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东厂一枝花

信息加载过量,脑子处理不来,超负荷运行的结果是保险丝熔断跳闸了,沐朝夕眼神呆滞,好一会才重新拉闸通电,“白司药今年多大?”

牛二:“收养我的时候他们都是十五岁,今年二十五。”

此刻沐朝夕内心是崩溃的:我长了一双眼睛难道是擤鼻涕用的吗?

把十五岁的小少年看成二十五;把二十五岁的离异还带着重磅拖油瓶的女人看成了是十六七岁!

人不貌相啊。

地宫里,离异夫妻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互相揭短,夫妻是比父母更能找到命脉羞辱你的人,无论你在外头混得人模狗样,一到家里都会遭遇精准打击,定点清除自尊从容,三句话就能撩出火来。

麦厂公往白术胸口插第一刀,说道:“二郎快十五岁了,我已经托干爹的关系,在国子监为他谋了个监生的名额,多读点书总没错。不能总是跟着你在外头游荡,你自己放弃前程辞官出宫就算了,别耽误孩子。”

国子监,大明最高学府。相当于现在将一个学渣保送到北大。

白术说道:“好。”

一拳打在棉花上,麦厂公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居然不是指责我自作主张、霸道不讲道理?

这还是我认识的白术吗?

地宫没有座椅,白术疲倦的坐在棺材板上,揉捏着额头,“今晚你就把二郎带走,好好治疗他一身伤,送到国子监上学去。以他的性格,八成会逃学去窦家村找我,你多派点人盯着他,一旦有逃学的迹象,就把他绑回去。”

麦厂公和白术吵了十年,根本不信她会良心发现,冷哼一声,插第二刀,说道:

“你独自带这孩子一年,知道养孩子不容易吧,开始嫌弃他了,就把他甩给我?女人,你真是虚伪啊,刚才他在这里的时候,你还做出一副不舍的样子,和我争他。”

白术被他搞烦了,拿起三十米的大刀反击,“我是为了他的前途——你干嘛推三阻四的?你是不是为他找了个后娘?不方便带他回麦府?是某个官家千金,还是宫里某位正得势的女官?麦厂公这个东厂一枝花,不知被那位姑娘给折了?”

麦厂公长得好看,诨名东厂一枝花,俗称麦厂花。

刀不在多,够长就行。

“你——”麦厂花吃了一刀,“你就知道无事生非,捕风捉影!”

“我懒得跟你吵。”白术心烦,遂站起来,双手举高,做投降状,“请麦厂公把我抓起来,像陆炳一样软禁在禅房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麦厂花还在火头上,“你那里都不准去,在这等着!”

白术走到棺材板另一边,背对着他坐下,双手抱膝,脑袋搁在手臂上,闭上眼睛休息。

白术装乌龟不理他,麦厂花一肚子火无处宣泄,烧着难受,正想找个话头挑起战火,见她蜷缩在棺材板上,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样子,暂时将刻薄的话憋了回去,说道:

“你站起来,这里湿气重,棺材板是隔不住的,别明天又叫着浑身骨头疼。”

白术:“我很累,站不住,我现在不躺在棺材板上就不错了。”

麦厂花踌躇片刻,坐到她旁边,拍拍了膝盖,“我牺牲一下——我容许你坐在我腿上。”

白术免费送了两个白眼给他。

麦厂花冷冷道:“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我数到三,你不坐就算了。”

“一。”

白术不动。

“二。”

白术就像聋了,还是不动。

麦厂花顿了顿:“二点五。”

白术:“……”我看你是二百五。

正在这时,外头响起声音,“皇上驾到!”

白术和麦厂花连忙从棺材板上站起来,弯腰鞠躬行礼,大明君臣礼仪,除了赏赐和登基等大型庆典需要行跪拜大礼以外,日常都是站立鞠躬,无需下跪。

十六岁的嘉靖皇帝身形略单薄,胡子都没长出来,下巴光洁。眼窝深陷,好像缺乏睡眠。

由于去年仓促从湖北安陆赶到北京来登基,一应龙袍朝服长服都还没来的量身定做,他现在穿的还是堂哥正德帝的衣服,内务府的织工稍微改小了些,穿上身上还是空荡荡的,一看就是穿着别人的衣服。

不过,嘉靖帝长的俊秀,年纪虽小,却颇能端得住架子,听到这件晴天霹雳的大事,他还能稳得住,走下台阶的步伐不缓不急,其实内心慌得如万马奔腾。

棺材是空的,难道堂哥正德帝如谣言所说,根本没有死,只是诈死四海云游去了?

等他玩够了回来,朕就要退位了。

朕不甘心啊,接手这个烂摊子,辛辛苦苦治理国家,却是为人做嫁衣?

嘉靖帝身后跟着两个太监,分别是东厂厂公鲍忠和御马监掌印太监麦福。陆炳和沐朝夕在队伍最后面。牛二因年纪小,被请到禅房喝茶吃素点心去了。

麦福,就是麦厂花的干爹,广东三水人。

自幼进宫,因长得好看且聪明,被选入司礼监内书堂读书,是个有学问的太监,经历了成化、弘治、正德、以及现在嘉靖四朝,无论换谁当皇帝,麦福都稳如狗,是个厉害的人物。

鲍忠就不一样了,他是嘉靖帝在湖北安陆兴王府时的旧人,在宫里毫无根基。

嘉靖帝登基之后,一朝天子一朝臣,大明正德朝著名的宦官者联盟“八虎”皆被铲除,幸运的去了南京当守备太监,不幸的被杀头抄家,腾出了位置。

一个萝卜一个坑,嘉靖帝赶紧把自己萝卜鲍忠安插在东厂这个大明地位最高的间谍情报组织上。把奶兄陆炳这个萝卜种在大明最大的间谍组织锦衣卫上。

但残酷的事实证明,空降的官员就是经验不足,办事不利。

奶兄陆炳连正德帝的尸首都看不住。

潜邸旧人鲍忠身为东厂厂公,居然对此毫不知情,此事还是麦福的干儿子麦穗——也就是麦厂花发现的!

如果鲍忠和陆炳是萝卜,麦福和麦穗父子就是人参。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年轻的嘉靖帝颜面扫地,恨不得把自家两货扔了。

麦厂花交代了来龙去脉。

证人沐朝夕按照刚才排练好的把责任全部甩到了陆炳身上——也不算是甩锅,本来一切都因陆炳而起,出了事情怕担责任,把沐朝夕推出去抓白术,结果惹怒了麦厂花,大闹锦衣卫诏狱,把此事给捅出来了。

白术讲解了她搜查棺材的全过程,“……龙体在入葬之前,微臣亲手配药,给龙体做过防腐,加上棺材封闭良好,苓板之下还有草木灰和石灰粉混合物,龙体在这种情况只会干化,成为干尸,不会腐烂,防腐的药材都是剧/毒,尸身绝不可能死而复活。”

一听说正德帝死的透透的,这是今天唯一的好消息了!

不过,嘉靖帝还是有所顾虑,“朕听闻先帝脚底板有七颗痣,呈北斗七星摆列,白司药做防腐的时候,可曾留意过?”

白术点头,“全身防腐需裸/身,而且还要从幽门反复注入药水灌肠,以抽出污物,如此方能长久保护尸身不腐,微臣给龙体做灌肠之时,见过龙足下的七颗痣。”

说到了这里,地宫所有人不禁菊花一紧。

死了就好!这是个大好的消息!

嘉靖帝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奶兄陆炳和东厂厂公鲍忠:瞧瞧!别说精明能干的麦家父子了,就连麦府的前儿媳妇白司药都比你们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