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罗悠宁双手捧着凤凰灯,当着沈明珠的面转来转去,见她噘着嘴气红了眼睛,于是笑得更加开心。集市上人越来越多,他们待的这处摊位也很快就挤满了人。

在众人没有察觉到时候,一个鬼祟的身影随着人群悄悄到了罗悠宁身边,眼睛在她腰间的荷包上滴溜溜打转,趁着罗悠宁看灯之时,一只细瘦灵活的手迅速一勾,便将那只荷包顺走了。

这丝细微的动静还是被主人察觉了,罗悠宁低头一看,发现腰间空空如也,回头见一个干瘦的男子快速穿过人群跑了,她立刻明白过来。

“站住!”罗悠宁随手把凤凰灯交给谢奕,匆忙间谢奕却没接住,那灯落在地上不知被谁踢了一脚,很快就不见了。

罗悠宁已经追在那小偷身后跑远了,谢奕几人想追却辨不明方向,只得由两个护卫分头去寻。

卫枭的眼睛一直跟着罗悠宁,那小偷刚刚得手逃脱,他便迅速跃上了屋顶,在暗巷和屋顶上不停穿梭,很快绕到那小偷前面。

小偷正跑着,毫无防备被人当空一脚,踹倒在地,他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疼出了阵阵冷汗,一只劲瘦修长的手掐住他的脖子,小偷眼睛瞪得大大的,居高临下的黑衣少年眸光幽冷,眼底的红血丝暴露出一丝癫狂,手臂上殷红的血液滴在他身上。

他被卡着脖子说不出话来,双手无助的抓挠地面。

就在这时,罗悠宁终于赶到,她跑得有些喘,看见眼前的画面不由懵了。

“卫枭!”

少年抬眸,脸上的病态疯狂如同潮水般退去,小姑娘向他走过来,他呼吸一滞,垂眸掩饰慌乱,掐在小偷脖子上的手无力的松开。

罗悠宁上前踢了不住咳嗽的小偷一脚,“喂,小贼,我的荷包呢?”

她蹲下伸手想去他身上翻找,却被卫枭一把捏住了手臂,少年紧抿着唇,从小偷怀里搜出一只淡紫色的荷包,递给罗悠宁。

罗悠宁伸手去接的时候,眼神无意中落在了他还在滴血的手臂上,连忙把荷包扔到一边,抓住他的手问道:“你怎么受伤了?谁干的?”

问的时候,她狠狠瞪了一眼倒在地上呼痛的小偷,小偷连连摆手:“姑奶奶,不是我,他抓我的时候就受伤了。”

卫枭思及刚才她对谢奕笑的样子,心中抽痛,手上一挣,罗悠宁没有防备,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弄得向后倒去。

少年瞬间后悔了,用受伤的那只手去抓她,拉扯间,伤口撕裂,更多的血流出来。

罗悠宁来不及思考少年这怪异的反应,从袖中拿出帕子往少年手臂上缠了一圈,打了个结,才勉强止住了血。

“卫枭,你怎么回事?这伤到底怎么弄得?”

她带着愤怒和关心的问话,卫枭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心中苦笑,站起身想离开。刚转了个身,小姑娘锲而不舍的拉住他。

“你去哪,跟我去包扎伤口。”

她对卫枭能回答她的问题已经不抱期待了,只是决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

卫枭回头,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让罗悠宁愣了愣,“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柔和起来,连她自己都不曾发现,面对这样的卫枭,她有多温柔。

小偷趁着两人说话,慢慢把手伸向地上的荷包,而后一骨碌爬起来,抓起荷包就跑。

卫枭总算给自己找了一个不用面对罗悠宁的理由,在小偷跑出几步以后,一个健步追上去再次将他踹倒在地。

“饶命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小偷求饶的同时,终于看清了卫枭的样子,刚才只顾害怕,此刻才觉得这人很眼熟。

“哎,你不就是那日给了我一只烧鸡的人吗?”

小偷看着卫枭,脸上十分不好意思,“对不住,偷到恩公头上了。”

他在金陵城里混了很久了,那段时日生病了,讨饭也抢不发到地盘,被城里的其他乞丐欺负的很惨,若不是那日卫枭突然出现扔给他一只烧鸡,他早饿死了。

卫枭没有因为他这些话就放手,依然冷漠地盯着他,小乞丐赔笑把荷包交给他:“饶我一回吧,最近日子过得紧吧,好久都没吃过饱饭了。”

罗悠宁听了一会儿,有些明白他是身不由己,年景不好,四处兵荒马乱的,难怪逼的一些人要行窃为生了。

“算啦,这钱你拿走吧,做个正经营生,不枉我这位朋友救你一次。”

小乞丐眼神一亮,激动地要给罗悠宁磕头,“姑娘是个大善人,这位公子也是面冷心善,你俩可是天生的一对。”

他心中感谢,只顾着说吉祥话,倒不知自己误解了他们两人的关系。

卫枭扯了扯嘴角,有几分苦涩,又有一种无望的期待。

他伸手扯下自己身上的青色荷包,扔给小乞丐,罗悠宁那只荷包依然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小姑娘一直没有反驳乞丐的话,不知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当个笑话懒得辩解。

