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抱着孟婉在室外候着,只见御医进去了好一阵子。
接着就听里面又是一阵怒吼,那御医哆哆嗦嗦地出来了。
宋氏起身将御医拦住,连忙问皇后娘娘的情况。
御医瞧她一眼,下巴的胡须微微颤动,苦了一张老脸,欲哭无泪道:“……只怕是没得治了。”
说罢,他挎着自己的医箱,脚步匆忙地退下,他还得赶着回去制药,全御医院上下这是要赶鸭子上架,破碗破摔了,通宵研制解药。
这十年来,不曾有突破,怎么可能嘛,寒毒是慢性毒,根本无法根治,奈何皇命难为,保住皇后要紧。
宋氏牵着孟婉,望着那御医离去,这心就悬着放不下来,皇后娘娘这么年轻,若是就此病逝而去……
她都不敢往下想了。
孟婉也抿紧了唇,无力感布满她的心头,明明知道即将要发生的事,却阻拦了,或者说整个大辽,也无人救得了皇后娘娘。
很快皇后病重消息,传到了东宫,延春宫外那金色步辇匆匆赶来。
在宫门外刚停稳,身着白衫金纹外衣的太子楚川慌慌张张地下了辇,他神色焦急,提着碍事的衣摆疾步走来。
刚送走御医,敞开的红雕镂空扇门外,孟婉又见着太子急忙赶来,眼眶微红。
见了宋氏母女俩,楚川连忙问道:“我母后如何了。”
宋氏垂下眸,神色凝重,“御医来过了,皇后娘娘也没见转醒……”
楚川眸色凝起,他不再听宋氏接下来的话,转身慌张地冲进房里去,内室便敞了门。
从外望去,皇帝正坐于床塌边一动不动,沉默地望着床上昏迷中的人。
楚川快步迈到床榻旁,见床上的人儿苍白着脸,毫无声息,他心头咯噔一下,看向脸色冷然的皇帝,“父皇…母后还好吧…”
少年被泪水侵红了眼,身子略显单薄,眼泪落下来,他抬起袖口擦去。
楚子阙剑眉紧紧蹙起,久久不放,他看向楚川,便抬手轻抚着儿子尚在稚嫩的脸庞,“和往常一样,你母后只是睡着了。”
楚川瞥着燕容的面容,他肩膀微颤,“…这次又是睡多久……”
楚子阙牵强地扯了个笑,淡淡地肯定道:“不久,很快就醒了。”
外室的孟婉见到这一幕,双眸忍不住水气起来,眼眶里装不下,便流了下来,她小小的身子回首就扑进了宋氏的衣裙里。
一下又一下的抽噎,孟婉知道皇后娘娘醒来后,也活不过这一年的初冬。
本就是个感性的性子,想到这些,心里越发舍不得,便哭出声来,轻声嗫嚅道:“我不想要皇后娘娘死……”
这话要是被皇帝听见,怕是她们娘俩少不了被罚。
宋氏连忙蹲下身来,用手捂住了孟婉的嘴,面容微凶,她轻声道:“不能胡说,皇后娘娘不会死。”
孟婉望着她点头,怪她一时情急口无遮拦,泪水都落在宋氏的手上。
宋氏松手轻抚去她的眼泪,“我们还是先回府,等候消息吧。”
孟婉瘪着嘴,双眼泪汪汪的,紧捏着宋氏的衣摆,“婉婉不走,我要在这等皇后娘娘醒来。”
宋氏见此,有些无奈,长叹一口气。
正在此时,寝殿外在此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母女二人回过身望去。
纪王爷步伐微快赶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一袭月色衣袍的楚修,还有容颜清雅的陆竹姑娘。
见三人入门而来,宋氏福了礼,孟婉则望着他们微愣,楚修神情淡漠平和,见着他,孟婉下意识捏紧了宋氏的衣摆。
气宇尔雅的纪王爷颌了首,未有多言,忙领着陆竹姑娘便入内室而去。
楚修入延春宫来时,一眼便将目光锁在了孟婉身上,一张粉嫩的小脸上挂了泪珠,眼睛红红的,可爱又令人心疼。
察觉到孟婉望向他,便移开了目光,垂着眸入殿而来。
纪王爷带陆姑娘进去,楚修也不再跟随,停留在了外室。
宋氏见人进去了,神色微惑,“纪王爷这是……”
“救人。”楚修回了一句,他淡淡一笑,望着宋氏道:“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陆姑娘救得了皇后娘娘了。”
听言,孟婉心头一喜,眼中染上喜色,下意识望着楚修,可那人却从未将目光投向她,像极前世。
宋氏若有所思,问道:“不是说皇后娘娘的毒无人可解吗。”
“孟侯夫人有所不知。”
楚修侧过身来,少年容颜面对着宋氏,道:“江湖上有一陆姓世族历代习医炼毒,不过招来仇家,一夜之间陆家消亡,仅留下了一对姐妹。”
说着,他顿了一下,轻蹙眉,“一个被扶渊阁之主带走,名为陆瑶,十一年前,给皇后下毒的正是陆瑶,而另一个便是四方游医的陆竹姑娘。”
听完,宋氏步伐走凑近内室门前,张望里面,忙道:“这么说来,燕容皇后会好起来吗?此毒可能根治?”
