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县附近的两座山头上的土匪们,战斗力着实一般。
甚至因着两家的土匪头子坚持着不抢普通百姓,抢富户也只适当的抢,只抢够够他们吃的就行了的原则,两座山头上的土匪们,几乎每一个都很瘦。
叶梨带着不足一百人前来,原是比他们人少,山寨上,算上山寨的老幼妇孺,大约比叶梨的人多一倍。结果,叶梨带着人,手持弓箭、棍、棒、少数长枪和佩剑,刚刚上山,就瞧见山寨的寨主当先给他们跪下了,还自己拿了把匕首,放在脖子上。
“俺不知道您是哪位贵人,但您放心,俺身后这些人就是普通百姓。当年做了流民,奔去城门口,想要讨口饭吃,结果那县太爷不肯收我们。俺们跪求了好几日,眼睁睁的看着有粮食从京城里运送过来,一看就是给俺们这些流民吃的。
当晚,县太爷真的叫人熬了几锅米粥给我们,叫人推到城外,县里的衙役们就都回去了。
俺们自然是争抢着要去吃东西。踩踏死了好几个人,烫死了好几个。我们一共几百人在外面,县太爷一共就给了三锅米粥,那米粥还稀的能照出人影来。
连续好几日,俺们踩踏死和争抢死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终于学聪明了,开始学会排队,叫那些小孩子和晚上值守的男人吃。可是,在俺们学会这些,终于不会因为争抢死人后,县城里每天就只推出了一锅米粥。”
那山寨的寨主长得人高马大,却瘦的跟排骨似的,一张黑红的脸上满是沧桑:“俺们就知道,这县太爷,是真的不想要收留俺们,也压根不想把京城里送来的救济粮给俺们。可就是这样,俺们也要活啊。于是,俺就组织了些兄弟和兄弟家人,想着这县城不叫俺们进,村子不叫俺们进,俺们就上这山上来,好歹也能有口吃的。结果……”
他几乎有些说不下去,哽咽道:“结果,没过多久,有兄弟下山,想要拿着山上的果子,去县城里换些盐和粮食,就发现县城里的人都说,俺们待得这山上,住了一窝山匪,还把俺们大多数人的名字给写了上去,俺们几个当时带头走的,连画像都是有的。就这样,俺们就不得不成了匪啊。”
山寨寨主一个铮铮铁汉,哭得泣不成声。
他身后的男女老幼,也都跪了下来。
他们的确人多,可是老幼妇孺都跑不动,对方又是带着武器来的,他们有甚法子?
而且看着对方都穿的挺干净,为首的几个更是衣着光鲜,那些人里,就是最不起眼的“兵”,瞧着都吃的脸色红润,其中一个还是个颇有些蹲位的胖子,山寨这些人,可不就琢磨起来了么?
对方是傍晚过来的,显见并不是真正的兵。既不是真正的兵,对他们这些山匪未必就会赶尽杀绝。且这山上还有许多活计是他们能做的,即便是做下人,只要能活下来,吃得饱穿得暖,他们也认了。
“求大人收留!”
“愿为大人效死!”
“愿为大人马前卒!”
叶大佬:“……”
满心壮志想要在主子面前表现的众人:“……”
叶梨沉默了片刻,只能叹如今的魏朝的时候到了,世道乱,数王争霸,就在眼前。
叶梨骑在一匹毛色雪白的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些饿得只剩皮包骨头的山匪们,良久,才似笑非笑道:“效忠于我?即便我是个女子?”
那山匪头子难得伶俐了起来,高声喊道:“俺们不管男的女的,俺们只认大人一个人!愿为大人效死!”
人群中又有人喊道:“谁能带着俺们吃饱饭,俺们就认谁!”
那狗日的朝廷害得他们好好的平民,因着缴纳了高额的税赋徭役,而无法应对荒年,变成流民;流民也是民,日子也能过,等到他们千里迢迢、跋山涉水的来到能求助的地方,却又被逼着成了山匪。
他们已经做不了如今这个朝廷的百姓了,何不跟着这个明显是要造反的人,换个新朝廷做百姓?说不定投靠的早,还能捞个好前程?
