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枭秘密到达黑水城几日后,一直在卫家军大帐中研究布阵,北狄在这期间又来营地附近挑衅了几次,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卫束按照卫枭说的办法,让卫家军假装疲惫不堪其扰,于是他们的守卫一到半夜就开始放松警惕,甚至有人打牌喝酒,松散的军纪让北狄骑兵看到了突破点,北狄的前锋将军哈刺屡次向北狄王莫昆进言,要趁此机会一举拿下黑水城。
莫昆前几次不太相信,派了探子进城探查,当他的探子发现,黑水城内防御更加松懈时,回去向他禀报。
“汗王,我们多次的佯装进攻果然是有用的,卫家军以为我们不敢攻城,城内的布防十分松散,他们的统帅卫束据说最近沉迷于追求一个女子,连战报都不看,扔给副将,咱们的机会终于来了。”
“那卫枭呢?”
探子被问懵了:“谁是卫枭?”
北狄王皱眉:“最近黑水城生面孔吗?”
探子想了想回答道:“倒是有两个,但他们好似是来探亲游玩的,卫束根本就不让那个男的插手卫家军的事。”
看来是叔侄俩因为卫家军的兵权产生了矛盾,莫昆自己就是打败了兄弟叔伯上位的,对此深有体会。
派出去的探子都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他自然相信了,况且卫束卫枭叔侄不和,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他号令大军,准备近两日就举兵攻入黑水城。
天黑了,营地里静悄悄地,士兵们都睡了,负责守夜的人也不大清醒,站着就迷糊起来。
直到苍鹰尖锐的鸣叫声响起,人们才陆续醒过来,可此时北狄大军已经近在眼前。
“北狄来犯,营地失守了,快去禀报卫将军。”
卫家军狼狈地逃窜,躲避北狄的追击进入月河谷,与卫枭藏在这里的两万幽灵军会和。
因为有探子之前的回报,莫昆对这样轻易的胜利不疑有他,带着大军直攻黑水城,因为追击营地的守军分散了兵力,莫昆到了黑水城外只剩下十五万兵力,但他十分自信,可以依靠北狄如狼似虎的兵将们打败毫无斗志的卫家军。
黑水城内,罗家姐妹并肩站在城楼上,阿宁手里拿着一张弓,背上背着箭,打着哈欠问道:“怎么没动静呢?”
罗悠容气定神闲望向远方,道:“快了。”
她话音刚落,北狄的先锋军便赶到了,罗悠宁打起精神,眯起双眸望向城下。
她抬起□□缓缓拉开,一支火箭奔袭而去,火光划破晦暗的天际,将夜空分为两半。
这一支箭昭示着一场宿命之战的开始,北狄的前锋军始料不及,他们将军来之前说,黑水城毫无防备,卫家军也尽露疲态,那么他们奇袭而至,守军是怎么及时发现并用火箭示警的呢?
