棉厂工作!
说出去都要让人笑话!
赵珍珍被她打量的有点心虚,解释道,“妈,这是厂里的次品不假,但是您看,除了边角有点跳色,其他一点问题没有的!这料子有四米多了,你放心好了,那些地方都会被裁剪下来的!”
曹丽娟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王文美因为自己的婆婆特别难缠,这一次不由自主就站到了赵珍珍这一边,冲母亲甜甜一笑,说道,“妈!你以前不是常说礼轻人意重吗?这是珍珍的一片心意,你就别挑了,再说了,你和我爸可是从艰苦岁月走过来的,是不是那会儿常年穿家织的土布衣服?”
她瞪了女儿一眼,说道,“就你知道得多!”
王文美仔细检查了一遍缝纫机,没发现什么问题,紧了紧皮带,新上了机油,又把父母的旧衣服拿过来两件做样子,跟赵珍珍聊了几句仍旧去陪母亲说话去了。
赵珍珍找了一块儿抹布,先把东厢房上上下下擦了一遍,再清扫了地面,才洗干净双手开始干活了。
她心情很好,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先拿起曹丽娟的旧衣服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用粉饼,尺子,熟练地在布料上划线,又用剪刀裁成片。
曹丽娟是圆脸,她就把衬衫领子特意做的稍低了一些,这样显得利索也显得脖子长,腰身也不是直线向下,而是后面裁成四片,弯曲的弧线有收腰的视觉效果,这还是上次她才在百货大楼看到的新款。
衣服裁成片子后,好多在家里做衣服的不会锁边,要么用手工锁边,那样出来的效果和专业的裁缝差很多,但其实一般的家用缝纫机是可以封边的,只不过操作起来比较复杂而已。
对赵珍珍来说,做衣服一点不累不说,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享受,布料在她手里,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像做其他事情那样,总要考虑别人的感受和眼光,多少带了些刻意。
比如说练字儿,从十五岁到二十岁,她下了五年的苦功终于练出来了,但除非工作需要,否则她是不肯多写一个字的!
做衣服就不一样了,隔得时间长了手就会发痒。
按照丈夫王文广的说法,做人总要有一项纯粹的爱好,没有纯粹爱好的人,可能活得很无聊。
那可能做衣服就是她的纯粹爱好吧!
赵珍珍很快将衬衫缝好了,连扣子也钉上了,她自己仔细检查了一遍很是满意,自认为比那件旧的要板正好看多了,就兴冲冲的拿起衣服,要让婆婆试一试。
张妈给小建明喂过奶粉之后小家伙睡着了,曹丽娟和王文美正在说些体己话,主要是王文美说,曹医生听,内容一多半都是吐槽她公婆和小叔子的。
赵珍珍冷不丁的进来,母女俩都有点意外,曹丽娟怀疑儿媳妇在外面偷听了,有些不高兴,就板起了脸。
王文美倒是不太在意,她笑着说道,“哎呀,这么快就做完了?”
赵珍珍点点头,偷偷瞄了一眼婆婆。
也是她太粗心了,大姑子王文美工作很忙,轻易不会来家,一般至少的三四个月才会回来一次,人家亲母女肯定有很多话说,她刚才应该在门外就弄出点动静的,或者就是借着喊一声孩子也好啊。
“夏天的衬衫好做,不过我怕哪里尺寸不合适,妈,您要不要试试?”
曹丽娟本能的想拒绝,不过赵珍珍拿在手里的衬衫看起来真是不错,青灰色是她很喜欢的颜色,又大方又素净,小鸡心领挖的很精致,就连相配的灰色珍珠扣子也很好看!
王文美也催促她,“妈,你快试试吧,若有不合适的,珍珍立马就可以改一下,等她走了就改不了了!”
曹丽娟拿起衣服不情愿的进了里屋。
等她换好了再走出来,王文美和赵珍珍都是眼前一亮,这衣服简直太适合曹医生了,她皮肤白,这衣服衬托的皮肤更白更亮,显得特别年轻精神!
青灰色司林布的质感很好,再加上精致的做工和精致的扣子,还显得特别有档次!
说实话,曹丽娟已经在镜子前照了好几个来回了,根本没发现任何不合适的地方,不过,让她夸赵珍珍那是不可能的。
曹医生自己不知道,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变了,脸上不自觉的带着微笑问道,“珍珍,你做好后没烫熨吧,瞧这些褶子!”
她这分明是挑剔的话,却听得赵珍珍心头一震。
嫁进来七年多了,孩子都生了四个,无论公公也好婆婆也好,都没给过她好脸儿,自然也不配有姓名。
这是曹丽娟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赵珍珍赶紧说道,“那我马上就去熨一下吧!”
曹医生又摇摇头,轻飘飘的说道,“家里的熨斗不能用了,你大姐看过了,里面有个零件坏掉了,等我洗了让裁缝店的师傅帮着熨一下吧!”
赵珍珍点点头,抬脚准备去厢房把公公的衬衫也做出来,没想到才踏出门槛,就听到老三建昌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她赶紧几步跑到树荫下,建昌看到她过来了,抬起小屁股从凳子上站起来,胖脸蛋上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迈着小短腿张着两只手臂往她怀里钻。
“妈妈,呜呜……妈妈!”
