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挂了电话,祁湛还没出来。
楼下响起脚步声,楼道里的感应灯一层一层亮起来,商陆低头望着手机,点开一个英语APP背单词。
蹬。
蹬蹬。
蹬蹬蹬。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商陆前方,随即一道略显惊讶的声音脱口而出:“是你!”
这声音——
商陆眼尾微微上挑,她关上手机抬头,果然看到温蓉抱着箱红富士苹果站在不远处,手脚都不知道摆哪里一样看着她。
温蓉脸颊涨得通红,一半是一口气跑上三楼累的,一半是她脑海里还深深印着上次商陆隔窗亲吻祁湛的画面,所以看到商陆就下意识脱口而出。
“……”她磕磕巴巴开口,“不、不好意思,我……我没有其他意思,你千万不要误会。”
商陆嘴角上翘:“不会。”
这是自那年温蓉下嫁祁止山后,在几千年后的时空,商陆再一次同温蓉说话。
那时的她,特别生气。
当初是温蓉跪着求祁湛,祁湛同情她的境遇,这才愿意纳她为妃,让她有能力报复那些曾欺辱她的温家人。可温蓉明知祁止山是为羞辱祁湛才要娶她,她为权势,却也同意了。
因此直到商陆死,她都没有再同温蓉说话。
抄祁止山的王府时,温蓉和那些下人跪在门前排成好几排,头低进尘埃,商陆只当没看见,在众人簇拥中进了王府。
不过她最终没杀温蓉,软禁她在寺庙,余生常伴青灯古佛。
这十年间,她的至爱至亲、老师,甚至政敌都一一离开了,她眼前,不过只剩祁默,以及温蓉。
商陆不知道她的死讯传去高山的寺庙时,温蓉是会拍手称快,还是黯然催泪,或是毫无波动,继续敲她的木鱼,捻她的佛珠。
但总归,她死了,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了。
“……哦,那就好。”温蓉局促着。她今天是来找乔启林补课的,现在商陆站在门前,她以为她也是慕名来补课的,进不是,离开也不是,就那么抱着十多斤重的苹果箱子傻站着,一动不动。
“你不进去?”商陆提醒她。
“哦哦,要进的。”温蓉僵硬地扯着嘴角,她小碎步往前挪,挪了差不多半分钟,她才挪到门口。
她空不出手按门铃,刚要放下水果箱,商陆帮忙按了。
叮咚,叮咚。
清脆的声音打破楼梯间的静默,温蓉头几乎垂到了箱子上,她没有看商陆,细声道谢:“谢谢。”
咔嚓。
与此同时,门打开,一道高瘦的身影走出来,乔启林乐得开花的声音也传出来:“小祁湛啊,你这个解题思路很新颖,我这几天论证论证,你回家也再想想其他思路,过几天我们再讨论。”
祁湛点头。
温蓉冷不丁看到祁湛,她双手下意识抠紧箱子,直接戳破纸箱,手指头碰到了里面的大红苹果。
她无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低头让开不说话。
祁湛没有注意到温蓉,他自然握住商陆的手,目不斜视从温蓉旁边走过。
温蓉愣了。
直到乔启林在里面喊她,她才幡然回神,抱着箱子进去。
补习一个小时,温蓉都在走神,回家的路上,她依然没有回神,满脑子都是祁湛牵着商陆从她眼前走过的样子。
他,很喜欢那个女孩吧,他看她的时候,眼里会有光。
那种光她认识,每次想起祁湛,她的眼里也有那种光。
窸窣。
忽然,温蓉身后响起细碎的动静,随后,一股浓郁的酒臭气息靠近她。
*
咯噔。
温蓉心一跳,她余光环顾四周,差不多九点,她回家抄近道走的是条老街,街边的铺子早关门了,没有行人,连车也没有,只远处有隐隐的光亮和人声。
温蓉有个隐约的印象,那儿似乎有家网红烧烤店。
跑!
温蓉拔腿往烧烤店冲,身后的男人见她发现了,马上跑上前追她,重重的脚步声和喘气声在安静的街上回荡。
温蓉怕得双腿越来越软,可离那团光亮依然特别遥远,这时男人离她越来越近,他嘿嘿笑着开口:“小妹妹,别跑啊,哥哥会好好疼你的。”
温蓉今天穿的是一件圆领娃娃衫,后脖颈裸露着一块皮肤,男人呼吸急促,粗重的热气直接喷到了她皮肤上,她全身瞬间冒起层鸡皮疙瘩,哭着尖叫出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
“他奶奶的!不许叫!”男人见她出声,急了,脚下加快,几步抓住温蓉,用油腻带有臭味的手死死捂住温蓉的嘴巴。
“唔唔唔!”温蓉说不出话来了,鼻子和嘴巴全被紧紧堵死,她几乎喘不过气,借着微弱的路灯光,她看清了男人的长相,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壮得像头牛,皮肤黝黑,喝多了酒,两只眼睛都是浑浊不清的。
温蓉的皮肤细腻光滑,刺激得男人忍不住在她脸上用力掐了一把,嘿嘿笑着露出两排像是抹上黑金色颜料的烟牙:“嘿嘿,滑!”
