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块钱在基地买不到多少东西,小小一袋,袋子还要5毛钱。
邬白槐皱了一下眉,但考虑到叶天邺的情况,这5毛钱还得给。
“我背你回去。”邬白槐把东西塞到叶天邺手里,然后拉开他抱着自己的手,把人背了起来。
叶天邺没反抗,因为这样邬白槐就看不见他通红的脸了。
他心安理得地趴在邬白槐背上,鼻尖距离对方的后颈际很近很近,鼻腔里是这个年纪的男孩才会有的味道。
“有人欺负你的话,可以和我说。”邬白槐心里把叶天邺划到了“会逞强的瓷娃娃”一挂,对这种人只能多主动。
他顿了顿,说:“所以你不用退学。”
叶天邺想说自己不是因为被欺负所以想退学。
但不知道为何面对劝说内容与秦介洋相似的邬白槐,他给出的回答却完全不同,“嗯,不退了。”
虽然只是暂时的。
一路上,风吹了又吹,鼻腔里却还是少年的味道。
叶天邺干脆侧着脸趴了下去,枕在邬白槐的后脑勺上。
“要去医务室吗。”邬白槐问。
叶天邺本来就没什么不舒服的,非要说的话就是寂寞了。
在原本的世界里,有他一手做起来的事业,没事还能工作、做做恋爱的梦什么的。
现在的他呢,没有工作,在一具不大不小的身体里他也不能去谈恋爱,他寂寞得都快成傻子了。
“我没什么事。”叶天邺说:“就是娇生惯养而已。”
叶天邺在跟自己斗气。
他好好的做错什么了,凭什么要来到这么一个又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他的,男主和反派也不过是因为替身光环对他进行关怀,他当什么真啊?
是,他们是真的对他好。
可是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让他陷得更深,跌得越惨罢了。
小说里说邬白槐最讨厌不思进取、娇生惯养的人,那他就做给他看。
要什么合作对象,他叶天邺靠自己难道不行吗?
“我从小没磕过碰过,心里委屈。”叶天邺又道。
邬白槐没有说话。
叶天邺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烦躁的叶天邺自暴自弃地又说了一堆,“我一点不好听的话都听不得,听到我就会想哭。碰到我我就会红一大片,捏一下就会淤青半个月。我每天都要花很多钱,吃不饱我就难受。我不爱学习,天天想着谈恋爱,有人宠我上天……我一无是处,除了家里人还宠着其他人都受不了我。”
直到到了宿舍楼,邬白槐才在放下叶天邺的时候说了一句,“天台等我。”
打架吗?
叶天邺心想,邬白槐说不定还会叫上那些看他不惯的人一起上去揍他,不然怎么不直接背他上去,而是要让他上去等着。
不过叶天邺还是上去了。
打架斗殴被退学就不关他的事了,他妈妈总不能再弄一所学校让他去写创业企划书吧?
吹了十分钟风,叶天邺感觉自己的头不用再做任何造型就是今晚最美的鸡窝头。
他无聊地躺在天台地板上,地面还有残留的热度,搞得他好像一块铁板上的鸡排。
说不定邬白槐都不屑于打他,等到教官查寝的时候一通举报就够他受了。
叶天邺想着,把手枕在头的下面。
夜幕中的星河很美,叶天邺看着看着就忘了自己还像一块鸡排一样躺着。
门被打开的时候他都没发现。
邬白槐突然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叶天邺吓得一下就弹了起来,把半蹲在他旁边的人撞得不轻。
两个人都捂着额头,但眼泪汪汪的只有叶天邺。
不是因为额头,是因为他咬到舌头了。
邬白槐看叶天邺疼成那样,迟疑地握住了他的手,然后靠近他对着额头通红的那处吹了吹。
叶天邺:“……”
你不是上来揍我的吗。
“还痛吗。”邬白槐拭去叶天邺眼角的泪花,“对不起。”
“你……”舌头痛。
叶天邺倒吸了一口凉气,说不出话的他只能眨眨眼睛。
邬白槐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拉开距离,在叶天邺旁边坐下。
“我给你唱歌。”邬白槐说着,开始给吉他调音。
叶天邺有点懵。
他合理怀疑疼痛会影响智商。
为什么邬白槐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懂,但是连在一起他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调完音,邬白槐问:“你想听什么?”
“不是,你为什么要唱歌给我听?”叶天邺按住吉他弦上的手,弦上的颤抖经过音箱扩散出来,伴着风拨开了叶天邺额前的头发。
邬白槐直直地看着叶天邺。
少年的眼睛清晰地装着另一个少年的身影,他眼里的少年脸上满是不解和惊讶,被风吹开碎发的样子干净又乖巧。
像此刻挂在夜幕中与黑暗泾渭分明的星星,闪闪发光。
邬白槐反手握住叶天邺的手,叶天邺的手比他的细一圈,握在手里刚刚好,“你说你委屈。”
叶天邺差点被自己口水噎死。
他说过这话吗?
什么时候说的?
他怎么可能会委屈!
想不起来,叶天邺直接作罢,“你随便唱吧,我都听。”
坦白讲,邬白槐歌唱得是真好,吉他也是真的一言难尽。
这不是一个合格的表演,也不算上什么安慰人的好方法。
它只是成功地让叶天邺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
人家小朋友那么努力地在哄他,他居然一直在想给小朋友报个吉他班?
人老了不配感动了是不是?