小乞丐最后千恩万谢的走了,这处小巷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远处的喧嚣被隔绝在外,卫枭隐在黑暗的一角,目光贪婪又放肆地黏在罗悠宁脸上,或许今日之后,他再也没机会这样近的看着她。

他像个陷在沙漠里的人,焦灼的等她这口赖以活命的水,自嘲地勾起嘴角,卫枭觉得自己永远也等不到了。

小姑娘突然离开了光亮的地方向他这黑漆漆的一角走过来,卫枭心如擂鼓,双眸激动的微微刺痛。

“前面不远有家回春堂,你的伤要好好处理一下。”罗悠宁不由分说扯着他没受伤的那只手往前走,卫枭不知所措的被她带离了黑暗,重新站在光亮处。

他看着小姑娘的背影,眼睛一刻不眨,就这样被她带着走出小巷,拐进了一家医馆。

回春堂的坐堂大夫姓张,罗悠宁和卫枭进来时,他正捧着一本医书在看,这热闹的日子,医馆一晚上没人上门,这一来就来了一对神仙。

张大夫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起身招呼。

“二位请坐。”今日回春堂的伙计放假了,张大夫便干了端茶倒水的活计。

罗悠宁客气地说:“大夫给他看看手臂的伤,伤口挺深的。”

张大夫解开染血的帕子,用剪刀剪开了卫枭的衣袖,见到那道伤口,眼含深意地看了卫枭一眼。

“伤口不浅,公子往后可要小心动刀。”

罗悠宁没明白,还以为卫枭跟人打架了,心道,难怪他不肯说呢。

卫枭把头偏向一旁,目光始终落在小姑娘脸上,张大夫满眼了然,低头微笑。

等给卫枭清理完伤口,他故意寻了个借口;“哎呀,今日店里人手不足,我还要到后堂配药,劳烦姑娘给你家这位上药包扎吧。”

罗悠宁微窘,来不及说话,张大夫就进后堂去了。

她掩饰尴尬咳嗽两声,学着张大夫的手法给卫枭擦药,烛光下,小姑娘的脸上被照的暖暖的,低垂的眉眼,双唇微张,向那道伤口上轻轻呼气,手上的动作因为不熟悉显得杂乱无章。

少年的眼神痴痴地缠绕着在她脸上,眼角因为求而不得微微泛红,内心深处有个声音怂恿着他,抱住她,哪怕只有一刻,哪怕换来她的厌弃。

罗悠宁手忙脚乱地给卫枭擦好药,拿起纱布一圈一圈缠在他手臂的伤口上,忽然,她面前的光被遮挡住,片刻后,她落入一个僵硬而克制的怀抱里。

卫枭抱着她,双手刻意的放松,他在等小姑娘推开他,骂他一句,或是给他一巴掌,那他就可以死心,哪怕有一日抱着这残破的爱意去死,也绝不打扰她。

可是这些都没有发生,罗悠宁纤细的手臂绕在他脖子上,拍拍他的后脑。

“卫枭,撒娇也没用,你以后再打架,我真生气了。”

卫枭的手脱力一般缓缓落下,触上她的头发,受惊一般抖了抖。

“阿宁,你说什么?”怀里的小姑娘如此不真实,他颤着声音想确认。

罗悠宁心里堵了一下,疑心是她管的多了,卫枭不乐意。

“打架也无所谓,但是不能受伤。”

卫枭枯死的心被注入了一股活水,他控制不住抚上她的头发,下巴轻轻蹭在她肩膀上,喉间愉悦的嗯了一声。

罗悠宁顿觉耳朵一麻,手脚并用从他怀里逃离一般钻出来,卫枭犹自怔愣,眼睛里泛着粼粼水光。

她像被击中了一般,心里从未有过的柔软。

“那什么,大夫还不来?”罗悠宁摸了摸鼻子,第一次感到无所适从。

张大夫在她的呼唤中终于回来了,手里拿着药包,交给罗悠宁。

罗悠宁又问了几句卫枭的伤该注意什么,两人就一起离开了,街上的人已经不如刚才多了,两人顺着原路去找谢奕他们。

卫枭跟在罗悠宁身后走着,路过一个卖糖人的小摊,眼神怔忡了一瞬,脚步也慢下来。

罗悠宁回过头,见他盯着糖人看,笑着走回来问那老板糖人怎么卖。

“喂,你喜欢哪个?”

卫枭怔然许久,选了她左手中的那只雄鹰。

罗悠宁把糖人放到他手里的时候,忽觉这样的场景有些熟悉,她脑海里浮现一点画面,快的一闪而逝,转瞬就抓不住。

她转了转自己手里那只兔子糖人,又看了眼卫枭手里的雄鹰,不满地抢过来做了个对换。

转身时,耳边传来纷乱的声音。

“小哑巴,我请你吃糖人,你跟我说话!”

“喂,你到底要哪个?”

“不行,老鹰给我,你拿这个兔子。”

罗悠宁晃了晃头,那些声音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