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朝夕气吼吼的走了。
白术一直以为他是个二愣子, 不料变成了发毒誓的忠犬二狗子。
从二愣子到二狗子, 这段时间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白术依然不相信沐朝夕, 因见不得光的出生,她心里极度缺乏安全感, 她绝对不是将个人安危完全寄托于某个男人信誉之上的人。
天家无情,倘若沐朝夕向嘉靖帝泄露她长公主的身份, 嘉靖帝正急于壮大宫廷势力对抗张太后呢, 肯定会把她拖进宫廷斗争的泥沼。
这不是白术想要的生活。
与其和皇室成员打交道, 一辈子勾心斗角, 她宁可拥抱丧尸!
是的,苛政猛于虎, 而天家比丧尸群更可怕。
丧尸的目的只是繁殖, 亲爱的,你让我咬一口,把你变成和我一样的活死人, 我就松口了。
天家则是吃人不吐骨头,你说可不可怕?
白术遂以问儿子牛二近况为由,召唤前夫麦厂花。
麦厂花一进门, 白术就开始摔花瓶, 外头服侍的人隐约听见这对夫妻的争吵声。
这才是这对夫妻正确的打开的方式, 所有人都坚定他们在吵架。
然而, 并没有, 摔碗捶桌子只是掩饰,麦厂花的神情无比凝重, 眼神腾出一股煞气,“乘着现在他还没透露出去,我去处理他。”
作为正德帝敢以亲妹妹相托付的心腹,前夫哥一直知道他娶的其实是长公主殿下。
正德帝将唯一的亲妹妹赐婚给一个太监,一来是政治婚姻,利用婚礼对付实际是张太后的心腹刘瑾,二来是兄妹都决定自绝子嗣,为什么一定要把亲妹妹嫁给太监、掩盖白术的身份以及坚持不孕不育不动摇?
老实说,麦厂花也难以理解。
这对兄妹的神经都不正常,没有什么道德感,想法容易极端、偏执,骨骼清奇非俗流,鬼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白术为了掩盖偷盗龙体的本意,甚至说出“因为我疯狂的迷恋他,爱他。我得不到他,就偷了他的尸身聊以藉慰”的虎狼之词!
没有这对极品兄妹干不出来的事情。
如今白术的身份被沐朝夕窥破,麦厂花要灭口。
白术说道:“不行。”
麦厂花难以置信,“你居然相信沐朝夕?”
白术说道:“我不相信他,但是你不要杀他,找其他办法解决,为什么威逼利诱都行,除了杀他。”
白术觉得,二狗子沐朝夕若死了,挺遗憾的。
真是奇怪,麦厂花上下打量着白术,“你变了,不过杀一个人而已,你以前没有这么优柔寡断。难怪我有时候觉得沐朝夕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这段时间,你和他朝夕相处,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他一个一心向上爬的锦衣卫,为何要发毒誓包庇你?这小子对你有意思?”
十年夫妻,麦厂花直觉前妻和沐朝夕有问题。
我和他没发生什么实际的东西,只是一场误会(仙人跳)。
白术摇头:“你还不了解我?谁能对我这种人有意思?除非他脑子有病。”
拳打兄长正德帝,死了还砍掉他的头;婚姻关系一塌糊涂,贤妻良母和她绝缘,邻里关系紧张,窦家村人人对她避退三舍,名声不佳。
白术和正德帝一样,没有正常的家庭关系,天生凉薄,自毁倾向严重,别说正常婚姻关系了,就连和麦厂花的形式婚姻她都能弄失败。
看来脑子有病的不止我一个人。
麦厂花一噎,“你怎么了?你并没有你想象中的不堪,何必总是妄自菲薄。”
十年夫妻,麦厂花刚开始也是把丈夫和婚姻当成一份工作来做,对白术毫无感情,但时间一长,白术不经意流露出的优点和温情又戳动他的心。
白术对自己的优点不自知,因见不得光的出生,出生即原罪,她和正德帝一样自我厌恶、自我厌弃,却又骄傲的要命。
十年宫廷生活,兄妹两个彼此依赖又互相折磨,白术看不惯越来越荒唐的正德帝,屡次提出要离开宫廷,但是正德帝强拉住不放。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要你一直陪着我,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白术反手就是一巴掌。
龙脸瞬间出现五个手指印,正德帝不生气,还呵呵笑道:“打得好,只有你有资格打我,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希望死在你手里。”
麦厂花围观这对兄妹相处,简直就是两个变态的日常,时常觉得自己不够变态而无法理解这对兄妹的想法。
他可是东厂的公公啊,别人眼中最应该变态的人了,然而他却是最正常的。
不同的是,麦厂花觉得正德帝已经没得救了,而白术还可以抢救一下,或许是被女医谈允贤抚养长大的,她看似天生凉薄,冷情冷性,没有道德感,羞耻感,其实有一颗悲天悯人医者之心。
白术像是第一次认识麦厂花,“怎么你脑子也有病?你居然觉得我是个好人?”
以前夫妻吵架时,麦厂花无数次说她是个变态,不可理喻。
麦厂花像是发现了一道曙光,说道:“你不容许我杀沐朝夕,嘴上说不相信,心里却希望相信沐朝夕,你以前从来没有试图去相信一个人,包括我。为什么?你想过没有?”