叶梨静静的看着这些人,不敢抬头,却仍旧喊道“誓死效忠,宁死不改此志!”,等着这些人又跪了一会,才终于利落下马,道:“诸位不负吾,吾定不负诸位!”
嗯,叶大佬于是就收拢了自己的第一波人马。
叶大佬:“……”并没有感觉很高兴来着。
奈何白手起家,就是这样。叶大佬曾经做过女帝,一上手就地位非凡,这次则是要一点点的往上爬,白手起家,最初的要求自然不能太高。
不过,这个山头的人虽然很穷,山头上能吃的东西也少,但这山头着实不小。且还是朝廷不管的。
倒不是朝廷不能管,只是管了又如何呢?
如今这位县太爷,和前头那位县太爷是族亲,显见也是知晓前头那位县太爷做过的事情的,也知晓住在这山头上的人,压根就是吃不饱穿不暖的,若是把这些人给捆绑下山了,县里哪里有这么多的大牢给他们住?住了之后吃什么?若是有其中几个,把当年那位前县太爷做的事情捅出来,家族又该如何?
他们又不好把这两百来号人都给灭口,如今也只能将就着,随这山头的山匪去!或许过几年就给饿死了呢?
山下的县衙的人这般想法,倒是给了叶梨机会。
——这座山头里,颇有一部分的空地,也有荒地可以开荒,甚至山上的人已经种了几年了,原本极其贫瘠的土地,现在也成了稍稍贫瘠的土地。
叶梨完全可以利用这部分土地,取出一小部分的红薯和玉米种子,进行种植和育种。
待过几年,种子多了,就可以扩大种植,叶大佬的粮食就有了。
叶梨的各种念头,在脑袋里转了一圈,待将这座山头给全部看完之后,才又将所有人都召集起来,笑容和煦道:“其实诸位方才都误会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想要这座山头,只是想种些东西,少交些赋税,好进行行商。听闻出海行商,最是阔绰。我虽是女子,也有些个想法,想要给儿孙们多留些钱财,故而才想要这座山头来省赋税。”
众人听罢,皆面面相觑,不知心里信也不信,嘴上却道:“我等誓死追随大人。”
叶梨又笑,仿若无害:“惊扰了诸位,是我的不应当。只是,若诸位真愿意追随我,我却也不能不给诸位一个前程。”
她起身道,“将来供给诸位衣食住行,供给诸位和诸位的儿女读书识字,习武锻炼,皆是我的责任。我并无大志,然于我有用者,我必善待之!”
众人立刻又欢喜鼓舞了起来。
有些懵懂的,便以为这位大人当真是来种东西躲避赋税的,弄好东西的。君不见那位主子还教人教了他们如何制作花露,这些花露制作好了,拿到山下是要去卖大价钱的,他们住在山上,即便山下有人觊觎这花露方子,也根本寻不过来。他们也不能轻易下山去。
可有些眼光毒辣的,除了瞧见了那位大人教他们做花露,有了生计,在他们山后的荒地上种下一些奇怪的东西,还教给了他们一些听都没听过的沤肥的法子外,还在山上建了学堂,分了男女,但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愿意,都能去读书识字、学习武功,听说另外还会有人上山,教导他们数算、简单医术、刺绣做医等。
而他们这山寨里的人,学的还算少的。
山寨里不久后,就又多了近百名五到十岁的孩子,这些孩童都是从牙婆那里分别买来的,有男有女。
那位大人亲自吩咐下来,这些孩子是与山寨的人隔离的。只是即便隔离,他们也能偶尔知晓,这些孩子们学习的东西,比他们学习还要多,还要细,且每月一次笔试,每天的饮食都有大夫进行专门的计划,吃得好穿得好,每天也要像是军人那样进行训练就是了。
山寨里原先唯一的一名读过些书的“军师”,便私下里与他们的寨主道:“咱们这位大人,才是真正有大志的人。只可惜,若是个男儿……”就更好了。
女子,当真能成事吗?
