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主任大概真的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当然,最主要的是他自己也着急结婚,没出半个月,就和沈莉莉提着礼物上门来谢她这个媒人了。
说是双方父母一致同意了,且因为来人的确老大不小了,婚期就定在了九月初八。
赵珍珍之前从没给人做过媒,没想到一出马就成功了,心里也很得意,祝福的话说了一箩筐,末了一定要两个人留下来吃午饭。
因为是周末,家里改善生活,张妈做了拿手的红烧小排和白斩鸡。
尽管一直没看上沈莉莉,但沈王两家的交情很深,昔日的童年玩伴兼同学有了很好的归宿,王文广也很高兴,开了一瓶珍藏了很久的葡萄酒,给大家都倒了一杯。
沈莉莉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是文艺部长,性子活泼开朗,能唱能跳,但毕业这些年诸事不顺,整个人变得都有些闷了。
但今天她一边举着红酒杯,一边和王文广侃侃而谈,找到了一些往日的风采。
隋主任看她的眼神都快化掉了。
沈莉莉和王文广说的化学专业领域的话题,赵珍珍插不上话,当然她也顾不上,除了忙着给两位客人布菜,还要照顾三个孩子,尤其是王建昌,看到一桌子好吃的菜小家伙兴奋的不得了,他最喜欢吃各种肉肉了,一上桌就要啃排骨吃。
赵珍珍给他系上围嘴,膝盖上也铺了一块纱布,然后才夹了一块排骨给他。
王建昌用小胖手接过来,紧紧握在手里,吃得开心极了,很快就是一嘴一脸的油。
王建民和王建国六岁半了,独立吃饭是完全没问题了,而且也不会洒得到处都是了,但问题是,今天桌子上有很多东西是小孩不能动的。
王建民对红酒和亮晶晶的高脚酒杯比较感兴趣,赵珍珍面前的红酒没顾上喝,他的小眼神频频偷偷瞄过来,估计特别想尝一下味道。
不过他一向很有做哥哥的自觉,特别还有客人在场,虽然很想喝,但没有付诸于行动。
王建国就不一样了,他趁大家不注意飞快的夹了一片香肠塞进嘴巴里。
下一秒就被辣到了,撅着嘴巴两眼泪汪汪。
赵珍珍又笑又气,赶紧拿了餐纸放到他嘴巴边上让他吐出来。
这腊肠是前几天厂里一个工人小姐妹送给赵珍珍的,说是他们家乡的特产,而且知道她嗜辣,还专门送的麻辣口味的。
王建国平时连清拌黄瓜里的蒜片都要挑出来,根本吃不了这么重的口味。
为了安抚孩子,赵珍珍一面让小建国先喝鸡蛋汤,一面低声说道,“宝宝现在还小不能吃辣的,等长大了就可以了,宝宝别急好不好?”
王建国老老实实喝完一小碗鸡蛋汤,拿起一只鸡腿吃得很高兴,浑然忘了刚才的事儿。
孩子们吃过肉,喝了蔬菜蛋汤,又吃了一块蒸南瓜后,高高兴兴的被张妈带到二楼去玩了。
赵珍珍这才有时间喝一口红酒。
她举起杯,笑着说道,“莉莉姐和隋主任都是特别优秀的人,两个好人碰到一起了以后的日子肯定会原来越好的!文广,咱们一起祝他俩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沈莉莉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开始闲聊,为了不冷落小娇妻,王文广不肯再说专业领域的事情了,而是谈一些大家都关心的话题,不知怎么就扯到国家的物资供应问题了。
说实话,王文广对此是很有意见的,他不假思索的说道,“计划经济固然有诸多好处,但缺点也是很明显的,比较宏观的东西暂且不提,就只说调动劳动者的积极性方面和灵活性上,远远不及市场经济,这是典型的历史倒退!”
话音一落,赵珍珍就被吓了一大跳!
他这话是批判党和政府的领导不力,这种思想太危险了!
她有些紧张的看了看隋主任和沈莉莉,来不及细想就笑着说道,“文广啊,我们国棉厂一年的生产任务是三千万米布匹,咱们齐省人口两千多万,平摊人头一个人也就一米多布,要是实行市场经济,那恐怕就有人会趁机投机倒把,到时候会有更多人买不到布的!”
王文广在一些问题上向来和妻子没法沟通,而且这次赵珍珍说得的确有一定的道理,当然,要是想反驳还是有一肚子话的。
比如干嘛不多建几个国棉厂。
但外人面前,他要给赵珍珍面子,就笑着说道,“是吗,那是我考虑不周了,真要那样,估计到时候我连裤子都穿不上了!”
这话带着几分戏谑和玩笑,气氛瞬间轻松了很多。
赵珍珍一颗心放了下来。
隋主任也插话道,“赵主席说得对,现在物资紧张,不计划加以控制是不行的,当然,说起来还是咱们厂子产能小了,前几天周厂长还说,等年底采购的新机器到了,产能就能扩大一倍,估计到时候布匹供应就没那么紧张了!”
