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厉骁和自己一个学校后,云朵有点惊讶。她倒不是感慨“缘啊妙不可言”,而是没想到他居然也是大学生。
大概是男人的身材和气质都太沉稳成熟了,她就选择性地忽略了他那张年轻的脸。云朵在记忆里挖掘了半天,怎么也记不起自己学校里有这样惹眼的人物——不过对她这种连班上同学都认不全的死宅来说,也正常。
回A城后,云朵好一段时间都缓不过神来。
她就是去巴厘岛当个伴娘而已,怎么事情还往魔幻的方向发展了捏。
那些事根本是一出连着一出的滑稽闹剧,她想起来都有种要挠墙的冲动。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一面晃着头不要自己想,一面又不由自主地在脑中回放那些画面……
在播放到某些“特定”画面时,她都得深吸一口气,好好冷静一下。
是那种躺平蹬几十个空中自行车再举杯子猛吞几口凉水的冷静:)
云朵的心乱了。
说不上是因为那条羽毛项链乱……还是看到项链就想起的那张脸乱。
那根死贵死贵的鹰羽成了云朵的烫手山芋,放哪儿她都怕丢了。她在家大落落惯了,经常找不到东西。
在云朵连续三天大喊“我链儿呢我明明锁起来了去哪儿了啊啊啊啊!”,陈熙熙受不了了。她冲过来把羽毛链往云朵脖上一套,那架势,就跟平时给狗戴狗链一样:)
云朵摸着鹰羽尾部精致的凿痕,还是没把项链摘下来。
的确,没有比戴着更不容易丢的法子了。
可现在一她低头就能看见链子了,看见银链她就想起……一些挺难忘怀的事。
还有人……
唉,一定是最近的手机不够好玩儿:)
为了转移注意力,云朵决定重操自己的up主大业,又开始拍小裙子的视频了。
她在b站上的粉丝已经七十万,努力一把就能破百万。这个时代,关注度和流量就是真金白银啊。
开学前一周的某天,云朵带上雇来的摄像小哥,拉着陈熙熙当助理,出外景了。
这次她想沿袭出圈那条视频的热度,继续开箱新款LO裙。开箱的部分在家里拍好,外面是想找个环境契合的地方,拍小裙子上身的效果。
大家喜欢看的美美LO裙开箱,更爱看漂亮小姐姐穿裙子。每次云朵穿着裙子在镜头前表演爱的转圈圈时,弹幕里都是密密麻麻的“美美美美”和“啊我死了”。她的这张脸啊,是真的很能打。
已经立秋了,天气依然热得吓人。陈熙熙望着大太阳底下巧笑嫣然的小表妹,一边感叹颜霸牛逼,一边又有点心疼她。
拍完几组镜头,云朵赶紧“哎哟哎哟”地往阴凉处躲。她穿着裙撑,也没法坐,只能可怜兮兮地靠栏杆上。
陈熙熙递上饮料,云朵赶紧咬上吸管,吸溜吸溜着口齿不清的:“真是钱难挣屎难吃啊呜……”
陈熙熙拿湿巾轻轻擦她鬓角,皱眉,“又没人逼你,你自己非要急着赚钱。”
云朵垂着鸦羽喝饮料,没接表姐的茬。
为了上镜,女孩今天的妆有点浓,杏眼被拉长,小翘鼻上了阴影,轮廓一下子深了很多,玫色的唇厚涂正红色,唇线微微外扩。她还戴了那种夸张的欧式大卷发,且神奇地hold住了杀马特黄。
这套复古风格的成熟妆怼到云朵的脸上,不显老气,更衬她明艳,漂亮得像个洋娃娃。
唯一不变的是女孩的皮肤还是好得不像话,一点瑕疵没有,阳光下反射出贝壳般淡淡的珠光色泽。
陈熙熙把视线从小表妹那张优秀的脸上挪开,轻轻叹了口气,“你这又何必呢。你爸妈每个月打过来的钱你知道有多少么?你现在买几栋小二楼都没问题——”
“他们的东西跟我没关系。”云朵冷淡道,“我自己也赚不少。”
她才不会要他们的东西。
云朵小时候父母闹离婚,俩人因为孩子的抚养权吵得不可开交——不是要争抚养权,而是都赶着把她往外推。
他们以为她那时候什么都不懂,但四岁的云朵缩在沙发后面,听懂了他们吵架的每一个字,并且把“累赘”,“包袱”这样的词牢牢记心里了。
法院最后把她判给妈妈,而她那个妈,把她送到了小姨家。
小姨和姨夫厚道,经济条件也十分优渥。他们从没亏待过云朵,永远都是有陈熙熙一份就有她一份,表姐妹两个也好得跟亲姐俩似的。
不过说来也讽刺,云朵爸妈分开后没几年,各自都发达了。大概是给钱烧得,他俩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累赘女儿。俩人开始每个月往陈家汇钱,数额也越来越大。
但那些钱,云朵通通全封不动地还给小姨,一分一厘都没动过。
不可以乱拿别人的东西——最好也别随便相信别人,否则他们一个不高兴,是会像抛包袱一样把你扔掉的。
还是靠自己吧。靠自己,做一个快乐的富婆~
只要钱够多,很多烦恼就不会存在。
当然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但在云朵看来,那些东西太需要运气了。
她运气不好,连亲爹亲妈都不要自己。
像她这样脸黑的非洲人,还是靠自己赚钱更实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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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骁停住自行车,垂眸看向手环,200公里了,今天可以了。祁朗从后面追上他,气喘吁吁地摘头盔。
“我真是脑袋有包才出来跟你骑车……”祁朗呼哧呼哧地,“我服了你了骁哥,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也要这么折腾……你永动机啊!”