他虽鲜少下山,但想到自己读过的那些史书,再观如今朝廷行事和民生,便知道如今这个朝廷要完,但距离天下大乱,还要等上个七八年,距离朝廷彻底玩完,大约要更久。
现下正是积蓄力量的好时机。
而造反,要继续什么力量呢?自然是地盘、粮食,还要人才。
这位大人,如今不正是在做这些吗?
可以女子之身做这些,即便做成了,谁还真能承认她?
那前寨主闻言只乐呵呵道:“有没有的,咱们既然跟了这位大人,就都听她的呗。反正俺是知道,俺婆娘比俺聪明,从前俺就该听她的,结果怕大家说俺怕老婆,才一直不敢明着听她的。现在俺是知道了,这有本事的人啊,不分男女。像咱们大人,不是比大部分的男人都强吗?”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就往那前“军师”的肩膀上使劲拍,“既然她强,手里有兵有粮,那听她的,有什么错?”
那位前“军师”闻言若有所思,良久,他的小女儿和儿子都跑了过来,儿子憨憨的对他道,妹妹今个儿又得了学堂的第一名,这次还是男子和女子学堂一样的卷子,结果是妹妹得的第一名。
前“军师”微微失神:“这样男女学堂一样的卷子,是小子们得第一名的多,还是丫头们多?”
小女儿扬起小下巴,得意道:“当然是我们女子学堂得第一名的多啦!不仅是第一名,就是前头的名次,都是女子学堂占的多。他们男子学堂还不服气,我们当场考过好几次,他们才只能认输了。”说着对哥哥比了个猪鼻子,显然迁怒。
前“军师”看向儿子,儿子摸摸头,傻笑道:“的确是丫头们考得好。就连考兵法,如果不是实战、体力也占分数,只怕小子们这边考的更差。”
前“军师”的神色顿时古怪了起来。
果然,是世人误会了这世间女子吗?
却说叶梨带着人一下子拿下了两个山寨,把两个山寨都弄成了她的临时地盘,在里面养了许多小少年小少女,先对他们进行各方面的教育和训练,等过两年他们显现出自己的特长来,再进行分别教育和洗脑。
等到将来,那些山寨的人,尚且只能算她勉强信任的人,至多用他们来制作花露赚钱,却不会真正用他们。而那些小少年小少女,才是叶梨最坚实的班底,且最好还能各个培养成领导型人才。
只是,如此的话,仅仅两个山头还是不够的。
接下去的一年里,叶梨很快就又收服了四个山寨,两个无人的山头,在这六座大山上,养了许多幼童和少年少女。
只是叶梨这时已经开始佩戴面具,这些幼童和少年少女们,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只勤勤恳恳的在山上学习,因为日子过得好,而变得知足。
不过还是有些不是被父母卖掉的孩子,而是被拐卖的孩子,心里惦记着家里。这些孩子叶梨也叫人记下来,将他们单独圈起来,关上一段时间,确认他们忘了进山的路,才会打晕了送出山,雇佣靠谱的行商或是镖行,将孩子送回家去,并附赠少许银两。
一年时间转瞬即逝。
叶梨在这一年里做了许多事情,将玉米和红薯都种了下去。因着要隐蔽行事,故而种的不算多,但如今天下还未大乱,她也只是开始准备而已,并不焦急。毕竟,这玉米和红薯,是她以覃先生的名义拿出来的,言道是覃先生中年时候,在外游历时得到并藏起来的。
既是藏起来的,自然不会太多。这样一次次的种下去,再收获,才能渐渐的收获更多的种子。待到她将来要起事时,这些能够给她的兵加餐,这样就不错了。
路总要一步步的走。
叶梨除了做了这些,还将在京城时收拢的那些鬼们的后代人才给收服了。
只是那些人一心以为她是要隐蔽行事,要做这天下最有钱的人,叫世人都能称一句“叶老板”,都十分支持。
有那会读书,能考科举的,就努力读书,希望考上科举,做了官,便能庇护叶老板的生意;
有那自觉读书不成的,便跟着侯府的做过生意的人,开始学做生意的本事,如何跟人打交道,如何算账做生意;
有那什么都学得会,但又不喜抛头露面的,便学了教导人的本事,想着叶老板总是需要不断的培养各种人才,他们帮着叶老板培养训练人才,这也是一条出路。
而姜永安和姜来烟的身子骨也彻底养好了。
前者都能提枪锻炼了,后者至少也能在小母马上绕着马场锻炼。
叶梨便不打算等了。
她将两个孩子带到一处宽敞隐蔽处,就开始与姜永安和姜来烟聊起了未来。
聊着聊着,待到两个孩子尽兴时,才与两个孩子说到她的打算和志向。
“朝廷腐败,民不聊生。如今天灾未至,故而大部分百姓还能勉强忍耐。然而一旦再来了天灾,加上人祸,只怕如今的朝廷,转眼就要被推翻。”叶梨静静的看着两个孩子,淡淡开口,“与其让其他人坐上那个位置,继续这样的制度下去……不如,我来坐上那个位置。”
社会形态的改变,在如今的中原并不明显。但叶梨是打算出海的,等到出海,就可去到已经有了改变雏形的地方,将那边的先进技术带来,有了先进的技术,思想上的转变,还会远吗?
