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喝完羊奶,不怎么困,又去刷了套数学题,这才上床睡觉。
她耳聪,睡眠又浅,没睡多久,朦胧总听到有人在喊她,她掀开眼皮,静静听了会儿,确实不是幻听,是有人在喊她。
她坐起身披上睡衣,走到窗边,掀开角往楼下瞧。
院门外,有个熟悉的身影趴在雕花栏杆上,冲着里面细弱蚊声喊:“商陆,商陆……商陆在不在?”
商陆:“……”
商清本来不打算喊商陆,这么丢脸的事情,她不想其他人知道,她只要在她家外面待夜就好,保安见过她,会放她进来,这里比在外面乱晃安全。
只不过她抖着腿扛了个小时,没到十二点,她就冷得骨头都在打颤,她原地跺脚跺了好会儿,再坚持不住,吸着鼻涕认输了,踮脚趴围栏叫商陆,丢脸死也比冻死强。
不过她怕大声吵醒苏美荷,只敢小小声喊,至于商陆能不能听见……听天由命吧……
她瘪瘪嘴,眼泪哗啦就流出来了。
今天之前,打死她都没想到,有天她会沦落到离家出走,只能找商陆帮忙的地步。
吱嘎。
这时院门打开,商陆探出来半边脸,也不问她怎么了,直接说:“进来。”
商清吸吸鼻子,二话不说,裹紧外套乖乖跟着她进去。
上到二楼,商陆拿了套新的棉睡衣给她:“浴室在左边,新的牙刷,毛巾和浴巾都在洗漱台的抽屉里,自己拿。洗发水白瓶子,护发素粉瓶子,沐浴露蓝瓶子。”
“哦。”商清接过睡衣,呐呐道,她不敢看商陆,走到浴室门口,才飞快说了声,“谢谢。”然后关上门。
商陆看了眼她脱在门口的脏兮兮的拖鞋,拿报纸包着下楼扔掉了。
热乎乎的水冲刷掉全身的寒冷,商清洗完澡,她有些不好意思,在卫生间里吹头发磨蹭了快个小时才出来。
她出来房间里已经暗下去,只有床头和书桌各亮着盏灯,床的左侧隆起来团,商陆似乎已经睡着了,安静得没有点儿动静,书桌放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还有块芒果千层蛋糕。
商清憋回去的泪又流了出来,她走到书桌坐下,静悄悄吃完千层,喝完牛奶,眼泪还是不停往下掉。
“吃饱了就睡吧。”突然,黑暗里响起商陆淡淡的声音,“明天还要上学。”
“……你……”商清吸着鼻子,小声问,“不问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问了你会说?”
“不会!”商清掷地有声,她才不要告诉商陆她和她妈吵架了,玩离家出走的戏码。
“那不就结了。”商陆打了个哈欠,“晚安。”
说完,床那边再没有声音。
商清悄悄看了眼,她不确定商陆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她干坐了会儿,眼皮不停往下耷拉,最后还是漱了口,蹑手蹑脚走到床边,拉开右侧的羽绒被躺进去。
商陆开了电热毯,床上又软又暖和,商清躺下就舒服得脱口而出“好舒服啊”,随即她反应过来,赶紧捂住嘴,红着脸往旁边瞄。
商陆是背着她睡的,她只能看到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她抿着嘴,轻轻说了声:“谢谢。”想想又说,“晚安。”
商清安心闭上眼,很快睡着了。
*
第二天,苏美荷起来的时候家里已经只剩她个人。她拉开冰箱,正要拿芒果千层,就发现昨天剩下的四块千层只剩下块。
陆陆早上吃了三块?看来她最近很喜欢芒果千层啊。
苏美荷愉快做了决定,今天老师有事放假天,她早上背单词,下午做个超大的芒果榴莲双拼千层,半给商陆,半明天带学校分同学和老师。
完美的天!
另边,商清穿不进商陆的衣服,商陆带着她去商场买了套衣服换上,又去吃了顿蟹黄汤包早餐,两人这才去打车学校。
拐过路口就到学校,商陆突然让司机停车,商清奇怪问:“你不上学?”
“上。”
商清更奇怪了:“那你下车干嘛?”
商陆下车关上车门:“你不是说过,不许让别人知道我们认识,免得丢你脸。”
她只是单纯解释她下车的理由,并没有其他意思,商清的脸却腾下臊起来,车启动,隔着薄薄的车窗,背着书包的少女越来越模糊,商清还是趴在车窗看着,直到车拐弯,什么都看不见了,她才咬着唇回头。
商清刚下车,在校门口捧着煎饼果子吃的刘瑶花瞥见,她立马冲过来拽住她,刘瑶花刚要开口,忽然想起商清说过在公共场合不要大声喧哗,会丢她的脸,她生生咽回去,压低声音急切问:“你这没良心的死丫头,昨晚跑哪儿去了?!差点吓死妈!”
