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莫让她跑了

张太后被一口气堵在胸口。

白术还不依不饶的追问一群附庸者, ”谁信向太后进的谗言?把太后从仁寿宫里骗出来的?”

张太后的行为说白了就是抗旨不尊。

没有人敢回答。是张太后自己要来的。

白术说道:“我是大夫,没功夫去查是谁进谗言,你今天不自己站出来, 我只能要东厂去查了。”

动不了张太后, 还动不了你的喽啰?

东厂麦厂花是她前夫,这事宫里人都知道。

东厂的手段比锦衣卫还厉害。

众人吓得瑟瑟发抖。

白术说道:“三,二——”

“起驾回宫。”张太后抢先说道。她必须护住手下人,否则后宫之中,还有谁会为一个没有儿子的太后卖命呢。

白术施了一礼, 大声道:“恭送太后!”

守门的沐朝夕等人也纷纷附和,欢送张太后。

大家各退一步, 互相试探,还没到撕破脸的地步。

麦厂花太了解前妻了,沐朝夕还是个宫廷小白,问白术, “张太后好像怕你。”

白术说道:“因为我讲道理嘛, 我向来是以理服人。”

沐朝夕:这话说得,真是太不讲道理(要脸)了。

白术劝退张太后的消息通过前夫麦厂花传到了嘉靖帝耳边, 嘉靖帝大喜:“白司药真乃朕的一员福将!就让白司药留下来,有了她防着张太后,朕就不用担心后院起火了。”

麦厂花回忆前妻在后宫十年种种“丰功伟绩”, 心想皇上啊皇上, 您太不了解她了,把她留在后宫, 您就是玩火啊。

麦厂花说道:“皇上,白司药是走是留,就让她自己决定吧。”

以对前妻的了解,她临时进宫救场是可以的,但是要长期留在宫廷……我有十成的把握前妻会抗旨。

嘉靖帝心想,老子是皇帝啊,你们一个个都不把老子的话当圣旨吗?

老子这个皇帝难道是纸糊的吗?

但是,如今这个局面,嘉靖帝需要搞好统一战线工作,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所以,嘉靖帝压抑怒火,说道:“白司药累了一晚上,你安排她在先宫里歇息,朕的……病情要保密,不能让太医院的人知道,所以朕恢复期间只能让白司药受累给朕治疗,等朕的……伤好了,朕会重赏白司药,你送她出宫。”

嘉靖帝如此灵活变通,这么快找到白术能够接受的解决方法,麦厂花心生佩服,这个小皇帝能够忍耐,将来必成大器。

麦厂花去安顿前妻,嘉靖帝把奶兄陆炳叫过来,“要沐朝夕好好稳住白司药,莫让她跑了,朕还指望她牵制张太后。”

东厂和锦衣卫双管齐下。

陆炳应下,嘉靖帝叫住他,“张太后为何畏惧一个女医,你去好好查一下。”

傻黑甜陆炳:“皇上,这事直接问麦厂花岂不便宜?白司药进宫当年就和麦厂花结婚了,还有谁比前夫更了解前妻呢?”

第三次被怼回去,这次还是奶兄,嘉靖帝爆发了,气得将塌边的南瓜引枕砸过去,骂道:“你们一个个都把朕的旨意当什么了?要你去你就去!朕不相信麦厂花会说实话,前朝的事情,咱们都不在宫廷,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人说的不作数,得自己查才放心,明白吗?”

皇上已经三天没有骂我了。

陆炳刚刚被嘉靖帝夸了几天,尾巴就翘起来,此番被骂,立刻夹着尾巴跑了。

嘉靖帝躺回榻上,带不动啊带不动,有本事的信不过,信得过的没本事,朕这个皇帝,真是太难了。

且说陆炳被骂,他刚才也是累昏了头,才会说这些昏话,可见熬夜的确有损智商,陆炳咬着舌尖,强迫自己清醒,白司药该从那里查起?

陆炳头脑空空,毫无头绪,他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简直尸位素餐不称职。

思来想去,陆炳还是把沐朝夕叫过来,“沐佥事,交给你一个任务……”

沐朝夕刚刚升官,陆炳交给他的任务,恰好也是他所好奇的,遂爽快答应。

沐朝夕领命回去,隔着房门都能听见麦厂花和白术的争吵声。

白术:“……割个包/皮而已,每天换药即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我留在这里毫无用处,我讨厌这里,我要出宫。”

麦厂花:“十天,你就待十天而已,稳住张太后,十天之后,我会一定想办法让皇上放你出宫,你就当是为了牛二的前程——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不是正德年间了,他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是传奉官,正德帝赏的,从历代新帝继位的表现来看,上一朝的传奉官,在新朝会被撤销,不作数的,我已经为他弄到了国子监监生的名额,他能多学些东西,现在轮到你这个当母亲能够为他做一些事情了。”