赵珍珍半蹲下揽住孩子,拍了拍他的后背,一边掏出手绢给他擦泪,一边问道,“宝宝怎么了?妈妈是不是告诉过你,咱们建昌四岁了,是大娃娃了,不能随便哭鼻子了,你告诉妈妈好不好,到底怎么了?”
王建昌很快不哭了,他哼唧了几声,鼻子微微皱着,张着嘴巴露出一嘴小白牙,很显然是生气了,说道,“妈妈,姐姐打我!”
王稼轩给孩子们上完课,女婿朱家成把茶案搬出来,翁婿两人在葡萄架下品茶,方向正好是背对着孩子们,并没看清到底怎么回事儿,建昌哭了王稼轩本来要过去的,但赵珍珍速度比他快,他就坐着椅子上没动。
王文美的小女儿霜霜大眼睛眨巴眨巴,委屈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本来她也想叫妈妈的,不过又想到自己已经七岁了,是大孩子了,带着哭腔说道,“我没打弟弟!”
朱家成走过来抱住小女儿,说道,“是不是你俩抢书了?弟弟还小,你要让着她点好不好?在家里姐姐是不是也会让着你?”
霜霜撅起小嘴巴,说道,“爸爸!我没跟弟弟抢书,是建昌弟弟要学orange这个词,他发音不准,我纠正了好几次,可他还是发音不准,我就批评他了,然后他就哭了!”
的确,和建民建国比起来,建昌的语言表达能力要弱一些,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两个大的不但会背三字经,唐诗也能背很多首了。
建昌现在只会跟着大人念三字经,五个字以上的唐诗不肯学,学了也念得磕磕巴巴的,很多字的发音也不准确,赵珍珍纠正了很多回,但他卷舌音就是说不清楚。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俗话说贵人语迟,当然赵珍珍不算什么贵人,她小时候一直到四岁才开口说话呢。
建昌比她强多了,这孩子虽然说不太清楚,但记性好着呢,上回王文广感冒了,赵珍珍明明记得上次从医务室开得退烧药还没用完,就是找不到了。
还是建昌给指了指二楼客房的柜子。
她对建昌笑了笑,说道,“宝宝,霜霜姐姐教你念英文,你要好好学,学不会也别着急好不好?”
建昌嘟着嘴说了一声好。
赵珍珍又冲霜霜笑了笑,说道,“霜霜,你弟弟还小,教给他英文的时候要多念几遍,好不好?”
霜霜迟疑着点了点头。
王建民挺喜欢建昌这个胖弟弟的,他犹豫了好几下,才说道,“妈妈,霜霜姐姐教弟弟念单词,弟弟念得不好,霜霜姐批评弟弟不好好学,弟弟没哭,是霜霜姐姐先推了他一下,他才哭的!”
建昌听了哥哥的话,小下巴连连点了好几下。
霜霜很不服气,她又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是弟弟太笨了,我一着急才推他的!他后来也推我了呀!”
朱家成摸了摸女儿的头,说道,“霜霜啊,弟弟不是太笨,是还太小了!你记住以后教弟弟要有点耐心,多教几遍好不好?你要是不想教就让姥爷教弟弟好不好?”
霜霜点了点头。
王稼轩走过来对几个孩子说道,“玲玲霜霜,建民建国建昌,你们想不想听青蛙王子的故事啊 ?”
孩子们异口同声的说道,“想听!”
故事很快讲完,王文美端了一盘子切好的西瓜送过来,她特意分给霜霜,建昌各一块大的,建昌胖脸上全是笑,奶声奶气的说道,“谢谢姑姑!”
周日下午,王文广终于从山西回来了,赵珍珍亲自下厨做了一锅山药鸡汤,她给丈夫盛了满满一大碗,说道,“山西那边是不是更热呀?我记得你的一个学生就是山西的对吧?”
王文广喝了一大口鸡汤,说道,“是,钱洪庆就是山西的!”
赵珍珍放下筷子说道,“我前几天还碰到他了呢,他有些日子没来了吧,听说已经毕业工作了,怎么看着还那么不稳重,骑个自行车差点撞到我了!”
王文广皱了皱眉头。
钱洪庆这个学生,聪明是真聪明,只是最近办的事儿有些一言难尽。
现在国家大力号召大学毕业生回原籍工作,各省也为此出台了不少政策,生怕本省的人才流到别处去,钱洪庆是山西的,按照政策是会分到当地的企业单位工作。
但钱洪庆不肯回去,平城的化工厂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他认为回去了肯定没有留下来前途更好。于是先找了王文广说情,没想到恩师这次不但没帮他,还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说家乡培养了他,他不能忘本。
钱洪庆只好想了个别的办法,他本人条件不错,又是高材生,系里不少女生倾慕,他迅速和化学系另一个副主任的女儿好上了。
这个副主任业务水平一般,但长袖善舞,和王文广不是一个路数,竟然真的把未来女婿弄进了平城化工厂。
只是这样也就罢了,钱洪庆竟然从那以后再也不上恩师的门了。
他恐怕是忘记了,大二的时候他把钱全买了实验材料,穷得没饭吃,是谁伸出了援手,冬天看他穿的太单薄,又是谁给他送了崭新的棉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