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悠宁来找谭湘时,她正忙着将谭夫子那些宝贝的古籍拿出来晒,丫鬟袖云轻声提醒她有人来了,她这才放下书迎上来。
“阿宁,你回来啦。”
两个姑娘凑到一起说话,袖云端来茶水点心,然后继续帮着晒书。
不知她们咬耳朵说了什么,罗悠宁惊讶地差点被糕点噎住,好容易咽下去,她喝口茶顺了顺,问:“真有人跟你祖父求亲啦?”
谭湘把一块点心掰成小块,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罗悠宁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把装着珊瑚手串的盒子拿出来,交给谭湘。
“喏,给你的。”
谭湘接过看了看,笑意温婉:“好看,你出去一趟还给我带礼物了?”
罗悠宁连忙摆摆手:“哪啊,我大哥带回来的,这么贵的手串我可买不起。”
谭湘蹙了蹙眉,别扭道:“那,他给我这个干嘛?”
“你自己问他呗。”
罗悠宁笑着打趣她,她替这两个人着急,窗户纸近在眼前了,就是谁都不肯捅破。
“我,还是别说这些了,你和卫枭婚期近了,祖父想做你们的证婚人,你看如何?”
罗悠宁自然高兴,道:“好啊,卫枭也会开心的。”
“婚期太赶了,喜服还没做好,你今日不能再跑了,一会儿裁缝要来量身,我正好也请她量身做一件……”
谭湘话刚说到一半,罗长锋忽然冲进来,憋红了脸说道:“不行,你不能嫁。”
“啊?”谭湘一向沉稳端静,难得有这般茫然窘迫的时候。
罗悠宁在一边偷笑,故意问谭湘,“你刚才说要做一件什么?”
谭湘愣了一下,说:“啊,对了,我要请裁缝做一件薄一点的外衫,春日已经过半,那些厚袍子得收起来了。”
罗长锋闹了个大红脸,盯着两个姑娘,半天没有开口,谭湘也回过味了,眯起一双睿智的眸子打量他。
罗长锋:“小宁,爹叫你回家。”
罗悠宁丝毫不替他遮掩:“爹有事找我一般直接在那边吼一声。”她指着院墙一脸坦然,毕竟两家就隔了一堵墙,罗桓嗓门又大,不至于非得绕一圈从谭家大门口进来。
罗长锋上前就要拽她走,谭湘一直安静听着,这时候终于放下杯子,杯底撞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
“罗公子,你究竟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总拿阿宁做借口。”她一般不生气,但生气了却极难哄。
谭湘把那个装手串的盒子推给他:“还有这个,什么意思?”
罗长锋尴尬的挠头,“那不就……礼物,给你的。”怕她不收,他只好又利用妹妹,“阿宁也有,你们不是好姐妹吗,我想着也给你买一个。”
罗悠宁狠狠踩了他一脚,觉得自己不适合再待下去,她悄声对罗长锋说:“你可把握住机会,回头谭湘真嫁了,你别后悔!”
说完她就走了,罗长锋也想跟着走,但看见谭湘发怒的脸又不敢。
“我,我觉得手串挺适合你,随便买的。”
谭湘冷冷一笑:“你妹妹都走了,你还赖着干什么?”
罗长锋哑口无言,他无从反驳只好闭嘴,只是这沉默的样子让谭湘更怒了,从前在金陵与沈月瑶就有话说,换了她就没话说了。
她把手串盒子塞进罗长锋怀里,看也不看他一眼,往自己屋里走,罗长锋心里一慌,觉得再不拦住她,恐怕自己真会后悔,于是他一伸手扯住女子的袖摆。
“谭湘,我……”
谭湘心里扑通扑通跳着,不曾想男人反复就是那一个字往外蹦,她跺跺脚,转身看他,忍无可忍质问道:“有什么难说出口的?难道我还配不上你吗?”
罗长锋这次反应迅速:“配得上,是我配不上你。”他现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做生意的商人,谭家是诗书之家,谭夫子又是当世大儒,他更怕谭家瞧不上他。
谭湘一眼就洞悉了他在想什么,冷哼道:“你当我是什么人,当我谭家如同某些人家一样喜欢趋炎附势,拜高踩低吗?”
“是是是,我想差了。”这两年罗长锋整日面对娘亲妹妹,就学会了一件事,绝对不要与女子吵架,她们说什么,你都应承就对了。
谭湘发了一通脾气,总算平静下来,罗长锋把盒子又递给她:“那这个,还要吗?”