这个疑问没有人回答他,因为下一刻,北狄军的背后出现了奔腾的马蹄声,前锋将军想要及时回撤已经来不及了。
一支利箭穿过北狄被扰乱的大军,冰冷地穿透前锋将军的喉咙,他闭眼之前尤不肯相信,世上竟有人能在黑夜中于乱军之中一箭取他的性命。
主将死了,北狄军更乱了,无心再战四散奔逃,最终大部分死于卫家军的围剿,前锋军十余万兵马就此消耗殆尽。
距离黑水城十里之外的一处矮坡上,莫昆带着五万兵马焦急地等着。
“报,前锋军中了埋伏,索威将军战死了。”
莫昆心里咯噔一声,他让士兵把负责进黑水城查探的探子押上来,不听任何解释,一刀砍了他的头。
他知道败局已定,不甘地看了看黑水城的方向,带着五万大军撤退,想要整合好大军,他日再次攻城。
大军路过黑水城外卫家军驻扎的营地,按理来说这里应该空无一人,但卫束早已安排卫家军在北狄军走后再次回到这里,就等着莫昆来呢。
营地安静极了,莫昆没有在意,脸色郁闷,一直催促大军快一点,他心里头有不好的预感,还没等这阵心悸过去,营地里便冲出了一群卫家军。
北狄军毫无防备,被冲散成两半,莫昆带着一半的残兵飞快向西逃亡,剩下一半被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这些年,北狄骚扰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卫家军绝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
莫昆之所以逃向西边,是因为之前哈刺带着十万大军追击卫家军往月河谷去了,哈刺有勇无谋,冲动冒险,莫昆本想拦他,但碍于他父亲和部族的面子,只能放任,而今他的兵马尽数败亡,不得不去寻求哈刺的大军保护。
到了月河谷,他才发觉自己错了,因为面前的景象简直就是人间地狱,他看见哈刺的头被高高挑起,插在他尸体的胸腹之上,十万大军经历了一场屠杀,黎明之前的大地被鲜血染红。
北狄王双眼赤红,下一刻,他看见了迎面而来身穿黑甲头戴银质面具的男人,从大梁南安侯谢奕的信里,他知道这个人叫卫枭,是卫鸿的儿子。
两年前的北川战场上他们应当见过,但莫昆只能看见日渐衰落的大梁战神卫鸿,眼里根本没有那个一身执拗的少年。
可如今,他不得不正视这个人,他长大了,变成一个比卫鸿更可怕的敌人。
他无声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卫枭单人独骑,背上负着卫鸿生前留下的□□,他已经杀红了眼,但依旧辨认出面前这人的身份,于是命令幽灵军观望不动,他要亲手取了莫昆的人头挂在黑水城的城楼上,来祭他父亲的亡魂。
两把刀一碰上,莫昆就知道自己不是卫枭的对手,在左臂迎上被卫枭反手控住绞在一起时,北狄王心里萌生了极大的求生意志,于是他选择砍掉自己一条左臂,忍着剧痛从卫枭的刀下脱身。
他逃回去时,有无数北狄军冲上来替他挡着,卫枭再追已经来不及,在杀了大部分北狄军后,唯独莫昆带着几千残兵通过大雁山逃回了北狄。
胜利的消息传回黑水城,罗悠宁很是高兴,但她仍然忧虑,问道:“卫枭呢?”
卫束先回来了,把罗悠宁叫走单独与她说了一件事。
“他又犯病了,北狄王没杀成,他还在月河谷不肯回来,劝了也不听。”
罗悠宁卫束要了一匹马,在天亮之前赶到了月河谷,卫义正愁着,一见她来了,跟个猴似的,几步蹿过来。
“姑娘,可等到你了,君上他不太对劲。”
罗悠宁跟着他到了一片遍布尸体的土地上,卫枭已经下了马,站在血腥的尸堆中间,双眸望向北方,身上的煞气如有实质。
她摆摆手,让卫义在原地等她,自己捏着鼻子,尽量不看地上的尸体,朝男人走过去。
离得越近她越能感受到他心里的不平静,她心疼地靠近,卫枭听见脚步声,警惕地回过头来,面具已经被鲜血染红,他的眼睛布满血色,下巴上是还未干涸的血迹。
那双眼睛太冷了,杀气肆意,谁看了都想逃避,卫枭半是清醒半是沉沦地想,她应该害怕了,也好,就让他自己待着,一个人。
可下一刻,他被女子的温暖馨香包围了,罗悠宁抱住他,手臂轻拍他的背,像对待一个失落的孩子。
“不难过了,好不好?”她抚着他的背,他的后脑。
“不就是北狄王吗,他日我的卫枭定能踏平那方寸之地,再把北狄王押到父亲墓碑前,亲手杀了他,替父报仇。”
卫枭冷透了的心就这么被注入一丝热气,他下巴贴在女子肩上,轻轻蹭了蹭,从她身上汲取暖意。
许久,他终于从噩梦中挣脱出来,对她说:
“阿宁,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