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疯婆子前两日看上去还好好的,可竟然就这么死了,罗悠宁不免有些怀疑,但李嬷嬷面色坦然,倒不像隐瞒了什么的样子。

她问道:“嬷嬷,她是怎么死的?”

李嬷嬷前后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没人注意,才说道:“仿佛是吓死的,那天晚上,她隔壁屋住的人听见,她一直在喊有鬼,别杀我之类的话,结果第二天早上人就死透了,不是真的闹鬼,就是心里有鬼呗。”

李嬷嬷的描述与前两日疯婆子提到莺歌的反应差不多,罗悠宁不禁有些信了,疯婆子那么怕鬼?也许真是吓死的?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反而问道:“我能见见住她隔壁的人吗?”

“那是自然。”李嬷嬷应承道,招手让一个年轻的宫女过来,“阿夏,你过来,姑娘有话要问你。”

宫女跑到近前给他们行礼,罗悠宁看了看李嬷嬷,道:“嬷嬷有事先去忙吧。”

李嬷嬷依言下去了,小宫女神色有些紧张,咽了咽口水。

“阿夏,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罗悠宁板起脸来,还是能唬人的,至少这个小宫女浑身都透着畏惧。

“你住在疯婆子隔壁?与她关系如何?”

阿夏点头:“是,她脑子不清楚,平时都是奴婢给她拿饭,嬷嬷见她可怜,吩咐奴婢多照顾一些。”

罗悠宁又问道:“两日前的晚上,你都听到了什么?”

阿夏回忆道:“奴婢是半夜惊醒的,那时候,只听见疯婆一直在喊什么鬼啊,饶命,别杀我。奴婢嫌吵,就敲了敲墙,后来就没动静了,结果第二天早上送饭的时候,人就死了。”

“那你有没有听她提起什么人?”

阿夏摇头:“没有,疯婆平日里谁都不记得,叫人都是啊啊的大叫。”

这小宫女一脸纯良,说话的时候眼神也没有飘忽不定,罗悠宁姑且信了她,问道:“你知道是谁把疯婆的尸体扔到乱葬岗的吗?”

阿夏道:“是朱公公,宫里这种死人的事都是他在管。”

罗悠宁与卫枭一同从罪奴所走出来,走了一段,她看着身边面色冷沉的少年,道:“你觉得疯婆的死是巧合吗?”

卫枭直言:“说不好,也许是我那日下手太重,让她直接吓死了,也许是有人捣鬼。”

“既然这样,我们去找找疯婆的尸体吧。”

罪奴所的人有可能说谎,但死人不会,他们找到了运送尸体的朱公公,问清了疯婆被送到哪里,便一起出宫到了城外。

城外的乱葬岗很大,若不是问了朱公公,他们怕是要找上一天一夜。

罗悠宁要跟卫枭进去找,却被他拦住,少年从她袖子里拿出丝帕给她系在耳后,“在这等我。”

卫枭进去没多久,仇震带着人赶过来,见到罗悠宁一个人在这,问候道:“罗姑娘,我大哥呢?”

罗悠宁指了指里面,仇震便让他带来的人跟着去找,只有一个消瘦的年轻男子没有动。

仇震介绍道:“这位兄弟原来是个仵作,后来被人陷害投奔了我们黑鹰寨,正好今日派上用场。”

话音刚落,里面有人跑出来,“找到了,二当家。”

仇震脸一黑,黑鹰寨虽然如今改行不做土匪了,可那的人还是改不了叫他二当家的习惯,他看着罗悠宁,不好意思道:“见笑了,罗姑娘。”

几个人抬着一具尸体出来,卫枭走到罗悠宁身边,道:“看过了,确实是疯婆。”

那个身形消瘦的年轻人把草席揭开,露出了疯婆子一张惊惧的脸,眼睛夸张的睁大,面部青黑,由于是夏日,又在野外风吹日晒,尸体已经开始发臭腐烂。

罗悠宁刚看了一眼,就被卫枭捂住眼睛带进怀里,“听话,闭上眼睛。”

罗悠宁只能忍着好奇心,听着周遭的声音。

仵作从随身的小箱子里拿出工具开始验尸,过了一会儿,罗悠宁听见他开口道:“世子,此人的确是惊惧而死,小人没在她身上验出任何中毒的迹象。”

卫枭眉心微拧,道:“既然如此,把人安葬了吧。”

疯婆的本意虽为害人,但她放那一把火也算间接帮了莺歌,否则先帝不会那么干脆的以为人死了,从而没有追查。

“我们走吧。”卫枭拍了拍怀中小姑娘的肩膀,仇震带来的人已经将疯婆就地埋了,让她入土为安。

一行人回到城中,卫枭先把罗悠宁送回靖国公府,而后才与仇震他们分开,回到晋王府。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姜国使臣已经在金陵留了一个月,左执本想再多待一段时日,但姜国小皇帝那边不干了,连着送来了好几封催他回去的急召,最后一封用朱笔写的,血一样的颜色,左执打开时吓了一跳。

他出发回姜国的前一日,来到晋王府与卫枭辞行。

两人这次还在小院里面对面而坐,桌上放着一坛酒两个瓷碗。

“我要走了。”左执沉声开口。

卫枭面上没什么表情,没有开心,更没有难过,他道:“早该走了。”

左执脸上不露声色,却暗自磨牙,“我走了,你没有一分不舍吗?”