无论如何,这样的封建制度时日太长,对于花国人,就是跪的时间太长。何苦来哉?
叶梨说罢,将两个小孩子吓得不轻。
姜永安和姜来烟思索了几日,却觉得母亲的话说得有道理——虽然他们并不觉得白手起家做那等逆反之事,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母亲不是说了吗?先赚钱!他们会以商人的身份游历天下,赚钱,收粮,收拢人才,等过些年时机到了,再论其他。
而铜县老家,会有三个替身待在府中。他们原本就甚少待客,现在就开始生病,等过上三个月,外面的人就会习惯他们的久病。
等病上个一年半载,再出来见客时,小孩子长得快,稍稍有变化,也是正常;叶梨的替身,则可以用化妆和疲惫掩盖过去。
且他们毕竟是安阳侯府的人,这铜县老家的人,一般情况下,也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三人,这又可以糊弄过去。
而叶梨近身侍候的人,对她极其忠心。她只道要带着孩子们出门转转,那些忠仆们是不会觉得有什么的。
只是,她出门的时间,会很长很长就是了……
三个月后,三辆低调的青色马车,悄悄地离开了铜县。
铜县有相邻见了,也只以为是侯府家人有事情,安排人出门去了。
殊不知里面坐着的就是侯府的三个主人。
——
远在京城的姜永宁和姜飞鸾,自然也不知晓亲妈带着弟弟妹妹,已经跑得不见踪影。
姜永宁将妻子祁莲写得一本《鉴证实录》给仔细修改了一番,最后换成了自己的名字,印成书,散给了很多名人官员,还送到了书院里去,更给自己曾经的同窗好友寄送了许多。
然后就带着妻子,一路南行,希望能够踏遍这天下土地,记录下这天下各地的风景民宿、物价民生、地质动物等,待重回京城时,就能凭借这些功劳,重新踏足官场。
姜永宁一走,姜飞鸾在大将军府中,艰难越发艰难,更有人不断挑衅于她。
姜飞鸾忍无可忍之下,终于爆发,将大将军的两个妾室,直接打杀死了。
老夫人和大将军问询时,姜飞鸾直接跪下,自请下堂,请大将军府,另聘佳妇。
老夫人和大将军顿时噎住。
姜飞鸾眼中含泪,却不肯落下,道:“我原也是后门千金,被家人宠着,爱着,护着,当初我肯嫁给大将军,也是因着大将军说了,会护着我,叫我嫁人后的日子,可以过的在家中时一样。可是、可是,我如今过得什么日子?只怕比那乡下的生不出儿子的媳妇,还要艰难!这种日子,我、我不想过了!”