我不相信你,因为你总是指责我性格扭曲变态么,至于沐朝夕……
白术一副迷惑的表情,“可能是我和沐朝夕一起经历过生死,他救过我好几次,不过,他不是出于见义勇为,或者对我有意思的那种救,他救我只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
麦厂花心一颤,“你跟他……有交易?”
什么交易?听起来好像有些不可描述的样子。
白术淡淡道:“那时候我偷盗龙体,安置在地下室冰窖里,沐朝夕监视我,我就玩了仙人跳,把他迷晕了,偷偷去看龙体。这个二傻子以为真和我春风一度,说要负责,还曾经以为我怀孕,说要娶我,还发誓对牛二视同己出,啧啧,男人不可理喻的保护欲和自以为是,真是——”
“等等。”麦厂花瞬间抓到了重点,打断道:“什么春风一度,你是怎么玩的仙人跳?”
什么仙人跳会让一个男人腆着脸要求负责,还发誓把重磅拖油瓶视为己出?迫不及待的喜当爹?
白术环顾四周,“这大白天的,不好吧。”
麦厂花的心越来越沉,“你到底是怎么玩的仙人跳,这小子还要娶你?”
白术双手高举,表示无辜,“这都是以前的事情,我已经和他解释清楚了,告知真相,他现在已经对我完全死心,发誓不会再有类似荒唐的想法,他对我说过,他现在只是为了执行锦衣卫拍给他的任务,而不得不贴身保护我,例行公事而已。”
然而,麦厂花已经无心听白术解释了,第三遍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对他玩的仙人跳?”
白术一噎,她毕竟和正德帝不一样,正德帝完全泯灭了道德感和羞耻感,毫无底线,白术是有底线的——哪怕那条底线比起正常人来说是相当低,近乎于无。
难道在大白天里泡个澡,然后还原那晚“我好空虚,好寂寞,好冷”,以及“你就当做善事,安慰一个空虚的妇人。只有一晚,明天过后,你我再无瓜噶”等虎狼之词?
正德帝没问题,白术做不到。
看着白术欲言又止的样子,麦厂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耐心,为什么你总是在我觉得你还可以抢救一下、可以挽回的时候,你却总是打击我?
麦厂花完全忘记了刚才安慰她你不必妄自菲薄的话了,“我不问你了——我去问沐朝夕。”
麦厂花转身离去。
白术赶了过去,低声道:“你不要杀他。”
毕竟是我对他玩的仙人跳。
不说还好,说了更难受,暴怒之下的麦厂花那里听得懂她的未尽之言,哐当一声,将房门重重的关上,震得门框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白术站在窗台前,看着麦厂花一身杀气,不由得打开房门,跟了过去。
咸安宫。
由于嘉靖帝的小和尚刚刚被白术割下堆堆帽,不便走动,陆炳奉命带断舌太监何公公去乾清宫。
陆炳发现沐朝夕已经捷足先登,到了咸安宫,手里端着一杯茶,已经喝了一半。
何公公面前有一个火盆,一副纸笔,火盆里满是灰烬,应该是写一张,烧一张。
从灰烬堆积的厚度来看,沐朝夕与何公公“相谈甚欢”,“说”了不少话。
“陆大人来了。”沐朝夕放下茶盏,把上位让给陆炳,“标下看了以前的卷宗,还有些不解的细节过来问何公公。”
下属办事细心得力,做到前一步,陆炳很是高兴,“他都招认了?”
沐朝夕说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我许他出宫,给他一个皇庄养老。”
陆炳:“就这么简单?”
沐朝夕说道:“人走茶凉,再大的忠心,也斗不过时间,他老了,与其老死深宫无人问,不如出宫过几年自由自在的日子。”
陆炳对沐朝夕深信不疑,”既然你都问的差不多了,他写得慢,有些细节你去和皇上补充。”
沐朝夕施了一礼,“愿为大人效力!”
陆炳对何公公很客气,“劳烦走一趟。”
陆炳并不知道,他转身出门的瞬间,何公公对沐朝夕点了点头。
沐朝夕也有脑子的,他刚才找何公公是提前对口供,将白术的一切抹去,只说郑金莲和正德帝的关系。
依昨晚沐朝夕对白术和何公公相处细节的观察,这个何公公和白术显然更为亲近。
何公公愿意保护白术。
弘治正德两朝两次郑旺妖言案的爆发,郑金莲产子早就风言风语,何公公的证词,只是将谣言变成石捶而已。
对何公公而言,说出一半的真相、藏一半并不难。
沐朝夕搞定了何公公,心想,此举定让白术从此对我刮目相看!
让你不相信我的信誉和智慧,你给我等着。
一行人乾清宫而去,半路遇到一个人,此人赏心悦目,春花秋月尚不及他一半。
但是麦厂花杀气腾腾,俨然一朵带刺的玫瑰。
陆炳跟他打招呼,麦厂花淡漠的点点头,目光转向陆炳身后的沐朝夕。
沐朝夕不知道仙人跳事件东窗事发,求生欲的本能让他想要跑。
不,我不跑,我已经是指挥佥事了。
沐朝夕强行镇定。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一身杀气来了!
麦厂花瞥了何公公一眼,走到沐朝夕跟前,问:“沐佥事可否借一步说话。”
沐朝夕被麦厂花可怕的眼神给煞到了,完全忘记了刚才还自我打气,立刻秒怂:“不……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