半响,沉默如许,少年一个字也没有说,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左执深吸一口气,一时间他竟不知这孩子到底像谁,他们左家人有这么难搞?

“罢了,也不必你想着我,好好活着便是了。”左执从衣襟里掏出一块纯金令牌,上面刻着姜国的文字,他把令牌推到卫枭面前,道:“收好,拿着它你随时可以到姜国找我,我在樊宅留了十几个人给你,有事找樊老板,那些人你可以随意动用。”

卫枭垂眸看了那块令牌良久,没有拒绝,拿起来收到了怀里。

两人最后一起喝干了那坛酒,同时放下碗,左执起身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道:“还是那句话,小心你们的大梁皇帝。”

他侧身看了看,发现院外偷听的人,好笑道:“你要是混不下去了,随时可以到姜国来,带上你那无能的爹也无妨。”

卫鸿在院外气的牙根痒痒,却偏偏拿莺歌的弟弟没办法,只得沉默,差点把自己憋成内伤。

卫枭目送着左执走出去,在他推开院门时,叫了一声:“舅舅。”

左执勾了勾唇,这是他来大梁这一个月最真心的笑。

卫鸿等到他离开,才一声不吭进了院,他来到卫枭身边,斟酌着开口:“你的身世,不告诉他吗?”

卫枭摇头,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个人痛苦,左执心中怎么想没人知道,如今北狄虎视眈眈,万一左执借此理由与北狄联合攻打大梁,那大梁危矣,卫枭不是对龙座上那个多疑的帝王有什么兄弟情谊,他只是不想卫鸿费心守护的大梁江山遭受战火荼毒。

他眸光坚定,道:“我的身世?我只知道我姓卫。”

卫鸿转过身,悄悄的欣慰一笑。

*

又是一年女儿节,靖国公府今日颇为热闹,晋王卫鸿请了媒人上门,来给世子卫枭提亲,两家交换了信物,亲事已经成了一半,只待罗悠宁及笄后,就可以着手准备亲事了。

长街上,一架马车不疾不徐的走着,马车边上跟着一个骑马的人,那人身上背着剑,左臂上绑着白布,正是谢良。

他扬头看了看前方,对着马车里说道:“公子,前面就到靖国公府了。”

马车里的人嗯了一声,说道:“那靠边停下吧。”

马车停下,谢良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掀起帘子扶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下车。

谢奕下车后,整了整衣襟,从马车上拿起一个精美的紫檀木盒子,谢良要接过去,他抬手挡住。

“公子,罗姑娘恐怕不会领你的情。”

谢奕闻言笑了笑,“领不领情是她的事,礼物每年都送,这是我承诺过的,何况,未来的事做不得准,谁知她会不会又变了想法。”

他低首看了看手中的紫檀木盒,盒子里是他费心找来的一只质地上佳的玉镯,更重要的是,他在盒子的夹层里放了一封信。

谢奕那日与谢太师谈过之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罗家一个提醒,多余的话他不会说,只是让他们当心北狄人的阴谋。

他许久没有跟罗悠宁心平气和的说过话,因而此刻站在靖国公府门前是有些紧张的,谢奕双手拿着盒子刚往大门处走了一步,里面便有热闹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传来。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走,片刻后靖国公府的管家亲自送了一个人出来,谢奕看向那人,脸上浅淡的笑倏然消失。

那个妇人是金陵城中有名的媒人,她来罗家必是提亲的,只是给谁说媒?是靖国公府哪一位姑娘?

谢奕的心悬了起来,这时,他听见罗府管家与媒人的对话。

“何夫人,这是我家夫人备的一点薄礼,不成敬意。”管家将一个荷包交到妇人手中。

妇人笑呵呵道:“夫人客气了,我做的媒,最后一定和和美美,贵府四姑娘与卫世子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错不了。”

管家满面笑意的把她送上马车,返回时,一眼看见站在门口面色难看的谢奕,不由走过来,问道:“谢公子?您这是?”

谢奕半响才回神,眼底一片通红,哑声道:“我来,我来给四姑娘送礼物。”

他艰难的找回自己的声音,管家道:“小的这就进去通传。”

管家走了两步,谢奕阻拦道:“不必,你把这个交给她。”

管家连忙回过头,上前双手接住谢奕手中的盒子,就在盒子被管家完全接过去时,谢奕眸色一冷,突然把盒子夺了回来。

“谢公子?”管家不解其意。

谢奕嘴角冷冷的勾起,说道:“不用送了,这礼物怕是不合适,我换一件,等我回头送她一件大礼。”

管家一脸莫名看着他转身回到马车上,挠了挠头,嘴里咕哝着什么进了靖国公府的大门。

马车上,谢奕抚摸着盒子上的花纹,脸上笑意狰狞,他揭开盒子,从夹层中翻出一封信,几下扯成了碎片。

他一只手死死的抠住盒子的边缘,另一只手拿起玉镯朝车壁上狠狠一碰,玉镯当即碎成了两半,碎玉的边缘划破了他的手背。

片刻后,谢奕将手背凑到嘴边,轻轻一舔,伤口上的血丝便消失不见,他笑意诡谲,幽幽开口:“小宁,是你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