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见孟婉低耸着肩膀, 似乎没有之前那般愉悦了, 微停脚步, 抬手轻抚她的长发, “不会有事的, 你与孩子皆会平安。”
孟婉抬首望着他,瘪嘴道:“可我不想你受伤,若是缺胳膊少腿咋办。”
楚修安抚道:“这怎么可能, 一位僧人他要我胳膊与腿做什么,乱想什么, 或许是身外之物呢。”
孟婉些许松容,“那便好,大师可是知晓前尘?我都听得一头雾水。”
“我想应是, 他那番话只怕是婉婉腹中为前世之子。”楚修回道,牵着孟婉走到马车前。
孟婉抿嘴一笑,道:“可是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呀,都是娘亲的孩子。”
说罢,她眉头轻低, 腹部在动。
孟婉便抓住楚修的手腹在肚子上,欣喜道:“你看, 他听见我们在说他了呢。”
掌心传来微微顶动, 楚修心底一片柔软,含笑道:“若害得婉婉辛苦,待他出来,我非教训他一顿。”
腹中动得激烈了些, 使得孟婉轻蹙眉头,几分不适。
楚修扶住孟婉,板下容颜对那小家伙冷道:“老实些。”
腹中动静渐渐缓下来后,见他模样,孟婉掩唇一笑,“好啦。”
楚修神色缓下,将孟婉抱上马车,靠在软榻之上。
幽幽鸟啼,王府马车缓缓离开了杜若寺。
寺中僧人打坐参禅,木鱼轻敲,若不取走那物,只怕这位世子会扰到当今太子登基,世间不可有两位真龙。
木鱼声停下,即是世子所愿,挡去其夫人一劫也无妨。
二人回府路上,孟婉瞧见长街上吆喝的冰糖葫芦,一手抓住楚修,轻声道:“给我买……”
楚修浅笑一声,让马车停下,便亲自与那糖贩买了两支糖葫芦给孟婉。
孟婉喜上眉梢,将冰糖葫芦递在他眼前,含着山楂道:“很好吃,相公吃吗。”
楚修见她脸蛋圆圆的,像个吃食的小松鼠,低声道:“我想吃婉婉口中的。”
他揽住她的腰,覆唇深入,酸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
孟婉含的那红糖块也被他卷去,轻轻蹙眉,待松开时,口中已被席卷一空。
楚修目光落在她殷红水润的唇上,孟婉微红脸,将他的脸别过去,恨恨咬下一口山楂。
楚修却低笑一声。
……
渐渐时日流去,孟婉的肚子越发大起来,夜里翻身都难,腰酸背痛的,脚丫会疼。
坐立皆不好受,孟婉闹起脾气来,靠着楚修就委屈道:“怪你,你让婉婉难受。”
楚修只能拍她的肩轻哄,着实苦了她,见孟婉如此他又如何不心疼,每晚都给她揉腰。
日子近了,眼看要临产,纪王妃常用药膳给孟婉补身体。
吃得孟婉渐渐腻味起来,可是却没办法,王妃劝道她若是不吃,身体若跟不上,怎么办。
可她实在吃不了,只好跟楚修撒娇,楚修将王妃劝下了,暗自将王妃送来的药膳给了下人喝。
他还是心疼婉婉的,可这事被王妃知晓后,把楚修骂了一顿,这怎么能给下人喝呢。
楚修抿着唇,找不到话反驳,回云野居后,还是得老实哄婉婉喝药膳。
孟婉却觉得他背叛自己了,气鼓鼓的,说好要帮她的,连理都不理楚修了。
她都胖成球了,她不喜欢。
楚修确实觉得婉婉吃得太腻味了,只好将偷摸着让人把药膳给倒了,在他的威逼下,这回可没有一个人敢泄露出去。
见如此,孟婉这才不与他闹脾气。
七月微热。
孟婉靠在软榻上熟睡,一旁的菁儿守着她,知了在树枝上鸣叫。
身下又传来阵痛,孟婉阖目蹙眉,她被惊醒,从昨日开始就有些许的阵痛,接生婆便入了府。
这次阵痛格外的痛,孟婉醒后紧张起来,想撑起身子,越发痛起来,一阵一阵的未停息。
菁儿慌忙搀住她,道:“夫人……”
孟婉将菁儿的手握得死死的,冷汗额上渗出来,道:“好痛!”
菁儿低首瞧去,孟婉身下衣裳湿润一片,羊水…羊水破了!
随着嘶喊声响起来,菁儿冲出卧房,慌张喊道:“夫人要生了!”