厉骁跨在车座上,两条长腿潇洒地向前伸着,连气息都一点没乱,体能好得简直不像话。
他扯开嘴角,似是不屑,“你还知道永动机呢,骑个车你就累得像狗一样,废物!”
“操,明明是你不像人好么!”祁朗不服,翻了个白眼还想说什么,视线突然固定在马路对面。
对面那条街是A城地标性的河岸,百年铁桥下此时聚了一小撮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祁朗昂着脖子张望了半天,突然兴奋。
“骁哥你看,那边好像有人在拍戏——哎不对,看衣服好像是cosplay之类的?”
厉骁对带play的都点误解。他虚眯起黑眸往桥下望,远远看见一个穿着乍眼的身影。
从背影看那身打扮够夸张,及膝的裙子蓬蓬的,花花绿绿层层叠叠,很是繁杂。蓬蓬裙的主人还戴了一头杀马特大卷毛,黄得那叫一个耀眼。
噫……
唯一可取的是皮肤不错,不论是纤细笔直的小腿还是脖子后的一小块颈项,都白得耀眼。
祁朗啧了一下,诚心赞美:“好看!”
厉骁很少随便评价女性的打扮,但从表情上来看,他应该是不赞同祁朗的审美。男人垂眸默了一会儿,又跟想起什么似的,断眉轻扬。
“差远了。”他自言自语一般喃喃。
比起她来差远了。
祁朗听到厉骁的嘟哝,偏头思考了两秒,了然轻笑。
“差远了也没屁用。”他小声哔哔,“人家小姐姐压根不搭理你,连你微信都不愿意加……”
厉骁敏锐抬眸:“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没什么!骁哥咱们撤吧?骑回去也得半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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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骁回家,在鞋柜上看到了一个墨绿色的鳄鱼皮手包。他走进门厅,看见穿着家居衣的老妈,正晃晃悠悠地从楼上下来。
“稀客啊肖女士。”厉骁挑了下眉,“放假居然看到你在家?”
肖女士四十出头,保养得极好,跟自己儿子站一块看着跟姐弟俩似的。这个年纪的女人脸上居然还留有少女感,可见日子过得多顺心了。
“我们也是昨晚连夜坐飞机赶回来的。”甜蜜欧洲二人行被扰了,肖女士很不高兴,“还不是你爸院里有急事!”
厉骁“哦”了一声,敞腿往饭桌前一坐,懒懒的,“厉院长还在医院?”
“可不是么,下了飞机就直接过去了。”肖女士给儿子盛鸡汤,盛好后犹豫了一下,又悄咪咪地把里面的鸡腿夹出来,放到了保温饭盒里。
厉骁假装啥都没看见。
“吃吧儿子。”肖女士把汤碗放到厉骁跟前,给他往里面填了块鸡胸脯,“吃完我还得给你爸送饭去。”
厉骁:“那一会儿我开车去医院送吧?”
