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枭走后,罗长锋的脸就拉下来了,指着妹妹说道:“你看看你,整天惹祸,在家里就上树爬墙,还有没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罗悠宁郁闷低头,悄悄吐了吐舌头,“我才不做什么大家闺秀。”
“说什么呢?”罗长锋瞪眼。
“没,哥你辛苦了,看这一身的泥。”
罗悠宁有求于人只能尽力讨好,“大哥,问你件事,卫枭怎么跟你一起回来了?”
罗长锋抖了抖身上干了的泥水,回答:“哦,晋王昨天来找我,说了一大堆,非要我带着他儿子,我推脱不掉只能答应了。”
“那卫枭以后都在你手下当差吗?”罗悠宁眼神一亮。
“嗯,你问这干嘛?”
罗长锋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你这么关心卫家的小子?不是上个月还瞧不上他拒婚了吗?”
一提这个,罗悠宁顿时满心愧疚,她声音弱上几分:“那,可能我以前眼神不好吧。”
“不说这个了,大哥,晋王与咱爹交情不错,你以后可得多照顾卫枭呀。”
罗长锋听了来气,“得了吧,你看我这一身,那小子还用我照顾?”
“什么意思,你俩不会打架了吧?”
面对妹妹的疑惑,罗长锋模糊不清的回答:“没打,试试他的身手,勉强合格了吧。”
实际上是打了的,军营里一见面,罗长锋便嗅出了这是个刺头,不用实力碾压不会听话的那种,于是他挑衅了,言语刺激了卫枭几句,疯起来的卫枭跟头蛮牛似的,力气奇大。
结果不言而喻,罗长锋输了,在下属面前丢了回人,少年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在他起身的瞬间说了一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话。
“不用试探我,为了阿宁,我做什么都行。”
罗长锋洞悉了少年隐藏最深的心事,他哭笑不得,却也感慨,他妹妹这眼光像谁呢,这么好的一块美玉,让她给扔了。
谁知回了家,罗悠宁又变了态度。
“不是我说,你们姑娘家都这么善变吗?”罗长锋一不留神把心里的疑问讲出来了。
“大哥,其实你打不过卫枭吧。”罗悠宁笑着回敬。
看他大哥这灰头土脸的架势,人家卫枭不过身上溅了些泥,可没这么狼狈。
“去去去,别烦我。”罗长锋心虚了,只能把妹妹轰走。
罗悠宁这下完全确定了,她大哥是挨打的那个,也难怪,卫枭从小一身蛮力,十岁就被晋王带上战场了,听说连号称大梁第一的晋王也只能与他打成平手。
脑子里忽然闪过卫枭小时候生生用拳头捶死一只半人高的大狗,又把贺子荣打成重伤的画面,罗悠宁有些笑不出来了。
她这辈子第一次吓哭,拜卫枭所赐。
还有噩梦里杀她时那阴鸷冷漠的眼神,人命在他眼里当真如蝼蚁草芥一般。
当日夜里,又一次深入梦境的时候,罗悠宁已经不稀奇了,这段时日,她习惯了依靠梦境来了解卫枭这个人。
周围的环境有点熟悉,罗悠宁在有限的记忆里梭巡,认出了这里是宁王府。
她再次见到了那个瘦削的,满身尖锐的卫枭。
宁王府设宴那一次,卫枭应该是九岁,长得比同龄人高得多,就是瘦得不成人形,晋王从战场回来半个月,与这个儿子相处时还有一种陌生感。
半大的孩子都有自己的圈子,尤其在这些贵族圈子里,孩子也精明,知道元嘉郡主对这个庶子的态度,没人想搭理他。
罗悠宁旁观着,卫枭孤独、长久的注视着一个方向,她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看见了粉嘟嘟一脸婴儿肥的自己。
没眼看了,飘在卫枭身后的她捂眼睛。
在梦里,回忆显得更清晰,她记起很多细节,比如就在刚才,卫枭满怀期待地拿着自己编的蚂蚱要送给她,而她在跟谢奕闹着讨礼物,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脱离了特定的环境,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是成不了朋友的,那个忘了一切的罗悠宁,感受不到卫枭的失落,更不会心疼。
悬浮在空气里的罗悠宁叹了口气,跟着卫枭去了个没人的角落,不被在意的人需要独自舔舐伤口。
可卫枭注定寻不到平静,这偏僻的地方太适合密谋了,沈明珠对着宁王妃的侄子贺子荣夸大其词给罗悠宁安罪名。
什么欺负人,打她骂她,张嘴就来。
贺子荣信了,向她保证:“等着,我替你教训她。”
罗悠宁想明白了,关于贺子荣那天为什么挨打,关于那条看似温顺,却可能在下一刻扑上来咬她的狗。
