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那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让客栈里的人呼吸都停了,从门缝里往外看的人更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谁敢在这个时候惹怒鬼王,怕不是要被幽灵军大卸八块,那人心里蹲的身子都僵了,生怕下一刻卫枭突然暴起,直接带着大军把这客栈踏平了,好找出刚才招惹他的人。

卫枭薄唇微微一勾,双目灼灼看着三楼那间客房,罗悠宁倚在窗前,目光冒火,呼吸剧烈起伏,手里又拿了一个在客房角落里找到的鸡毛掸子,卫义愁眉苦脸的拦着她,这要是扔下去,他们君上的形象就别要了。

就在两人抢起鸡毛掸子的时候,卫枭披风一甩下了马,客栈里的人心都提了起来。

完了,这是要进来大开杀戒了吗?

可出乎意料的是,卫枭没往客栈门口走,而是直接走到正对着三楼那间客房底下,笑着伸开双臂,对楼上犹在生气的女子说:“下来,我接着你。”

罗悠宁听到声音松开手,卫义没防备一下子抱着鸡毛掸子摔倒在房间里,愣愣的看着女子敛了怒意,露出一张明媚的小脸,半扬起下颚,骄傲问道:“去哪啊?”

卫枭一双黑眸凝在她脸上,分毫移不开目光,低沉着声音哄她:“审犯人,阿宁要不要去?”

罗悠宁心里想去,嘴上还是要装一下,她轻咳一声,居高临下看着他,“要我去可以,你要听我的。”

卫枭点头:“听你的。”

罗悠宁怕他反悔,见好就收,一只脚跨到窗外,喊道:“把我摔了要你好看。”

她没犹豫,全身心的依赖他,直接就往下跳,卫枭跃起在半空中接住她,打横抱着她稳稳落在地上,鬼王不管客栈众人的反应,转身走回战马边上,先把怀中女子托上去让她坐好,随后自己也上马扯下披风裹着她,一拽缰绳,战马鸣叫一声冲到街上,幽灵军紧紧跟在他们后边。

半响,卫义跑下楼,挥开马蹄扬起的灰尘刨土,看着幽灵军越走越远,郁闷说道:“这都什么事啊,君上,我呢?”

客栈中的黑甲护卫也下楼,从马厩中牵马过来,“卫将军,追吗?”

卫义瞪他:“当然得追。”

于是几人骑马追上去,客栈老板在马蹄声消失之后,哆哆嗦嗦领着伙计小二出来看,好奇的客人也跟着出来,有人还奇怪:“不是说鬼王好战嗜杀吗?传言不可信啊。”

昨日领他们上楼的那个伙计突然了悟一般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说道:“哎呦,我说呢,他俩是一对啊。”

“什么一对?”众人好奇的看他。

伙计解释:“我认出来了,他俩是昨天一起住店的,那个上面跳下来的还敢扔鬼王茶杯的是他的随从,哎呦,想不到是这种关系呀。”

吓了个半死睡不着的客人跟他一起八卦起来:“要不说这样的枭雄都是品味与众不同呢。”

“要死了,你们还敢说啊,快回去睡觉。”

……

这些带着好奇和想象的议论卫枭自然是听不见的,他们到了州府,照城的知州李汉披着一件外袍,带着衙门上下和一家老小恭敬的在门口等着,看见卫枭抱着罗悠宁下马,赶紧迎上来。

“君上,下官是照城知州李汉,君上但有吩咐,只管与下官说。”李汉心里有点忐忑,生怕一下子就做了刀下鬼,他这辈子老实做人,矜矜业业才混到了一个四品知州,若是鬼王不能容他,他就得丢命,还有家里的老幼,加起来几十口人呐。

卫枭淡淡看他一眼,这个李汉,孟良臣事先查过了,除了为官有些懦弱,还算勤勉清廉。他眼下不准备换掉他,于是道:“你起来,本王送来的犯人呢?”

李汉擦擦汗,小心回答:“在呢,刚关到州府的监牢,下官已经命人严加看守。”

“嗯。”卫枭没有废话,示意他带路。

他牵着罗悠宁的手,不顾周围恐惧又好奇的打量,与李汉一起到了州府的监牢,他安排的幽灵军就在门口等候。

“君上,运粮官曹平和官仓管事孙河具已被收监。”

监牢里,卫枭半揽着罗悠宁的肩膀,在李汉的带路下,走到了看押两人的牢房。

运粮官一看见他就跪下大喊着饶命,牢头打开牢门,卫枭的靴子踩在牢房的干草上,发出的声音就像一道催命符咒,运粮官把头埋在地上,一直不敢抬头看他。

李汉低声告退,罗悠宁终于把头上的兜帽放下,露出一张精致白皙的俏脸。

“抬起头来。”她清了清嗓子,学的像那么回事。

运粮官听她的话小心翼翼的抬头,却在看见罗悠宁的脸时,震惊的抽了一口气。

“你,罗,罗四姑娘?”