“唔唔唔唔唔!”温蓉又疼又绝望,她费力挣扎着,却还是被男人轻松拖着往旁边的花丛走,她眼里不停冒出泪花。
她知道要是被拖进去,她就真完了。
“唔唔唔唔唔……”她拼命用脚后跟砸着地面。
“啊!”
忽然,男人惨叫一声,温蓉的禁锢松开,她咚一声跌坐在地,大脑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她就立马手脚并用爬起来往前跑。
她实在是害怕,连呼救都忘记了。
只是狼狈跑了段路,她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她犹豫着回头,就惊呆了,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将男人扣在身下,攥着拳头砸在男人身上。
赫然是祁止山。
不过男人不是吃素的,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被打懵了,后面缓过劲儿,他骂骂咧咧:“哪儿来的龟儿子敢坏老子好事,杀了你!”他接住祁止山的拳头,往后一拧,两人扭打起来。
祁止山打架厉害,但到底对方是四十多岁的成年男人,他是十六七的少年,他渐渐觉得有些吃力。
那丫头是智障吗?
他冲着只傻站着不动的温蓉吼:“你他妈倒是报警啊!”
“啊……”温蓉发出一个简短的音节,这才手忙脚乱去裤袋里摸手机。
听到他们要报警,男人酒醒了大半,想跑,祁止山自然不会让他得逞,他满脸是汗,咬着牙死死按着男人,直到警笛声响起。
男人被带上警车,祁止山才发现他左手臂蹭破了一大块皮,滋滋冒血冒得欢,应该是刚才扭打时蹭到了地面的砖。
另一边,温蓉录完笔录,她正要回家,犹豫了几分钟,还是走到祁止山旁边,望着他的手臂轻声问:“很疼吗?”
祁止山龇牙吹着手臂,眼皮都没眨一下:“这是皮肉,你说疼不疼?”
“……”温蓉大拇指和食指紧紧捏着裤缝,眼里汪起两汪浅浅的水色,“疼。”
祁止山余光看到她哭了,烦躁地抓抓后脑勺:“我又没凶你,哭什么。”
“我、我……”温蓉眼眶红红的,“我没哭……就是看着你手疼得慌。”
“……”祁止山无语了,他抬头四处看了看,“这附近有药店没?”
“前面左拐再右拐最后直走到尽头,有一家小药店。”温蓉吸吸鼻子,细声补充,“可以用医保。”
祁止山:“……”他忍住拿微信余额给温蓉看的冲动,“带路。”
“啊?”温蓉没明白。
“我人生地不熟的,难道要我用这只手。”祁止山举起受伤的左手展示几秒,“举着手机导航找左拐再右拐最后直走的小医院?”
“哦哦哦。”温蓉反应过来,她擦擦眼角,在前面带路,“我认识路,我带你去。”
她背过身的瞬间,祁止山嘴角扬了扬。
到了药店,温蓉在外面的长椅上等祁止山,祁止山进去拿了瓶红药水,一包棉签和两卷纱布,去收银台付款时路过一个货架,上面堆满粉粉红红的东西,祁止山顿了顿,随手拿了一包
盛夏的夜闷热得厉害,温蓉却抱着双臂,身体微微颤抖着。
祁止山默默看了会儿,走过去把袋子扔给温蓉,离她半身坐下:“会包伤口吗?”
温蓉接住袋子,快速点头:“会!”
她拧开红药水瓶子,撕开棉签,拿棉签沾上红药水,见离祁止山有些远,她纠结两秒,还是主动挪过去,低头小心帮祁止山处理伤口。
一时间,周边很安静,只能听到温蓉放轻的呼吸声,过了片刻,她忐忑问:“重吗?”
祁止山看着她的发旋:“还好。”
“哦哦。”沉默一阵,温蓉又开口,“刚刚你怎么在哪儿啊?”
祁止山说:“和朋友在附近吃烧烤。”
温蓉不知道该接什么,她点点头,空气又沉默了。红药水涂好,她提着气,生怕碰疼了祁止山,轻轻缠好纱布。
纱布缠完,温蓉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这才松气。
她抬头,弯着嘴角:“好了。”
祁止山看着她的笑容,眸色深沉几分:“嗯。”
祁止山的眼睛是标准的桃花眼,不深情都深情,何况现在是满满的深情,温蓉忍不住陷进了他的眼里,等她回神,整张脸早已红透,她无措地移开视线,紧张得手指头都蜷缩起来,她故作自然笑笑:“今天谢谢你了。”
祁止山盯着她红透的耳垂:“你打算怎么谢我?”
“啊……”温蓉嘴巴微张,悄悄瞥向祁止山,“你想要什么礼物呀?”
见她傻乎乎的样子,祁止山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刚刚买的东西丢到温蓉怀里:“逗你玩呢,认真什么。”
“哦哦。”
药房里透出来的光落在温蓉怀里的包装袋上,折射出亮亮的光,温蓉低头一看,心忽地用力跳动起来。
是一根,笑脸棒棒糖。
“喂,转学生。”这时,祁止山又开口了,他左边嘴角扬了扬,“还是认真吧。做我女朋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