老夫人指着姜飞鸾就要破口大骂,大将军却赶在前头,强硬的将姜飞鸾扶了起来,温声道:“是我这些日子太忙,忽视你了。飞鸾,还请你原谅为夫,为夫日后,不会教你受这等委屈了。”
姜飞鸾却是扭过头去,不肯理。
直到大将军当着老夫人和众仆妇的面,对着姜飞鸾深深一揖,还许诺叫那些妾室通房、嫡子女和庶子女都给她道歉,她才不提合离一事。
待到姜飞鸾回去了,老夫人才指着儿子骂道:“你怎的能对她一个妇道人家低声下气?还有我的孙儿们。莫说是嫡出的了,庶出的都比她高贵。就她那等名声,竟也敢在我面前大小声?竟也敢提管教我的孙儿们的事情?”
大将军却是揉着眉心道:“母亲,家里男孩子便罢了,规矩错一些,将来低娶,也能娶到佳妇;可家里的几个姑娘……母亲,若是传出了她们不敬继母嫡母的名声,将来谁家敢要?”
老夫人顿时一噎。
大将军继续道:“且,儿子已经克死了三位妻子,若这一位也一心求去,将来……母亲,儿子便真的要顶着克妻的名声,做一辈子的鳏夫了。”
克夫的名声不好,克妻的名声又哪里好了?大将军既克妻,那是否还命硬的会克旁人?比如他的友人,他的上官,重用他的皇帝?他是否会因着命硬,夺其他人的运道?
世人多愚昧,只怕还真的会这样想。即便有不信这些的,也会因着一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对大将军疏远。
大将军霍明才,并不愿意鸳鸯失偶,亦不愿意名声太坏。更不想因此被其他人所忌惮。
况他对于花朵一般年龄的妻子,心里也着实有几分爱怜,更怜惜她进府五年不得有孕,自然还是要偏着她一些的。
大将军又劝了许久,这才离去。
老夫人被儿子说得胸口跟堵着一口郁气似的,直到打小跟着她侍奉的嬷嬷劝道:“夫人既应了五年不能有孕,您还担心什么呢?难道真的要儿子和儿媳彻底离心离婚吗?真的离婚了,您又去哪里再寻个家世好的儿媳妇?老奴冷眼瞧着,大将军还是喜欢夫人的,您又是何苦?”
老夫人心中其实也明白,她和儿媳妇,其实并不是仇人。她们是可以和睦相处的,真看不惯,少叫她来请安就是了。可、可想到自己年轻时候吃的那些苦头,就忍不住想要加诸在自己的儿媳妇身上。
“凭什么,凭什么呢?”老夫人喃喃道,“我年轻时候,被折腾成了甚么样子,你也亲眼瞧见,亲自陪着我一起受罪的。怎的我现在只是稍稍施展……”
那嬷嬷终于低低的道:“您忘了前头三位夫人了吗?”
前头那三位夫人,说都是大将军克死的,倒也不尽然。大宅院深处,婆婆想要折磨媳妇,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尤其是这儿媳妇还是不喜说话告状的,这便更简单了。
不打不骂,只叫她每天四更起,丈夫与妾室睡了再回;每天吃婆婆吃剩下的冷锅冷饭,还要谢婆婆赏赐;大冷天穿着婆婆给的轻薄衣衫,大热天穿着婆婆给的名贵的厚衣裳;
一天到晚,站在婆婆身边侍奉,婆婆稍稍有个不舒服,就要上前哄着,孝敬着,不能有半刻功夫的闲暇;等夜里回去了,还有一堆账务要看,每天至多睡两个时辰,偶尔婆母难受,还要儿媳妇大半夜的跑去侍奉……
这等日子过上个半年,谁能受得住?怀了孩子也非好事,因为怀了孩子,也可以坐在婆母旁边侍奉着,只是要时刻注意着,婆婆一与她说话,就立刻要站起来,还要看着丈夫夜夜与妾室通房同床,与婆婆一道用膳,吃上许多她不喜欢的不愿意多吃的东西……等要生孩子的时候,真心没几个能活得下来的。
大将军初时并没怀疑过什么,但第三个儿媳妇的仆从里,有一个尤其忠心还不想陪葬的,硬是逃了出去,与三儿媳妇的娘家人说了这些,三儿媳妇的娘家人打上门来,大将军才开始有所怀疑,更是知道了一件事——孕妇肚子太大,并非好事。
因为这样的孕妇容易难产,一旦难产,要么一尸两命,要么只能保下一个,极少有能母子平安的。
大将军这才想到了自己目前对媳妇的磋磨。这次会为姜飞鸾出头,也是不想再死妻子的意思。
他在婉转告诫目前,他不想继续背着这个克妻的名头了。毕竟,那原本就不是他的错。
老夫人不禁哭道:“他这是在怨我啊!我是他的娘,怎么会有害他的心思?我这都是为了他好,想要把儿媳妇调教好了,以后能对他就像我这个母亲对他一样的好啊。”
嬷嬷:“……”那您希望大将军对妻子也像对亲娘一样“孝顺”吗?
