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城州府来了一群姜国勇士,显得格外热闹,更别提那让百姓们震惊不已的三十门火炮,罗悠宁听见府里的下人议论,有心想去看,被姚氏看破了想法,数落一通。
“都快成亲了,你不许再去见卫枭,听见没有。”
婚期临近,未婚男女不宜见面,罗悠宁当然不敢反抗她娘,只得悄悄派了念春出去打听,不曾想,一入夜,卫枭就安排了卫义来接她。
“姑娘,走吧,君上知道你想看火炮,特地让属下来接你的。”
卫义看着从罗府后门偷偷溜出来的罗悠宁,挤眉弄眼说道。
罗悠宁骑上马与他一起到了州府衙门,衙门后院里,卫枭身形融入夜色,一双锋锐的鹰眸在黑夜中格外冷肃,与他对上视线的罗悠宁暗暗心悸,只觉得脱离了少年气的卫枭,越发好看了,他原就是金陵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何况蜕变后的他,比起从前更加沉稳深不可测。
“阿宁。”男人低沉的声音让她回了神,幸好天黑了,不然她脸上的绯红就藏不住了。
罗悠宁走过来假装去看火炮,时不时不懂装懂的摸一摸,卫枭觉得好笑,问道:“要不要试一试?”
罗悠宁赶紧摆手,这玩意能怎么试,大晚上的姚氏好不容易睡了,炮声把她弄醒了,明日还不是自己被她念上一天。
两人在铺了层垫子的台阶上坐下,卫枭突然握上她有些发凉的手,道:“委屈我的阿宁了。”
罗悠宁向来能猜到他心里的想法,他是觉得让她在州府衙门与他拜堂成亲,会让她受委屈。
“不啊,我觉得这里很好。”只要卫枭在她身边,他们还能在一起,那么在哪里都没分别。
两人的手握的紧紧地,卫枭凑近,微凉的唇印上罗悠宁的额头、眼睛,珍之重之地把她的手放在心口,罗悠宁摸到一个凸起的东西,像是项链,她想起了什么,扒开卫枭的衣襟,从里面拿出一枚平安锁,曾经在晋王府的小院里,她亲手给他戴上的。
“你,一直带在身边吗?”她眼睛开始泛酸,说话也渐渐带上鼻音。
卫枭点头,把平安锁又塞回去,望着夜空怔忡说道:“若是没有它,我早在两年前就熬不过去了。”
这两年,他想起她时,心中剧痛,却必须忍着不能见她,原来的怀城知州是谢奕的人,她们一家一直处于谢奕的监视之下。
卫枭两年来踏平了一座座大梁的城池,终于到了怀城,可重逢那一日,他却动摇了,他想的是,前路如此艰险,究竟该不该将她拉进来,与他一同处于乱世洪流之中。
他能承受起万箭穿胸,却唯独不能听她说一句,后悔,委屈,若真有那一日,只怕他真会疯,会做出许多可怕的事,甚至把自己最阴暗的那一面剖给她看。
然而就算有再多的犹豫,意识到他的阿宁很可能不再属于他,卫枭还是做了决定,因为穷极一生,他也放不开她。
“等我们成亲后,要去一趟黑水城看我姐姐。”罗悠宁小声的抽着鼻子说道。
卫枭笑着应了:“好,听你的。”
两人这般闲适安宁的气氛没能维持多久,孟良臣找过来时一脸歉意,“君上,关于洛城防疫,还有些事要您定夺。”
卫枭摸了摸她的长发,“我叫卫义送你回去?”
“不用,我再待一会儿。”
她不肯,卫枭只得作罢,与孟良臣去议事了。
罗悠宁又坐了一会儿,站起身准备自己回去,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她身后不知多久的姜国摄政王左执。
他身上有一股萦绕不散的阴郁之气,看人的眼神也透着冷漠和阴沉。
罗悠宁有些惊讶,而后淡淡一笑,道:“摄政王找我有事?”
他们没怎么见过面,但皇宫里第一次见,左执就知道这个女子是卫枭很在乎的人,在乎到愿意拿命去换。
“你很聪明。”他面无表情的称赞。
罗悠宁并没当真,道:“不敢当。”
左执忽然朝她走来,高大的阴影遮住她,看着女子面不改色丝毫无惧的脸,他真心地赞了一句:“枭儿眼光不错。”
两人之间的氛围总算没那么僵硬,罗悠宁料定左执来找她必定是想说什么,且还是与卫枭有关的,面上不由浮上一抹担忧。
“卫枭他怎么了?”
左执抬手抚了抚微皱的衣袖,问:“你看不出来吗?他变了很多。”
罗悠宁不解:“我以为人都会变的,何况他经历了那么多事。”
左执摇头:“不是那种意义上的变。”他突然问她:“你觉得卫枭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强大,看似冷漠其实有着一颗干净温暖的心肠,怜惜孤弱,是个很好的人。”
左执听了她的话并没有高兴,反而眉峰皱得更紧。
“难道我说错了?”
“不,你见过他的本质,所以你觉得这个人最内里的东西不会变,是吗?”
罗悠宁点头,从怀城遇见后,卫枭或许看起来比从前要冷漠阴沉一些,可他经历那样的变故本来就不该再像以前一样。
夜风拂过,左执的声音罕见的忧虑:“你见过战场上的他吗?”
“两年前,卫枭身体痊愈后就离开了姜国,半年之后,幽灵军在边境崛起,接连攻破大梁十座城池,你知道鬼王和幽灵军的凶名从何而来吗?”
他并不是要她回答,接着说道:“只因幽灵军每次战胜,从没有过俘虏。”
罗悠宁问道:“会不会是那些地方的知州也像怀城知州一样弃城逃跑了?”
她问出口的同时,就知道了答案,十余个城池,总不至于个个都是秦知州之流,何况越靠近边境,城中守军的战力越强,怎么可能在敌兵攻城时全无抵抗。
左执一语挑破了她的心思,“他心里有恨,压抑了两年,越多的鲜血和死亡,越会刺激他。”
也就是说,战场上的卫枭,会不遗余力杀到最后,不留一个反抗者。
“今日在城外见到他,他比从前平静了许多,或许是因为你。”
左执难得与人说这么多话,此刻神情有些惫懒,“以后你要看着他,别让他疯,左家不能都是疯子。”
他这话是在说卫枭,更像是自嘲,罗悠宁看出了他脸上一瞬即逝的悲哀,却发现下一瞬这人就变了脸。
左执几步走到不远处的石桌旁,从桌子下揪出一个纤瘦的少年,姜国小皇帝连声求饶:“朕不是故意要听的,你们都不带朕玩,还有啊,我们左家也是有正常人的,比方说朕。”
“皇叔,疼。”左云歌捂着被捏痛的脸颊,敢怒不敢言地被摄政王带回去教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