刘瑶花晚没睡,找了商清晚上,头发乱糟糟的,眼睑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她刚刚还在吃煎饼果子,嘴角沾着点薄饼渣,实在是狼狈得不得了。
如果是往常,商清白眼早就翻上天,离刘瑶花远远的,唯恐同学知道她的妈妈是这样粗鲁没化的乡下女人。
可今天她没有,她像迷路的船只终于看到能庇护她的港湾,红着眼睛扑到刘瑶花怀里,紧紧抱住她不撒手,委屈哭出声:“呜呜呜,妈,我好想你。”
见状周围的学生都好奇看过来,刘瑶花傻眼了,她举着手,半晌都忘了动,片刻,她又是心疼又是气地轻轻拍着商清的背,故作凶巴巴:“臭丫头,让你滚就滚,平时不又见你那么听话,妈气头上的话能当真吗?你就当我在放屁,放了就过了,你较哪门子劲呢!傻不傻?让妈瞧瞧,昨天那么冷,你有没有冻到?”
商清不说话,只是哭,她知道不少人在看她,但她不在乎了,这就是她妈,她妈就是粗鲁没化的乡下人,爱笑笑去吧!
“你这孩子……越长越小了。”刘瑶花拿她没有办法,她抱住她,“行行行,妈错了,对不起,妈再不骂你了。”
她还以为商清是因为昨晚委屈。
商清止住哭声,断断续续说:“妈,对不起。”
“你又来,妈承认了,全是妈的错,妈乱发脾气,让你受委屈了。”
“不是。”商清摇头,她不是道这个歉,她抬头,朦胧不清的视野里,熟悉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她吸吸鼻子,“妈,我以后不想讨厌商陆了。”
*
商陆进教室就看到祁止水坐在她位置,笑盈盈和祁湛说话,祁湛脸不耐烦,看着窗外没理她。
祁止水见商陆来了,脸上丝毫不见尴尬,她站起来打招呼:“商陆,早上好。”
商陆也没理她,挥开她坐到自己位置上。
后面十年,商陆向隐忍克制,然而面对祁止水,她的厌恶明明白白挂在脸上,祁止水神色如常,她收回手,回自己的座位做题。
突然,祁止水握着的笔停住,她抬头,像闲话家常样,笑着偏头:“哥,今天晚上你定要回家吃饭哦,爸的生日。”
还没上课,教室里闹哄哄的,但第四组和第五组前排的学生都听见了祁止水的话,那块区域顿时安静得诡异。
哥?
祁止水喊祁湛哥?
祁止水,祁止山和祁湛是兄妹?!
对哦。
他们都姓祁!
可要是亲兄弟,为什么祁湛和祁止山直都水火不容?而且他们看起来完全不像兄妹啊,难道是亲戚?但祁止水说的是爸,不是我爸,怎么听他们都是同个爸啊。
难道……
家庭伦理剧看多的电视剧儿童已经大开脑洞,难道是祁湛父母双亡,祁止山和祁止水的爸爸收养了他,所以祁湛对祁止山兄妹又爱又恨?
祁止水见目的达到,又若无其事低头做题了,她嘴角愉悦地上扬,祁湛不是不承认她这个妹妹吗?那她偏要在商陆面前捅破,她是他的妹妹,祁湛再不想承认,也永远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祁止水无比厌恶祁昀,那样的男人,她根本不承认他是她爸,可这刻,她有丝丝庆幸,他是她的爸爸,是她和祁湛,共同的爸爸。
祁湛没料到祁止水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曝光他们的关系。
他额头青筋直跳,来不及思考,下意识望向商陆,她会怎么想?她会不会知道他是个所有人都不想要,都要抛弃的怪物?她……
“来电话了,来电话了!”
这时祁湛电话响了,这是他外婆的专属来电铃声,他深深望了眼商陆,偏向窗户接通电话:“喂……”
砰!
他刚开口,对面就急急说了几句话,祁湛脸色骤然大变,起身推开身后的桌子就大跨步跑了出去。
“唔。”
同时,商陆心口像被抡起来的重锤下死劲撬了下,疼得她忍不住闷哼出声,这不是她心痛,是……祁湛!
她猛然反应过来,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炸开,她顾不上痛得撕心裂肺的胸口,命令自己立即冷静,然后拉开祁湛的书包翻到身份证,又拿起她直为了这天,时刻备着的身份证,苍白着脸快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