罗悠宁指着自己,疑惑道:“你认识我?”

运粮官点点头,随后又摇头:“认,不认识,在镇国公夫人寿宴上见过。”

卫枭此时突然摘了脸上的面具,运粮官这次吓的直接坐在地上,双眸闪烁,两股战战。

“卫卫卫……卫世子!”

罗悠宁不免奇怪:“你还认识他?”

运粮官快要吓哭了,道:“小人,小人给北川城送过粮草。”

罗悠宁抱臂看着他:“你都知道什么?老实交代。”

落到他们手里,运粮官本也没有打算隐瞒,于是一五一十全说了,把他上头的人如何吩咐他卖掉救灾粮,换一批陈粮送去洛城的事倒了个干净。

“这事跟镇国公沈家有关?”罗悠宁没想到真让自己猜着了,这事与金陵中的权贵扯上了关系。

“是,是,那人是沈家的旁支,在沈世子跟前很有脸面。”

罗悠宁厉声道:“于是你想与沈家攀关系,就帮他弄这黑心钱好给你牵线。”

卫枭一直沉默,此刻转头看着她,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运粮官求饶:“小人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是那人逼着小人干的,家里还有妻小,小人得罪不起那京中的贵人啊。”

见罗悠宁面露不屑,他愁苦道:“沈家如今如日中天,听闻沈四姑娘马上就要嫁给南安侯,谢沈联姻,各世家都要避其锋芒,谢侯爷,那是跺一脚朝野动荡的人物啊。”

他只顾着诉苦,丝毫没注意到卫枭在听闻谢奕名字时,周身蔓延的杀机和戾气,罗悠宁察觉到了,轻轻握上他的手,对运粮官吼道:“闭嘴,再多言我就杀了你。”

运粮官惶恐的闭上嘴,罗悠宁踹了他一脚,冷声说:“把事情都推给沈家就行了?我不信你从中没拿到好处,那么多粮食,值不少钱吧,你准备卖掉后分给沈家那个旁支几分啊?”

她不解气又踹了一脚,“这种缺德事你没少干吧,你的妻子儿女跟你享着富贵,食之用之都是灾民的血和泪,你亏不亏心?”

运粮官不敢躲由着她踹,卫枭眼中杀意涌现,拉着愤怒的罗悠宁走出去,在牢门口对狱卒说,“看好他,别让他死了,本王要在洛城亲手砍了他。”

狱卒连忙应了,运粮官这一次彻底吓晕过去了。

从州府大牢里出来,罗悠宁就看出了卫枭不对劲,那人提到谢奕,他整个人就像瞬间化作了一把叫嚣着复仇的凶刀,寒冷阴森,情绪紧绷,连握着她的手都无意识的攥紧。

“卫枭,我疼。”

一个疼字让卫枭倏然回了神,回头看她时,眼中汹涌的暴戾之气还没有完全消退。

“阿宁。”他艰难开口,茫然地喊她的名字。

罗悠宁没收回手,还让他牵着,两人都没说话,在照城州府里趁着夜色散步,罗悠宁不想他陷进伤痛的过去里,故意提起刚才运粮官说的话题。

“沈明珠要嫁给谢奕,她果然眼瞎,贺子荣当初为她背了多少黑锅,有一次差点被我扔在湖里淹死了,啧。”

卫枭轻轻嗯了一声,没有接话,那个人的名字依然刺耳,可他尽力控制着自己没有再伤到她。

罗悠宁笑着说:“说起来还是我的眼光好,我小时候我爹遇见个算命的,说我家里要飞出两只凤凰呢。”

“你看看我这不就要嫁给鬼王了,这个鬼王本事大,又会疼人,他还正直仁义,有一颗最可贵的赤子之心,他将来一定是个好皇帝,也是个好夫婿,怎么就便宜我了呢。”

说完她就去看卫枭的脸,然后惊讶的发现他耳根通红,嘴角抿起,回视她半天,憋出一句:“他,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罗悠宁笃定:“嗯,那可不。”

卫枭偏过头,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微微一笑,声音带着承诺的厚重感。

“他不会让你的任何期待落空,有朝一日……”

有朝一日,江山作聘,许你母仪天下之尊。

“阿宁,明日就回去。”

他急切地拉着她走,罗悠宁没反应过来,问道:“那么着急干嘛?我听说照城有好多好吃的,我们待一天。”

卫枭不肯答应,别扭道:“不行。”

“为什么?”罗悠宁委屈了,方才还说不让她的期待落空呢。

卫枭忍无可忍,用手指敲她额头:“傻丫头,你不嫁我了?”

她怔了一瞬,这才想起他们是要回去成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