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往前退回一些, 在冷飕飕的后半夜,被云浮杏子残忍抛下的太宰治一个人孤零零的、慢悠悠的走进了Lupin酒吧。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来这里喝酒了, 但这里还是保持着记忆中的模样:装修考究, 光线昏暗, 织田作曾说这里的光线并不适宜写作……
“织田作?”
被叫到名字的酒红色头发的男人回过头来,他放下手里的酒杯, 对着太宰治点了点头:“太宰,你来了。”
太宰治收起惊讶,挨着织田作坐了下来,位置仍然是曾经习惯的那个位置。
调酒师什么也没问,直接给太宰治端上了酒水, 也是太宰治一直会点的那种酒。
明明已经间隔了许多天, 但调酒师还是记得他的喜好,看来以前的确是来这里太多次了。
不过此时的心境已经和那时候相比完全不同了。
“织田作, 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的吗?”虽然是疑问,但太宰治已经知道答案了。
万事屋分店旁边就开着别的酒吧,想喝酒的话也该考虑实际的去近处喝。并且从万事屋分店走到Lupin酒吧需要挺长的一段路,就算是想要散步, 把这里定为目的地也有些遥远了。
果然,织田作之助十分坦诚的点了头:“是的,因为想到太宰你见完杏子之后多半会来这里,所以就先等在这里了。”
太宰治端起酒杯喝下一口,叹了口气:“这么说我在去之前,织田作你就知道我会回来了啊, 你这样是不是太过信任我了一点?”
“不是信任。”织田作之助摇了摇头,“是了解,我知道太宰你不会死掉,因此才会坐在这里等你来。那么,太宰,恭喜你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太宰治愣了愣,放下酒杯,扭头看着织田作:“答案的确是得到了……但是,织田作你认为这是一件值得恭喜的好事吗?啊,如果你觉得是一件好事……那么说不定真的是好事。”
“那么为了庆祝,喝酒吧。”
两人一同举杯,又一同饮下了一大口。
“织田作最近的工作如何?”
“还好,把万事屋分店开起来之后,接到并且不断完成的都是一些没什么可说的委托,你听了也不会觉得有趣。”
“你又这样藏着掖着。”太宰治不满地歪过头。“老实交代,都是些什么委托?”
织田作之助只好稍微思考了一下,扳起手指说:“一个小学生故意把数学试卷丢进了污水井里,父母找到我帮忙把试卷捞了出来。
“因为这个,我想到我收养的孩子们也该上学了,所以最近留意了一下相关的事项,打算过段时间就把最大的几个孩子送去上学。
“之后是一整条街道的街坊,联合委托我处理的事件。具体要求是解决一个不肯戴助听器的老人,整天把音响开到最大音量的扰民行为。委托完成后,他们不但给了报酬还送了我一面锦旗。
“但是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我是怎么解决那个委托的。当时我只是陪着那个老人打扫了一下房间,又听他唠叨了很多话,他就自己丢掉音响了。
“再有就是一个卖菜的女人,因为脸上的胎记一直被小混混们欺负,我过去之后发现那些小混混都是以前在港口黑手党的时候打过交道的。
“他们好像还不知道我已经叛逃了,所以我叫他们不要再欺负那个女人之后,他们马上就淌着冷汗答应了。”
织田作之助就这样一条一条的讲述下来,全是些生活里鸡毛蒜皮的小事。
万事屋的宗旨是只要给钱就什么都做,听上去似乎很危险的样子,但实际上根本没人去向织田作之助提供危险的委托。
无论是熟悉的人还是陌生的人,全部都默认了织田作之助的老好人人设。
如今万事屋周边的邻居全都认识了他,生活中遇到了线团解不开之类的无聊困难都会去找他帮忙,顺便还要滔滔不绝的和他拉家常。
其实织田作之助并不是很想花时间听别人拉家常,但他无论多么努力的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那些人似乎都完全察觉不到。
太宰治露出了很感兴趣的样子:“这样,织田作你来面对我试着做一遍。”
于是织田作之助开始努力往脸上堆积不耐烦的表情。
过了片刻,太宰治就笑的眼泪都涌出来了:“织田作你真的是太有趣了,你那个表情不是没有一点变化吗?看上去完全是想要听得再多一点啊。”
织田作之助颇为困扰的把脸转向了自己的酒杯,默默的喝了一口。
虽然他的表情还是毫无变化,看上去却微妙的有些委屈。
“好啦好啦,不说这个,我记得你是想要写小说的,在写了吗?”
“嗯,正在写了,春天的话应该就能写完了。”
“那可真好,你看,我也开始写小说了哦,这里已经写完了一篇。”说着,太宰治就从怀里把一沓文稿塞给了织田作之助。“这个先给杏子看过了,接下来就给你看吧。”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把标着《人间失格》字样的文稿收了起来。
酒吧的光线不太好,他准备回万事屋再看。
太宰治歪歪斜斜的趴到了吧台上,低声唤着:“织田作。”
“嗯?”
“杏子放开了我的手……在那一刻她主动放开了我的手。那就是她给我的答案。”太宰治幽幽的叹了口气,“得到了答案本该是觉得满足的吧,但我还是有一点点失落。”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说道:“但比起失落,还是感觉开心更多一些,不是吗?”
“是啊,的确是觉得很开心。”太宰治忽然又活力满满的坐了起来,“我今后再也不会自杀啦,以前总觉得自己生活在一场腐朽世界的梦里,但是直到和杏子殉情的那一刻我才发现事实正相反,那种迎来死亡的感觉才是真的梦幻啊,恍恍惚惚的,一切都变得不再真实。反而没死成之后感觉一下子就醒过来了,原来这个腐朽世界才是真实存在的啊。”
鸢色眼睛的黑发青年开开心心的端起酒杯,把里面剩下的酒水一口气喝完,然后姿势有些爽快的将空杯放在了吧台上。
他的眼睛里阴霾尽散:“认清了生活的本质之后,却依然选择生活;明知自己必将饱受打击,却依然选择给这世界最好的。织田作,这就是我找到的答案……敬杏子。”
“敬杏子。”织田作之助举起手中的酒杯,将里面剩下的一小口彻底饮尽。
干杯。
两人结账离开的时候,Lupin酒吧的老板走出来送了送:“你们还会再来吗?”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把太宰治的文稿交给了老板:“带着它不太方便,先在你这里寄存一下,我明后天再来取。”
这就意味着必然的再会。于是酒吧老板开心的笑了。
太宰治有点不乐意的样子,却听到织田作之助认真的对他说:“得到了答案之后,首先就是去实践一下,对吧?所以不方便携带的东西就先寄存到这里,并不是我不想马上看。”
“织田作……”太宰治突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发现织田作比他想象的还要了解他。
太宰治的确是打算去做些什么的,但是他没想到织田作居然会察觉到,并且还要一起去。
这种被朋友所理解的感觉……
好到不可思议。
“我们走吧。”织田作之助说,表情就是没有表情,还是那张一贯的老好人标准脸。