她亲眼见了卫枭跟着贺子荣,在他牵着狗向罗悠宁走过去的时候,半点没有犹豫冲上去,赤手空拳打死了那只狗。
那狗是贺子荣养的,特地带来宁王府炫耀,狗通人性,主人要它去咬罗悠宁,它当然听话。
从前的罗悠宁只顾着害怕,现在的罗悠宁看见了卫枭红肿的拳头。
他仍不解恨,上去揍贺子荣,最后被赶来的晋王扛在了肩上带走。
那执拗又黯然的眼神是怎么被当初的她误解的,还因此吓哭了。
罗悠宁在唾弃自己的情绪里醒来,晨光透过窗户照在了她身上。
“卫枭不是个疯子,他应该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这么多天,罗悠宁第一回没用人催,早早去了谢府。
贺子荣坐在学堂里,总觉得背后阴风嗖嗖的,他每次一回头,总能看见罗悠宁对着他笑,那笑看着阴恻恻的,透着一股古怪。
天气炎热,谭荀年岁大了便有些吃不消,讲了一个时辰就让学生们自行讨论,他则回去歇着。
自然,没几个人听他的话,谭荀一走,除了谢奕和谭湘,大家都撒起了欢,沈明珠和沈月瑶出去透气了,贺子荣则拿出了偷偷带的骰子跟众人一起玩。
罗悠宁在他玩的忘我之时走到他身边,敲了敲桌子。
“你干嘛?”贺子荣一脸不耐烦。
“我在后院池塘边遇到沈明珠了,她找你有事。”
贺子荣果然意动,放下骰子就出去了,罗悠宁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等这人走到池塘边上到处找沈明珠时,轻轻一脚踹出去。
扑通一声,贺三公子毫无防备地落水。
“谁啊,偷袭小爷。”
一句话没说完,贺子荣呛了口水,池塘还挺深的,罗悠宁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藤条,拿在手里扔着玩。
“救命啊,我不会水。”
等他又扑腾几下,罗悠宁终于大发慈悲把藤条扔了过去。
“贺三,接着。”
贺子荣抓住藤条后,喘了口气。
“罗悠宁,你有病,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吗?”
罗悠宁笑笑,“真无冤无仇吗?我帮你回忆回忆?”
“你什么意思?”贺子荣僵在水里,心凉了半截。
“我可没得罪过你。”
他这话说得心虚,眼神也不停地乱飘。
“七年前,在宁王府,你牵了条狗过来。”罗悠宁作势要把手里的藤条扔了,“你想不起来就在水里清醒清醒。”
“别,别,我想起来了,我不是故意的,当年那不是年纪小,沈明珠跟我说你欺负她,我一时气不过,就做了蠢事,想放狗咬你,后来那狗不是被卫疯子打死了吗?我也挨打了,躺了一个月才好利索呢。”
威胁性命的时候,贺子荣半点没犹豫就把沈明珠供出来了。
罗悠宁蹙着眉半天没说话,贺子荣心里越来越慌,他想喊人来着,就怕罗悠宁把那藤条扔了,谢府的下人赶不及来救他。
“他不是疯子,以后嘴巴放干净点。”
贺子荣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卫公子,我记住了。”
“罗四姑娘,求你拉我上去吧。”
罗悠宁不得不佩服他这股能屈能伸的劲,她转身把藤条的另一端绑在树上,冷漠道:“你自己爬吧,本姑娘没力气。”
她回到学堂里时,很多人聚在一处说话,沈明珠尖细的嗓音响起。
“卫疯子不来了,我可松了口气,他发起疯来,咱们可惨了,还有啊,他这病可能是娘胎里带来的,你们听没听说,他娘以前是个……”
“沈明珠。”罗悠宁双手拍在桌案上,目光逼视着她。
“你就没发现你越长越丑了吗?”
这大概是沈明珠这辈子最难以忍受的一天,在她的心上人谢奕面前,被她厌恶嫉妒的人说丑。
“你说什么?你这矮子,侏儒。”
姑娘家打架,无非是上手挠人揪头发,世家贵女也不外如此。
罗悠宁心里不痛快,单纯地想发泄,沈明珠哪怕张牙舞爪的,气势惊人,也不是她的对手。
她也没还手,只是把沈明珠按在桌子上,让她动弹不得,听着她嗓子眼里发出的干嚎,她都觉得畅快。
谭荀就是在这阵兵荒马乱中进来的,他的学生们有些在劝架,有些在看热闹,谭湘不知所措,谢奕神色不明。
“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
谭荀用了全身的力气吼出一句,晕的眼前冒星星。
罗悠宁怕真把他气出毛病,先停了手,谭荀指着罗悠宁,问道:“说说,怎么回事?”
手指颤巍巍的还没放下,贺子荣落汤鸡一样走进来,头发上还挂了根草。
谭荀再次气结,“不问了,都给我回去抄书,一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