楚修淡然道:“这样看陆姑娘的本领了,不出意外,便会好起来。”
孟婉掂着脚蹦哒了两下,仰着头,忙着说道,“太好了!”
希望楚修这次没骗她,不过前世她怎么不知道纪王府有个门客叫陆竹姑娘啊,在一切还没下定论之前,还不能高兴得太早。
想到此,孟婉有些疑惑,偷瞧楚修的脸。
正好,楚修将目光望向了孟婉额头上的伤,似乎好了很多,那瓶化瘀露看来效果不错。
两人目光便撞上了,不过很快,楚修便凝了眼色,将目光转开,负手走到楠木桌旁坐下,沉默地轻斟起茶水来。
见此,孟婉也收回了目光,抿着唇。
内室之中,楚子阙神色凝重,听过纪王介绍过这位陆竹姑娘,扫视过她上下,轮廓间似曾相识。
如今也只能信纪王所言,令她替燕容诊治起来。
楚川也收了眼泪,望着这位陆医女,或者这是母后最后的希望了。
陆姑娘上前瞧了昏睡中的燕容,看过眼睑,她深蹙着眉,轻摇了下头。
众人见她这模样,不免沉下心。
“寒毒乃是我陆家独门剧毒,虽不会立即毙命,但会使人困其半生,毒蔓延至全身便只身一个死字。”陆竹缓缓说道。
楚子阙凝视着她,沉着声线:“可还解得?”
陆竹抬眸轻睨了他一眼,恭敬地说道:“本该是解不得,但皇后娘娘多年来服的那药,正巧减缓毒素蔓延,如今还算来得及。”
楚子阙冷着的面容也许松和下来,道:“若你解了此毒,朕重重赏赐。”
陆竹淡淡一笑,“谢皇上隆恩,赏赐就不必了,皇上允我一个条件就行了。”
“什么条件。”
陆竹侧过身,去将放在桌上的药箱打开,取出针包,“暂时还想不到,日后再说。”
说罢,她将针包摊平来,里面包含了九种银针,缓缓说道:“解毒期间会让皇后娘娘多有受苦,我会银针刺入她全身上下九处穴道,引毒覆于针上,再用药浴浸泡,如此七七四十九天,她的毒便算是解了一半,之后服用解药调节。”
众人皆算是松了半口气,陆竹抽出一根银针,瞧了在场人,“为了能将针刺准穴道,我会将燕容皇后的衣物脱去,所以房里多余的人请回吧。”
听言,楚川恋恋不舍地握了下尚未醒来的皇后,只好与纪王爷退下了。
楚子阙将手覆于身后,板着脸道:“朕留下,朕要陪着她。”
陆竹扬了下眉稍,只是淡然一笑,写了封药方吩咐宫女翠儿去准备一会要用的药浴。
随后,内室的大门紧锁起来。
待在外室的宋氏娘俩见人都退了出来,便问情况。
纪王爷缓和着眉目,“陆竹正在准备为皇后解毒,不必过于担心了。”
听此,宋氏拍了拍胸膛,松了口气,道:“那就好,今早时,眼见着皇后就这般疼痛不已,心惊死了,好在有陆竹姑娘赶来医治。”
宋氏叨叨絮絮说了好几句,可想而知,她对皇帝那句人头落地,多么心有余悸了。
太子楚川垂着首,开口说道:“若这次真能好起来,希望母后健健康康的。”
他的眼角还残留着些许水气,眉目中不似往日那般光彩。
孟婉见此,咬了下唇,哒哒地跑到楚川身上,拉住了他的手,扬起笑脸,两颊的酒窝甜美可人,她安慰道:“川哥哥不必担心,皇后有福,往后自然会安康。”
楚川瞧着孟婉乖巧的模样,轻轻一笑,“谢谢婉婉。”
坐在楠木桌旁的楚修,将目光从孟婉身上收回来,睨着手中的茶杯,些许茶叶沉在杯底微动。
他捏紧了茶柄,轻抿清茶,有些涩口。
不管见过多少次,他还是见不得孟婉对别人笑得这般好看,可婉婉偏偏不对他笑。
楚修心头有些酸,放下茶杯后,站起身走上前来,微微一笑,“既然陆姑娘正忙于替皇后解毒,想来也要许久,修儿便不在此等候了。”
说罢,楚修向众人行过礼,便退出了寝殿,渐行离去。
孟婉下意识地望着的他背影,楚修总是最早退场那个,像极了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