王府上下慌乱起来,忙把请接生婆入卧房去,兰雅阁的王爷夫妇也坐不住了,往云野居里去。
长清殿上,太监高呼退朝。
楚修身着玄绛衣袍,神色凝重地走出长清殿。
太子楚川本想与他询问刘大人案子一事,见楚修冷沉着脸,向来是孟婉将临盆在即,让他忧心吧。
便放下公务,问候婉婉近来如何了。
楚修轻瞥他一眼,“昨日接生婆已入府,怕是这几日便要生产,不多言了,近日刑部公务先由太子殿下替我处理些。”
楚川笑道:“你还真当孤是闲人啊。”
话音刚落,只见王府护卫神色焦急,匆匆赶来,楚修见此低了眉头。
“世子,夫人要生了!”护卫躬身道。
楚修眉心一跳,来不及与太子辞别,二话不说,便离去。
云野居里,已是繁忙一片,婢女们端着清水入房中,孟婉哽咽哭喊着。
她声线本就柔细,听起来分外令人可怜。
纪王妃已入了卧房,留在王爷房外等候,微微蹙眉。
楚修远远就听见了孟婉的哭声,心间犹如被一只手捏紧,难受得紧,他不禁快步起来。
赶到房门外,婉婉的哭咽越发明显,令他胆战心惊,见纪王在房外等候,连忙问道:“父王,婉婉如何了。”
“接生婆刚进去不久,需得等等。”纪王爷靠在椅上。
楚修负手于后,来回走动,心急如焚。
思来想去,要推门而入被婢女拦下,连忙说道:“世子,您不能进。”
楚修脸色深沉,对婢女冷道:“退下!”
见他执意要入,纪王爷瞥了眼楚修,低声:“楚修。”
楚修侧过身来,纪王轻抚胡须,道:“怎这般沉不住气。”
楚修只能作罢,退下几步,在外房等候。
庭院里下起漫天雨水,带着青草的味道,雨水冲刷着瓦片,顺着屋檐流下来。
阵雨声伴着孟婉的哭声,楚修袖中的手握紧成拳,这是今生第一次,听着她的哭,自己却无能为力。
时辰渐渐过去,婢女端了清水进去,端出来的却是血水。
楚修眉头越锁越紧,婉婉最怕疼了。
忽一声婴啼哭声响起,清脆而明亮,楚修如舒一口气,堵在房门前,众人一片欣喜。
“是公子!”房内欣喜道。
一婢女又端着血水出来,可房中婉婉的嘶喊未停下。
楚修忙拦下出来的婢女,焦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婢女也慌张得很,道:“小公子生了,可…可接生婆说还有一个……”
楚修凝神一秉,放开婢女,忆起一南大师的话:那幼子前世未如愿,今生再寻入夫人腹中占据一席之地。
楚修越发忐忑不安,徘徊踌躇,纪王爷起身轻拍他的肩,安抚道:“会母子平安的,你且放心。”
话音落下,只听里头接生婆一句:“夫人醒醒!夫人没气力了!”
此话宛如针刺般袭来,楚修不顾阻拦,推开门疾步而入,卧房中蔓延浓浓的血腥味。
摇篮中已有一个幼婴,婢女在轻哄着。
只见床榻上,孟婉虚弱至极,一身白裳已被汗水湿透,面色苍白,湿发粘在面容上,红着双眼,分不出是汗还是泪了。
她深深喘息着,已濒临昏厥,呜咽咬着毛巾。
纪王妃在一旁焦急如焚,轻唤着她:“儿媳,不能睡!孩子卡住了,再使些力。”
孟婉连咬毛巾的气力都无了,怎知肚子里还有一个,低哑哭咽:“…都怪楚修……”
楚修疾步走来,他面容凝重,顾不得什么,上前来紧握住孟婉无力的小手。
他仓惶道:“怪我,都怪我,是我让婉婉受苦。”
孟婉意识朦胧瞥到楚修的脸,她的声音已经哭哑,“……相公…”
见世子进房来,这紧要关头,众人也顾不上什么,接生婆慌忙道:“夫人提提力气,在这样下去别说保不住孩子,您也会大出血的!”
楚修紧握着孟婉的手,抚去她唇边的发丝,柔声道:“婉婉…用力……相公在这里陪你,你莫怕,我…我不想失去你,以后再也不让婉婉生了。”
孟婉眼神迷蒙,急促喘息着,楚修的话语在耳旁,轻柔如温水般浸着,她捏紧他的手指,咬紧牙关,深一口气,下身使尽气力。
孟婉已听不清楚修在说些什么,只知道他在身旁这样就够了。
孟婉双眼猩红,指甲深刻楚修的手掌之中,满头大汗。
“马上出来了,夫人再用力!”接生婆婆扬声道。
楚修紧握着她的手,心如被高高悬在崖上,落下便是无尽深渊,一遍遍提醒自己,他的婉婉会没事的。
直到又一道婴儿哭声清亮响起,这次总算是母子平安,接生婆婆欣喜若狂,用柔软的丝绸将孩子包起来。
纪王妃见了那婴童,喜上眉梢,连道几声好,“乃上天所赐恩浩,是…是龙凤胎!”
孟婉却无力阖上双目,唯有轻轻喘息着。
楚修担忧散去,心终于放下来,他亲吻她的手,轻抚她的脸庞,颤抖着声线道:“没事了……以后我有你就够了。”
孟婉虚弱地睁开眼,望向那个小心翼翼地轻抚她的男人,泪水缓缓从他深眸中落下,滴落在她的脸庞上。
孟婉微愣,活了两世,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楚修的泪水,她还以为他不会哭呢,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孟婉轻轻抬手抹去楚修的眼泪,好吧,他给她擦过这么多次眼泪,这次便换她给他擦一次吧。
“……我没事了。”孟婉声线嘶哑。
楚修伏首轻轻吻她的唇,柔声中带颤意:“我知道。”
明明知道她在痛,却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感觉让他心如刀绞。
孟婉轻轻扯起唇角微笑,“……相公是哭包。”
楚修微怔,低声道:“很在意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