她这句话险些没憋住,幸而想起自己的主子是谁,才给硬生生的给咽回了肚子了,劝道:“您忘了,安阳侯夫人烈性,她的闺女,想来也是这般的。您只要不理她就行了,何苦再劳累自己去折腾她,惹得大将军不快,几个孙小姐将来没了好前程呢?”
老夫人还是在哭,不知是应了还是没应。
然而姜飞鸾,依旧要在这大将军府里继续过日子。
她站在自己的院子里,呆呆的仰头望天,回忆起当初娘与她说的,给她说的那门好亲事,家里有多少钱,那郎君绝不敢轻易纳妾,他们的院子便是个三进的院落,旁边就是一处梅林,甚美。因她喜欢鱼,第一进的院子里还挖了一个小池塘,里面有许多漂亮的鱼……
而现在,偌大的将军府,她住的院子,只有一进,她自己只有三间房可用,贴身丫鬟们要好几个人一个房间,还有两个生了病,因为房间湿气太重。
大将军府里也没有梅花,没有鱼,只有那据说好意头的牡丹和菊花而已。
姜飞鸾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该后悔。
——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眨眼就到了五年后。
安阳侯府的夫人带着小儿子小女儿回乡后,再未回来,安阳侯府的世子留下一部可传世的书籍后,也再未回来。
然而朝廷苛捐杂税,越来越多。今年更是天灾不断,先是北方大旱,再是南方洪涝,如今更有一城池感染了瘟疫,南方小朝廷直接道,那是因为如今的陛下得位不正,天谴之,闹得人心颇为不稳。
姜飞鸾穿着一身红色的华裳,眉心紧锁,坐着马车行至一处热闹的门面前,不禁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瞧见是一处热闹的作坊开业,而那处作坊更是用琉璃做窗户,分外明亮。
姜飞鸾不禁道:“这家作坊,好生大方。”
就算是大将军府,也没这些钱买琉璃做窗户。
她身边的丫头就笑:“夫人,那不是琉璃。是南面一个叶姓商人传来的,说是叫做玻璃。用它做窗户,可明亮了!把屋子里照的跟院子里似的。
在南方时就颇受欢迎,不知卖了那许多钱,只是那位叶老板之前大约是没找好太强硬的靠山,不敢来京城,现下大约是有人护着了,才敢来京城里开作坊。”
尔后掰着手指头羡慕道,“夫人,您瞧,就那一小扇玻璃,就是20两银子呢。也不知那叶老板,究竟赚了多少钱。”
姜飞鸾愣了好一会,才道:“可是南方那位点石成金叶老板?”
丫鬟猛点头:“就是她呀!听说,还是个女的咧!可会可会做生意了!之前奴婢还听人说,那一位是五年前开始做生意,现下应该将南方的三分之一的钱财都赚了,只怕现在,要来咱们北方赚钱啦!也不知是为何,同样是女子,她怎么这般厉害呢?”
姜飞鸾随意点了点头,对什么叶老板,并不在意。乱世在即,就算赚了天下的钱财,没有兵,又有甚用?还不是当权者一句话,就要双手奉上?
她在意的是,霍明才怎的还没有逆反之心?明明剧情里,这个时候,霍明才已经开始准备谋反了啊?
完全不知道,在两年前,原本该由霍明才的人发现的一座金矿和一座铁矿,都已经被她亲妈给占据了。
叶大佬:“……”这白给的外挂,为甚不要?
因此即便霍明才面对如今的局势,蠢蠢欲动,却也,有心无力啊。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