女子清凌凌的眸子含有几分羞涩,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冷静,从他手里接过盒子。
“下次,你不许就这么进来,让我祖父知道了,他不高兴。”
高大的男人一脸呆傻的表情站在那里,眼神一直无法从女子脸上移开,谭湘气恼的掐了他一下。
“你还不走。”
罗长锋下意识就想抓住她那只软绵绵的手,被女子轻巧的躲开了,她跑开后,红着脸回头看他,指着大门口让他快点走,而后就往屋里躲。
这一日罗长锋回到家里仍在傻笑,吃晚饭时,团儿好心给他碗里夹了个鸡腿,可他一直用筷子戳白饭,根本吃不到嘴里去。
“小姨,舅舅怎么了?”
团儿天真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在家里他就不叫罗长锋爹了,他懂事后,罗悠宁就把他的身世告诉他了,团儿也知道自己亲娘远在黑水城,暂时回不来,幸好这里有外祖父、外祖母,还有最疼爱他的小姨。
罗悠宁摸摸他的头,“别管他,傻子一个,我们团儿多吃肉长高高。”
裁缝花了几天时间赶制他们成亲的喜服,纪家忙前忙后采办婚礼用的红绸、喜糖。纪大善人还想把自家的大宅腾出来给卫枭,但他拒绝了,决定婚礼就在州府衙门办。
距离定好的吉日只有三天时,姜国终于来人了。
一大早,守门的士兵打着哈欠来到城门口,刚一打开城门,就见门前一排黑色的大洞。
“娘哎。”士兵吓了一跳,揉揉眼睛才看清那一排都是火炮,足有三十门。
他和其余的士兵俱是一惊,还以为敌军攻城了,直到他们面前出现一个笑嘻嘻的年轻人。
“你,你是谁啊?”士兵忍不住结巴。
年轻人笑的很开心,拍拍他肩膀,“在下左朗,劳烦通传一下你们鬼王,他舅舅来怀城喝他的喜酒了。”
士兵是原来怀城的守军,但这些日子跟幽灵军混熟了,也知道他们鬼王名叫卫枭,是大梁战神卫鸿之子,他舅舅那不就是姜国摄政王左执。
士兵赶紧让开城门,又派出一人去州府禀报。
左朗与士兵们寒暄几句,转身走回一架豪华马车旁,轻声与马车里的人说话。
“主子,少主一会儿就来接您了。”
马车里传出一声轻哼,显然那声音的主人不怎么满意。这时,一声悠长软绵的哈欠声响起,车里淅淅索索一阵,左朗抬头,就见一只纤细白嫩的手臂伸出来,暴躁地掀开了帘子。
“怎么还不到啊,朕困了。”
姜国小皇帝左云歌出来耍横不过片刻,就被摄政王捞回马车里。
左执神情阴鸷道:“坐好。”
小皇帝瘪了瘪嘴,满脸委屈,撒娇的抻长声调:“皇叔——”
左执抬起阴翳的眼,声音幽冷:“怎么,你还有力气?”
左云歌眼睫轻颤,乖巧缩在角落里成了一个小团。
卫枭来时,也看见了那一字排开的三十门火炮,他上前打马绕着火炮转了一圈,策马到马车旁,踢了一脚马车。
“你什么意思?”
车帘被左执撩开一条缝,左云歌好奇的在角落里张望,是谁敢对阴沉狠辣杀人如麻的姜国摄政王如此无礼!
结果见到卫枭,她先怔了怔,他和左执长得好像,尤其是那身阴冷肃杀的气势,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左执的态度罕见的温和,对马车外的黑衣男子说:“给你的新婚贺礼。”
左朗在一旁插嘴:“王爷准备了两年,才造出这三十门火炮,为了运它们,差点误了少主的婚期。”
“多嘴。”马车里的男人阴沉的打断他,“枭儿,走吧。”
卫枭带着姜国一行人并三十门火炮一起进城,引来了城中百姓的好奇围观,他们到了州府衙门门口,左执下车,人群里有人止不住惊呼:“太像了。”
左执回身从马车里牵出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那少年到了卫枭近前,有些腼腆地问:“你成亲啊?你娘子漂不漂亮啊?”
卫枭目光微凉,直接绕开他进了州府衙门。
左云歌小声嘟囔:“两个都一样的爱摆臭脸,果然是亲外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