邬白槐弹完一首,脸上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吉他我借的,刚刚才学,弹得不好。”
“你给我点时间练练,以后就好了。”邬白槐摸了摸叶天邺的头。
他没哄过人,但小时候他哥就是这么哄他的,给他唱歌,然后摸摸他的头。
以后就好了。
叶天邺对上邬白槐的眼睛,“我不相信以后。”
以后是小孩子才会相信的事情。
大人都知道“以后”这个词只是在表达“现在不行”的意思。
邬白槐没有反驳。
他低着头,盯着吉他弦。
就寝的哨子吹响,叶天邺说:“别想了,我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等你经历得多了,就知道‘以后’为什么不能相信了。”
叶天邺站起来,就要往门边走。
邬白槐抓住了叶天邺的手腕,“那就现在。”
叶天邺惊讶地看向邬白槐,少年的眼神认真而沉静。
他没有在开玩笑。
这是叶天邺第一个想法。
他要现在把吉他练好是疯了吗。
这是叶天邺第二个想法。
他们不过刚成为朋友。
这是叶天邺第三个想法。
要说对少年的做法完全没有触动那是假的,但接不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成年人比少年人多的就是理智,考虑性价比几乎成了叶天邺的本能,他说:“别闹,教官要查寝了。”
邬白槐却意外的固执,他仍然抓着叶天邺的手不放。
叶天邺没办法只能蹲下来和邬白槐讲道理,“你看,我们已经被抓过一次了,再抓一次可保不准教官会发多大火,会怎么处罚我们。”
“所以,你也别计较我说的话了。”叶天邺说:“以后这种东西,随便吧。”
“你不相信以后,那我就现在做给你看。”
这有什么好较劲的?
果然是年轻气盛的年纪,一个词都要计较。
叶天邺表示理解地点点头,“那就来吧。”
他看到,听到他说这句话的少年眼睛一点点地迸射出了光芒。
邬白槐在因为他的话高兴。
得了应允的少年试了试音,把刚才的歌又唱了一遍。
弹得也确实少了那么一些磕碰,整体还算不上流畅,但已经还可以了。
但邬白槐没有停手的意思。
又弹了两三遍,每次都有不同地方的磕碰。
“已经很好了。”叶天邺制止道:“你手指会痛的。”
邬白槐摇头,一遍接一遍,就像手指根本没有知觉一样。
叶天邺不忍心再看邬白槐这么练下去,初学吉他的人都知道按着弦的时候是真的痛,所以练习量一开始不会很多,更不会像邬白槐这样一开始就一遍一遍地弹唱一首并不算容易的歌。
没有茧的邬白槐,每按一下都是痛的。
可是他一次都没有皱过眉头,声音也没有一丝颤抖。
“我相信你说的以后了。”
叶天邺抓住邬白槐的手腕,“以后再练。”
邬白槐只是问:“你信我以后会练好吉他弹给你听吗。”
叶天邺愣了一下,随即回答:“相信。”
“你骗人。”邬白槐说:“你根本就不信。”
“我……”叶天邺无言以对。
他其实也不是像一开始那么不相信,但这一点点相信也只是因为邬白槐现在的固执而已。
一旦邬白槐答应先回去,这一点点的相信也会烟消云散。
“我继续。”邬白槐说。
叶天邺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憋出了一个“好”字。
邬白槐整整弹了三个小时,才完整流畅地配合着人声进行了一次堪称优秀的弹唱。
叶天邺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当邬白槐没有错漏地按下最后一个音符的时候,他比邬白槐的情绪还要激动。
眼睛酸酸涩涩的,鼻子也痒得不行。
“你哭了”邬白槐拧着眉,迟疑地伸手拍了拍叶天邺的头表示安慰。
叶天邺一边擦眼泪一边笑,“臭小鬼。”
哭出来后叶天邺才知道自己比自己以为的要矫情那么一些些,也是会对青春期小鬼头纯粹没有杂质的好感动的。
而且,可能,他真的有那么一丢丢的委屈。
他原来25岁,风华正茂,事业有成。
而现在16岁,穷得只有“理想大学”。
“你肩膀能不能让我靠一下。”叶天邺说话间还带着一点哭腔。
仅此一晚,当一个可以任性的高中生。
邬白槐点头,“让我把吉他先放下来。”
说着他把吉他装到包里。
叶天邺没掌握好力道直接把邬白槐给扑倒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要爬起来,却一把让人按了回去。
“就这样吧。”邬白槐说:“看到你哭我也不知道怎么哄。”
“嗯。”叶天邺闷闷地应了一声。
邬白槐平躺在天台,一只手按在身上人的后脑勺,入眼是璀璨的星河。
叶天邺跪坐在邬白槐的旁边,上半身几乎全压在对方身上,头靠在锁骨附近。
少年身上那种淡淡的、奇妙的好闻味道再次充斥了叶天邺的鼻腔,他脑子一抽,说了句:“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几乎是说出来的瞬间叶天邺就意识到了不妥,他忙补充道:“用的什么洗发水。”
嗯。
他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他靠着的这个位置,怎么也该问沐浴露吧。
叶天邺不想起来了。
他不能面对。
邬白槐的耳尖悄悄地红了。
叶天邺的气息本就打得他痒痒的,现在再来一句他身上的味道好闻,哪怕是同性他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海飞丝。”邬白槐说。
少年的声音因为唱太久歌而有些嘶哑,在头顶那块传来的时候叶天邺整个人都炸了。
什么难过、什么委屈都被炸到外太空自生自灭了。
别说哭,叶天邺现在对那从天台门边传来的熟悉吼声都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