赵珍珍点了点头。
但其实,隋主任是过于乐观了,前世他们国棉厂也是花巨资从国外购买了一批先进的机器,但那些机器被拉回来安装好后,经常出小问题,不是这里坏了就是那里坏了,最后更是直接罢工了,那时国外的技师已经走了,机器沦为了摆设。
不但厂里的产能没能提高,而且还亏损了巨大一笔钱。
关键是,由此还产生了很多问题。
一瓶红酒很快喝尽了,张妈将小建明哄睡了,和赵珍珍一起收拾碗盘。
沈莉莉自小生活就有保姆,虽然后来父母去了调去了老家,但她一天三顿在厂里吃食堂,根本没有帮着收拾碗筷的自觉。
再说了,她觉得赵珍珍也有点奇怪,家里有保姆,她一个女主人干嘛抢保姆的活儿啊?
倒是隋主任单身多年,一个人住在两间半的院子里,洗衣做饭做家务都是一把好手了,他有点过意不去要帮忙,赵珍珍赶紧说,“不用你不用你,去陪莉莉姐说话!等会儿我还有点事儿要问你呢!”
作为国棉厂的职工,赵珍珍是可以按照内部价,每年以优惠的价格买二十米布的,一般人家做衣服少,这些布也差不多够了。
但因为王文广和孩子们的衣服都做得多,这点布远远不够。
赵珍珍打厂里废布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他们国棉厂质控部门非常严格,二十四小时分组派人在各个车间监督,因此出来的次品并不多。这些布料或者染色不行,或者中间跳线有小洞,按照常理是不能用了的,因此销售科定的价格非常便宜。
这些废布非常抢手,别说一般的职工了,就连赵珍珍这种算是有一官半职的人都摸不到。
而隋主任的厂办,恰恰管这个事儿,月底各个车间的用料情况,任务完成度以及废料的明细都要汇总他这里,然后再拿给厂长过目。
餐桌很快被收拾干净了,赵珍珍觉得太热,将客厅里的电风扇开到最大,又从冰箱里搬出半个冰镇西瓜切开。
她递给隋主任一块西瓜,貌似随意的问道,“隋主任,不知道咱们厂里这两个月的废布出来的多不多?”
隋主任愣了一下。
其实以前赵珍珍也没少旁敲侧击跟他打听这事儿,每次他都是含糊过去了。
但现在恐怕不能再绕圈子了,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何况是做媒这么大的事情!
隋主任从多年的老大难一下子就成了教授家的乘龙快婿。
去了泉城才知道,沈莉莉的父母可不是一般的教授,父亲退休之前除了是泉城大学的校长,还身兼多职,沈莉莉的哥哥姐姐也都是高级知识分子。
说起来这门亲事是他有些高攀了!
隋主任对自己接下来的婚姻非常期待,连带着把往日对赵珍珍的成见都消除了不少。
再怎么严控质量,厂里的废布一个月至少上百米了,听起来似乎很多,但厂里正副三个厂长,正副两个党委书记,车间主任有十二个,销售科科长两个,分一分也没多少了。
隋主任当然也能分下一份,他自己一个人用不了多少布,唯一的哥哥在外地,父母做衣服少,发的布票就够用了。
所以他这一份,实际上大部分是被一位堂婶要了的,堂婶低价买了布并不舍得自家用,都是高价卖出去。
八毛钱一米的布她转手就卖一块八一米,还非常抢手,当然了这一部分的利润她会拿出一半分给隋主任。
“上个月的废布早就被销售科处理了,这个月如果有我再通知你吧!”
赵珍珍一听到隋主任说这话,就知道事情十有八九是成了,她笑笑说道,“实在是家里开销太大,孩子们长得太快,今年才做的衣服明年就不能穿了!大改小可以,小改大还不好改!”
隋主任笑笑表示理解。
本来他以为自己是不喜欢孩子的,但最近也不知道为啥,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就想逗两句,尤其王家的这几个孩子更让他觉得特别可爱。
王建民和王建国别看才六岁多,小哥俩完全不怯场,待人接物也很有礼貌,虽然是暑假放假在家,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干干净净板板正正,一看就是家教很好的孩子。
而且这俩孩子真的很聪明,竟然已经认识不少英文单词了,唐诗也背得很溜。
四岁的王建昌还小,完全就是一个白胖的玉团子,一举一动都那么惹人怜爱,他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想抱起来亲亲他的小脸蛋。
从这些孩子的表现来看,赵珍珍应该算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过了约三四天,这天阴天,赵珍珍怕下雨正要拿起挎包提前下班,厂办的干事小郭突然过来了,说是月底他们厂办特别忙,请赵主席加个班帮一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