肖女士端着汤匙,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得优雅,“我觉得,比起你吧,你爸爸还是更想看到我。”
厉骁:“……”
他觉得自己吃的不是鸡汤,狗粮才对。
“对了,过几天要开学了。你这马上就毕业了,学分要赶紧补啊,之前缺的那些公共课记得去上。”
厉骁“嗯”了下,“放心。”
厉骁决定走职业拳击这条路时,厉家所有人都劝他慎重。高知家族,对靠拳头吃饭这样的事,挺有成见。
厉爷爷反对的尤其厉害。老人家是有名的文学研究家、翻译家,厉骁小时候长在他身边,没少受爷爷熏陶。老爷子本想让孙子继承衣钵的,没想到人家半路去打拳去了。
不过厉骁在拳击方面的天分比语言天赋更甚,他又肯下功夫练,很快就进步斐然。虽然现在职业生涯才开始,但没有人质疑他成为顶级拳王的资质。家里人这两年的态度也积极多了——支持他的选择,唯一的要求就是厉骁不能落下学业,至少大学四年得念完。
厉骁也从没想过不读书。家里一屋子人都有博士帽,他要连个学士证都没有,过年都不好意思回家吃饭:)
“对了,妈,心理那门选修是大二的么?”厉骁突然问。
“应该是。”肖女士一心只教翻译专业课,选修这些她也不很清楚。
厉骁若有所思的,“哦,那我开学跟着你们外院上这门吧。”
“你跟着外院干什么?”肖女士不解,“你回你经管上啊。”
厉骁淡淡道:“外院不是你在么,方便点。”
肖女士放下碗,狐疑地瞟了儿子一眼。
不对啊,这不对劲儿啊。
她当初主动给这小子开后门人家都很不屑,怎么现在倒主动寻“方便”了?
肖女士偏着脑袋思考了半天,突然福临心至,猛地啪了下巴掌。
“儿砸,你跟妈说,”慈母眼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着,“你是不是看上我们外院的哪个小姑娘了?”
厉骁看着八卦欲十足的老妈,笑而不语。他摇摇头,“没有的事。”
肖女士立刻失望叹息,再看儿子时眼神也变成了“这头猪啥时候才会拱白菜哟”。
厉骁翘着唇边,拉开椅子站起来。他把剩下的那只鸡腿也夹到饭盒里,然后拍了拍老妈的肩膀,体贴嘱咐:“快去医院送饭吧,你老公要饿肚子了。”
**
外院的小姑娘云朵同学在报道前一天返校了。
开学总是令人绝望的,对学霸来说也是如此。云朵的专业学得很不错,上学期她花在视频上的心思比复习还多,就这样,奖学金也还是她的。
对于上课,云朵一般是“选修选逃必修必逃”,但今天这节选修不行。第一节 课点名可是国际定律,咸鱼也不得不去上课了。
公共课一般是几个专业合在一起上的,今天的阶梯教室里,差不多半个学院的人都到齐了。绝大多数学生都是被点名胁迫来的,人虽然到了,但却莫得灵魂,一个个面无表情的。
老师站在讲台上,激情昂扬地让他们“拿出当代大学生的朝气来”,“新学期新气象要做八.九点钟的太阳!”——
可底下依旧死气沉沉一片。
上课铃响,老师突然被叫到门口去了,两分钟后他笑容满面地回来,身后跟着四个学生——四个高大俊朗,颜值在外院极为罕见的男生!
底下静了两秒,随后响起嗡嗡嗡的讨论声。整个教室的气氛也变了,方才的沉闷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惊喜的,亢奋的,很有联谊感的小雀跃。
门口的三个男生立在那儿接受外院人的赏阅,他们也饶有兴致地打量下面的学生。年轻的脸上都带着兴奋和好奇,还有少年气的张扬,是他们老师刚刚呼吁的“朝气蓬勃”了。
带头的男生还在跟老师说什么,看不见脸,但宽肩窄腰大长腿的很让人遐想。从背影上看他是个子最高的一个,气质也更沉稳。
划手机摸鱼的云朵不了解发生了什么,她本着凑热闹的心理抬头瞄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她就僵住了。
那个站在门口咧嘴笑的,是不是陈熙熙的小狼狗?!
她揉揉眼睛,又颤颤巍巍地看了一眼。这次,她的视线落到讲台边男人的背影上。
呼吸滞停。
几乎是同一时刻,男人也转过身来。
云朵就跟有预感似的——她知道要看到的那张脸是什么样的,但心里还是狠狠扯起一根弦来,绷紧,又piu地弹到她的心尖上,给她结结实实震了一下子。
男人所有的动作都被放大放慢了。他转身,轮廓深刻的眉眼压着,墨色的眸淡淡扫视偌大的教室,随后跟有感应一样很快锁定某个方向。
微薄的唇线微不可察地上扬,那根标志性的断眉像传递某种信号似的,别有意味地,很轻地,挑了一下。
云朵脑袋里短路一般,滋啦啦响起电流声,电花又炸成一串标点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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