传奉官,就是不通过科举和战功而获得官职的官,因为不经过吏部等部门同意,直接由皇帝下中旨封官,所以叫做传奉官。

传奉官始于嘉靖帝的爷爷成化帝,他十分宠爱万贵妃,那些讨万贵妃欢心的人乘机索要官职,成化帝为了满足万贵妃的虚荣心,就开了先例,封了一个又一个的传奉官。

第一个传奉官干脆就是个木匠,到后来连教坊司的官奴都封了传奉官,泛滥成灾。

后来,万贵妃死了,成化帝伤心欲绝,不过几个月也跟着驾崩了,嘉靖帝的大伯父,也就是正德帝的父亲弘治帝登基。

上回书说道,堕胎小能手万贵妃弄死了弘治帝的母亲纪氏,弘治帝对围绕着万贵妃吹嘘拍马的传奉官十分厌恶,登基之后,几乎把所有成化朝的传奉官裁剪了。

可是弘治帝走向和他父亲另一个极端,他独宠原配嫡妻张皇后、六宫无妃,但是张皇后持宠而娇,她两个弟弟张鹤龄和张延龄更是贪得无厌之人。

人们纷纷向张皇后和她两个兄弟献媚献宝献土地等等,投其所好,以求官职。

张皇后和两个兄弟得了好处,便向弘治帝伸手,要皇帝封这些送礼的人为传奉官。

张皇后吹枕头风,弘治帝不能拒绝妻子,遂又开始封传奉官了。

到了唯一的儿子正德帝登基,正德帝个性叛逆,他厌恶父皇一味满足母亲和两个舅舅永无止境的索求,也为了防备过度膨胀的外戚张家染指朝政,裁剪了一批看不顺眼的、讨好两个舅舅和太后的传奉官——然后封了一批对他吹嘘拍马的传奉官,以压制张家。

白术年纪轻轻生了六品司药,靠的是真本事吗?不,是靠着正德帝亲封。

牛二不到十四岁就封了指挥佥事,也是正德帝的恩典,属于正德朝的传奉官。

到了嘉靖朝,由于嘉靖皇帝是旁支,帝位不稳,在后宫被张太后牵制,在朝政被内阁掣肘,还没有形成自己的势力,所以目前正德朝的传奉官们还没有遭遇嘉靖帝的大清洗。

但是,从前面三朝传奉官的册封和撤销规律来看,所有人都明白,一旦嘉靖帝翅膀硬了,他肯定会撤掉正德朝的传奉官,然后自己再封一批传奉官。

麦厂花未雨绸缪,晓得牛二的官职不稳妥,迟早要黄,就为儿子谋了个国子监监生的名额,反正多读些书,将来靠自己本事谋生是不会错的。

干爹已经为儿子付出了,干娘白术是个好强之人,不甘落后,不就是在皇宫留十天吗?

为了牛二,我干了。

白术遂不闹腾了,乖乖留下。

知前妻者,前夫也。

白术中了麦厂花的套路。

门外听壁角的沐朝夕心下暗爽:白司药,你也有今天!

麦厂花一走,接到抄底白术任务的沐朝夕乘虚而入,走到房间,却不见人。

沐朝夕心头一紧,“白司药?”

浴房传来哗啦啦扑打水花的声音,“我在洗澡。”

白术喜洁,不能忍一身臭汗和血腥。

沐朝夕蓦地想起那晚仙人跳,他看到了白术脖子以下不可描述部位,顿时耳朵尖又红了,此时隔着一扇门,他什么都看不到,可是在他脑子里,真是什么都看见了。

“哦,你慢慢洗,我……我奉命保护你,在外头守着便是。”沐朝夕赶紧往外跑。

“慢着!”

沐朝夕的左脚从门槛里迈回来,“白司药有何事?”

沐朝夕脑子里浮想联翩:莫非是看了一夜杀戮,她又“空虚寂寞冷”了?

呀呸!你就是真的空虚寂寞觉得冷,我也不会再上当了!

心里虽如此想,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那晚白术伸出来小白蛇般的腿、微翘的大拇指,以及百里透粉的脚指甲。

小白蛇从身后滑过来,缠绕他的腰间,他就像被俘获的猎物,呆在原处,一动不动,不知道反抗,不知道拒绝。

脚尖一勾,他就沉沦了……

白术:“要宫人送些助眠的安息香来,我要补眠。”

一夜未睡,老娘快累死了。

“哦。”沐朝夕出了门,不知为何,他有些失望。

仙人跳呢?怎么不搞了?

因为我不再有被她利用的价值了。

宫人送来安息香,白术累极,很快入睡,到了黄昏时才醒,晚饭她要了素斋,又要宫人准备供桌果子等供品,说昨晚大难不死,定是神灵保佑,想要拜祭一下福神。

若是大明初期的洪武朝,在宫廷私下祭祀就要砍头的,但是正统之后,宫规逐渐废弛,太监都能娶妻养干儿子,在宫外公然开府过小日子了,宫规形同虚设,只要有权势,就没有敢管。

白术看了黄历,“上头写着今日福神在西北,我得找准位置再拜。”

言罢,白术还煞有其事的拿着一个罗盘定方位,沐朝夕作为贴身保镖,被迫提着沉重的祭品充当打杂的,跟着白术找福神。

沐朝夕昨晚射了一晚上的火箭,此刻胳膊还没恢复,他时不时停下来,换一只手提装着供品的食盒,不禁抱怨道:“喂,你不是不相信鬼神之说吗?今天怎么巴巴的要祭福神?”

白术嫌弃脸:“我今天就是相信福神了,怎么滴?把食盒给我,你回去休息。我还不愿意你跟着呢。”

甩不掉沐朝夕,白术只得带着他。

沐朝夕任务在身,那里肯放弃?少不得咬咬牙坚持一下。

谁知白术越走越偏,越走越远,一直走到了后宫西北角的咸安宫。

“就是这里了。”白术笃定的点点头,收起来了罗盘。

咸安宫是一所空宫殿,空了足足三十多年了,一直没有主人。

因为弘治帝只有张皇后一人,六宫无妃。

正德帝荒唐,没有正儿八经的嫔妃,人/妻和孕妇都跟着他在豹房里厮混。

嘉靖帝甚至还没有大婚,所以咸安宫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看房子的老太监。

白术叩响宫门。

老太监开门,看到白术,他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默然的打开宫门,“啊……啊……”

沐朝夕这才注意到,老太监没有舌头。

白术走近咸安宫,到了一处庭院,“就在这里,这里有福神。”

老太监没有舌头,却不是聋子,他搬来一个供桌,熟练的设了香案等物。

白术把供品摆上,开始祭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